第4章
我盯著他酒紅色的寸頭、一排閃亮的七個耳釘,在心裡說:我不僅知道你想吃包子,我還知道你以後會是個老婆奴。
然而我什麼都沒說,隻是問他:「那你想吃嗎?」
他咳了咳,淡然地接過包子,說:「想!」
我撐著課桌,盯著他的眼睛:「那你中午陪我翻牆。」
許宵很順暢地答應了。
走到牆邊,他助跑著示範:「你就這樣,跑幾步,然後一蹬,就上去了。」
我平靜道:「你蹲下。」
許宵:「?」
我說:「以我的小短腿,想要獨自紅杏出牆很困難,所以,我需要踩著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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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宵愣住了,撓了撓頭,嘀咕:「總感覺這應該是我的臺詞啊……」
但是他還是很乖地蹲在了牆邊。
修長的雙手交疊,抬起頭示意我:「先踩著我的手,再踩著我的肩膀,小心可別摔了。」
我踩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伸出手扶住我的小腿,然後慢慢地起身。
就好像上一個時空的 2015 年,他頂著最桀骜的發色,卻做著最溫柔的事情。
我坐在了牆上,衝他伸出手:「快上來。」
許宵卻糾結了起來:「你該不會要帶我去跟網友面基吧?我告訴你,我可不做電燈泡。」
我快氣笑了:「保安馬上就要來了,你不快點出來,會被抓到政教處去的。」
許宵一愣:「不可能,午休時間保安從來不來操場,你……」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了保安的聲音:「喂!那邊兩個,幹什麼呢?!」
許宵驚訝地扭頭,隨即飛速助跑、蹬牆,迅猛地跳了下去。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然後他衝我張開手臂:「姜言,快跳,我會接住……」
沒等他說完,我就跳了下去。
穩穩地,落入他的懷抱。
許宵似乎僵了片刻,我抬起頭,看見他耳朵紅了。
他目光躲躲閃閃,說:「搞什麼嘛,你怎麼這麼不矜持。」
保安的聲音隔牆傳來:「是不是就在這裡?」
「對,就是這裡!」
許宵剛從我腰際松開的手,立刻又圈住了我的手腕:「愣著幹嘛,跑啊!」
氣流快速地劃過耳朵,風和保安的怒吼都被拋在了身後,我被他帶著往前狂奔。
視線裡,隻能看見那囂張的紅色寸頭,還有閃閃發亮的耳釘。
以及,紅得像能滴血的耳朵。
忽然有一線靈光閃過我的腦海。
我輕聲喊:「許宵。」
他應聲:「幹嘛?」
我喘著氣,艱難吐字:「你是不是練過兩年泰拳啊?」
少年的腳步猛然停下。
我差點撞歪了鼻子。
他的目光裡寫滿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沒跟學校裡的人說過!」
心跳漏了半拍,我下意識解釋:「我……」
許宵卻打斷了我,非常肯定道:「你暗戀我是不是?你偷窺我跟蹤我是不是?」
心跳又恢復了正常。
我一腳踹在他腿上,看著他吃痛的表情,沒好氣道:「是啊,我暗戀你,暗戀你了好幾輩子。」
9
我又回到這個超市。
這回,不用問導購,我熟門熟路地來到貨架前,伸手取下了防狼噴霧。
這個貨架上的價格標籤掉了,許宵跟在我身後,問:「這是什麼?」
我說:「防狼噴霧。」
他一臉嬌羞道:「為我準備的嗎?照你對我的迷戀程度,我確實需要這個,謝謝了。」
說著,他伸手來拿。
我攥住他的手腕,把悠哈奶糖放進他手心:「我為你準備了這個。」
許宵盯著悠哈特濃的字樣,說:「你你你……你怎麼知道……」
他狠狠地打了個磕巴,然後生硬地維持人設:「我不愛吃糖!誰喜歡這種娘們兒唧唧的玩意兒!」
我把糖放回貨架:「你不愛吃就算了。」
他立刻把糖搶了回去,強行道:「既然是你非要送給我的,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我笑著看他:「許宵,吃了我的糖,教我幾個拳法招式吧,行不行?」
許宵問我要學什麼。
我給他比畫:「假設有這麼一種情況,我和對手的體型相差懸殊,一開始,他拖著我往後走,後來他把我的四肢都禁錮住,再後來他把我摁在地上……有沒有一種時機、一種招式,能讓我反S他?」
許宵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
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將我望著,其間含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和探究,令我別過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許宵終於開口,語調沉凝:「是不是有人在威脅你?」
