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賀敏背脊僵了一瞬。
柳三娘當她是害怕。
我知道，她不是因為我的話，而是因為我在她手心寫的字。
我：「我們會救你。」
賀敏：「人很多，救不了。」
我：「多少人？」
賀敏：「五萬左右。」
不對，這鎮裡人口也不過七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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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他人呢？」
賀敏：「入屍山，有洞口，進百米。」
這入口著實是選得好，難怪紀昀舟查了兩天也沒發現。
為了節約時間，紀昀舟當夜便進了屍山。
我躺在床上睡不著，睜著眼發呆。
醜時二刻，窗外傳來細微的動靜。
我以為紀昀舟回來了。
剛要起身，卻聽見小刀撬門栓的聲音。
不對，紀昀舟過來都是學四聲鴉啼。
來人不是紀昀舟。
12
我眯眼假寐。
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黑影。
是假陸修衡。
他上來便捂住我的嘴，欺身壓了上來。
看來這是等不及了，想霸王硬上弓。
還好我隨身帶著銀針。
再者有紀昀舟這個前車之鑑，我也知道了扎哪裡能封住人的經脈。
摸針，對準。
假陸修衡卻突然轉頭吻我的脖子。
哦莫，扎歪了。
假陸修衡憤怒地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你最好乖乖聽話。」
喘不上氣，我快要窒息了。
突然一聲悶響，假陸修衡倒在我胸前。
賀敏正舉著一根棍子，驚魂未定地站在床邊。
我探了探假陸修衡的鼻息，沒救了。
我當機立斷抓著賀敏翻出了圍牆。
先去找紀昀舟會合，不然等柳三娘等人發現，我倆就完蛋了。
賀敏帶著我繞進屍山，小山一般的屍體還是讓我毛骨悚然。
「沒有別的路嗎？」
賀敏搖頭：「我不知道，我隻跟蹤叢俊來過這裡。」
前朝皇室姓叢，這叢俊大概率就是前朝太子。
我們爬下屍堆，很快見到一個一人高的洞口。
我倆一前一後鑽進了山洞。
走了大約一半，卻聽到前方傳來腳步聲。
我警惕地握緊手中隨手撿的腿骨。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舉起腿骨猛地砸去。
手腕被人握住，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我，你們怎麼來了？」
「那個假的陸修衡想玷汙我，賀敏姐姐將他打S了。」
「真是個畜生。」紀昀舟罵道，隨即推著我們往回去：「先走，練兵寨的人在追我。」
「你被發現了？」
「明天就是第四天了，今晚是最後的機會，我放火S了他們的糧草庫。」
說話間，我們已經爬到了屍山上。
「如果明天陸修衡還沒帶援兵來，我們怎麼辦？」我心裡異常擔憂。
「我相信他。」
「紀昀舟，意外很多，你不能這麼篤定。」
紀昀舟如往常一般敲了敲我的腦門，笑道：「別擔心，今晚我會把你們送出去。」
我心裡不安：「那你呢？」
「我？我得留下，叢俊明天會回來，我要親手抓了他。」
我皺眉看他：「你真以為叢俊這麼好抓？就算你是天下第一，也不可能憑借一己之力對抗數萬武裝士兵。」
紀昀舟仍舊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
「對抗不了又怎樣？為了天下蒼生，總得有人以身赴S。」
13
我沒走，賀敏也沒走。
紀昀舟拿我倆沒辦法，隻好帶著我倆藏進練兵寨下方的一處山洞。
清晨的落魂鎮炸開了鍋。
女人們在找我和賀敏，男人們在尋紀昀舟。
我們聽著頭頂上方的動靜，知道他們在等人。
和紀昀舟一樣。
等叢俊。
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上方頓時鴉雀無聲。
從俊來了。
其實早在陸修衡離開的次日清晨，柳三娘便飛鴿傳書給了從俊。
原信為：「陸門主獨自逃亡。」
紀昀舟截獲了信鴿，將內容改為：「陸門主逃出求救，速回。」
從俊原本回了信，信中讓眾人盡快撤離。
可回信統統被紀昀舟截下，所以落魂鎮的人並不知實情。
從俊又一直沒等到鎮中回信，以為出了事，傳了最後一張紙條告知不日抵達。
紀昀舟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從俊聽完來龍去脈，在得知自己所傳飛鴿皆未達鎮中時，驚呼一聲：「糟了，中計了。」
五萬餘人倉皇撤離，卻在山腳被一身白衣的紀昀舟攔住去路。
一人一劍走江湖，S賊平寇定天下。
說的便是眼前這場景吧。
叢俊觀察了四周，突然放聲大笑：「無知小兒，就憑你一人也想攔我去路？」
薄如蟬翼的太玄劍躍上半空，霎時化作一道道銀白的劍氣，燦如銀龍，將紀昀舟罩在其中。
「沒錯，就憑我一人，可拿你首級，斬你全軍。」
「狂妄！」
叢俊大手一揮，士兵開始列陣。
到底是前朝皇室，訓練出來的軍隊整齊有序。
我推了推旁邊看呆的賀敏：「敏姐姐，害怕嗎？」
賀敏搖搖頭：「我已是殘軀，沒什麼好怕的。」
「那你去鎮中點一把火，將鎮子燒了。」
賀敏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我繞道回到練兵寨。
反賊走得匆忙，不可能將兵器庫的東西都帶走。
我得幫紀昀舟。
庫裡還有不少火藥和火油。
我將東西搬到山崖邊，這裡正好可以看見山腳下的全景。
此時太玄劍的劍