他的視線慢慢下移,定在了我手裡的防狼噴霧,繼續說:「是不是有人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
我沉默了很久,最後輕松地笑起來:「你想象力好豐富啊,那隻是一種假設,我隻是想要學防身技巧罷了。」
許宵沒有再追問。
他嚼著糖,表情淡淡:「你得告訴我,那個過程究竟是怎麼樣的,不然我沒法幫你判斷什麼時機、什麼招式最合適。」
太陽當空照,桂花香飄搖。
我講解:「你就從後面抱住我的腰,然後往後拖——」
少年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勁瘦有力的手臂將我緊緊箍住。
「——然後,我會劇烈掙扎,但是你不會松手,你會想方設法制服我。」
我掙扎了起來,手臂亂揮。
許宵沉默著,SS拖著我的腰,很快就禁錮住我的四肢,那力量猶如鐵鑄,似乎要將我掐斷。
我奮力掙扎起來,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胸廓,他的動作猛然一頓。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挪開,隻箍著我的手臂。
我沒有察覺,繼續說:「接著,你要把我拖到一邊去,拿膝蓋抵著我的胸口,用繩索綁我的手。」
許宵手臂肌肉賁張,拉扯住我的肩膀,將我翻了個身,狠狠抵在角落。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忍不住咳嗽起來,仍然要誇獎他:「對,就是這樣,不要手下留情——」
他的膝蓋落了下來,在即將踏上我胸膛的那一瞬間,他松開了我。
我愣愣地看他:「你幹嘛松手?」
他移開了目光,什麼也沒說,隻是伸手拉我起來。
「我做不到,姜言。」他說。
我疑惑:「什麼做不到?」
許宵的手指攥成拳,煩躁地說:「我沒辦法傷害你。」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臂,把我的校服袖子撸上去,露出一片紅腫的皮膚。
許宵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良久,他說:「對不起。」
我想說我根本不疼,又想說你其實是在幫我。
但我無法說出口。
就像他沒有辦法傷害我那樣,我也沒有辦法強迫他對我動粗。
微風輕送,鳥兒啁啾。
染著囂張發色的少年一臉抱歉地站在原地,雙手垂落,十指緊張地揪著衣角。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語:「這個世界上的人真的挺多種多樣的哈?」
我仰頭看著桂花樹,有鳥兒棲息在枝椏上,振翅高飛,翅膀帶下一串金色花瓣,我下意識伸手去接。
仿佛夕陽碎成一片片,掉在了我的手心。
燦爛的,馥鬱的,象徵著愛與美好的。
我凝視著手心的花瓣,喃喃:「有絕對邪惡的人,也有你這樣善良的人……我想,這個世界,還是可以期待的。」
許宵終於開口:「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費力地仰起頭,看著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那下颌線清晰銳利,像初初長成的青竹,又像亟待出鞘的鋒芒。
我一把將他拉了下來,跟我肩並肩,凝視著遠處漸漸下沉的夕陽。
我沒頭沒腦地說:「許宵,我還真是挺喜歡你的。」
他果然不再糾結之前的話題,嘴角可疑地揚起,傲嬌道:「那當然,追我的人都從漠河排隊到曾母暗沙了……算你有眼光。」
我拍拍手,起身:「帥哥,快回學校吧。」
他也跟著站起來:「那你去哪兒?」
我慢悠悠地往前走,衝他揮了揮手。
如果沒記錯的話,前面左拐,有一家網吧。
或許,我可以在裡面找到陳鶴皋無限制格鬥的相關教學視頻。
許宵不願意教的,我自己學。
哪怕我可能會S。
但起碼,外婆不會S了。
10
手表顯示九點二十分。
最後一個十字路口處,我和好朋友揮手道別。
書包很輕,隻裝了一罐防狼噴霧。
靴子裡插著一把冰涼的水果刀,已經被我的體溫捂熱。
在走入那個漆黑的巷子之前,我還需要做一件事——
她往左拐,我往右拐,在小賣部裡打了 110。
「保松小區 7 棟門口的車棚裡,好像有不明爆炸物,請你們趕快過來!」
在店主匪夷所思的視線中,我付了一塊錢,轉身離開。
是的,我隻能找離奇的借口。
因為,在這個時空裡,我不能被認為是瘋子。
我緊張地看一眼手表。
派出所離這裡很近,十分鍾的時間,夠警車抵達現場嗎?
我需要和強奸犯纏鬥到警察到來的那一刻,坐實他意圖強奸未成年人的罪名,把他送進監獄。
讓他再也沒有機會溜門撬鎖,讓他和他惡心的欲望不見天日。
三分鍾後,即將邁入巷口。
我深吸一口氣。
路燈忽閃了幾下,然後徹底陷入黑暗。
我抬腿,準確無誤地踩進了積水坑——
身後有一股猛烈的力量襲來,緊緊箍住了我的腰,拖著我往後拽。
我奮力掙扎起來,狗叫聲連成一片,被關在了防盜門裡面。
我停止了掙扎,攀出指尖,從靴子裡用力拔出了水果刀。
溫熱的刀刃折射了一線月光,身後人強硬的動作猛然一頓,他下意識伸手奪刀——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揮著刀,斬向他的咽喉。
他拼命往後躲閃,我借機跑開。
男人忽然調轉了方向,追著我跑,抓起身邊的自行車,猛地向我砸來。
我被砸到肩膀,手臂脫力,水果刀鋃鐺落下,掉進了水溝。
書包掉了下來,花花綠綠的小東西散落一地。
我爬過去抓起防狼噴霧。
同一時間,男人揚起自行車,向我的頭顱砸了下來。
鋒利的疼痛貫穿了發頂,我費力睜開眼睛,感到眼皮被血粘住了。
男人呸一聲,拽著我的頭發,把我拖到車棚的角落,撕扯我的校服。
腥臭灼熱的呼吸落在我的頸側,黏膩惡心的手往下摸索。
他解開了皮帶,拉扯下我的褲子,發出一聲滿意的喟嘆。
他說:「你終於是我的了。」
我麻木而徒勞地掐著他的脖頸,最後望向 7 棟 1 單元 301 的窗口。
燈是黑的,真好,今天外婆知道我不回家,一定跟著鄰居們去看電影了。
真好,她不會被割喉了。
這場戰役,我還是贏了,盡管代價也許比想象中慘烈,但是能換回外婆,再慘烈也無所謂。
我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警笛呼嘯而來。
——咚的一聲悶響。
男人瞪大了眼睛,沉重地向後仰倒,醜陋的器官軟綿綿地耷拉,令人作嘔。
我驚恐地仰起頭,透過帶血的睫毛,我看見有人站在他背後,手裡拿著沾血的棒球棍。
溫柔的月光從天而降,照亮他右耳的七顆耳釘。
許宵。
無法言喻的慌張將我釘在地上。
許宵……怎麼會是許宵……
他盯著那具衣衫不整的身體,素來輕佻帶笑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殘酷的S意。
「老子都舍不得碰她一下,你是怎麼敢的?!」
他再度揚起手——
我爬過去,抱住他的腿:「許宵,不要!」
少年垂眸,黑漆漆的眼睛將我望著。
有眼淚流下來,我哽咽著說:「警察馬上就會來,你不能S人,不能去坐牢……你把棒球棍給我,你快走……」
我顫抖著,去試探男人的鼻息。
沒有呼吸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沒有呼吸了?!
我SS掐著掌心,衝著許宵嘶吼:「你快走啊!」
許宵沒動彈。
他脫下了校服外套,包裹著我裸露而傷痕累累的肩膀。
那外套還帶著他的體溫,是我今晚最後的蔭蔽。
他伸手拉我起來,拇指拭去我臉上的血漬,那雙手痛楚到幾近戰慄。
「原來,你要經歷的是這些啊,姜言。」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
許宵將我的臉按在他的胸膛上,於是我的眼淚,一滴一滴,全掉在了他的衣襟上。
「你不該來的……」我嗚咽著。
許宵低聲說:「姜言,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蠢。你以為我看不出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心事重重?你下次說謊能說得像一點嗎?」
市中心有煙花破空升起,在天幕中綻放絢麗的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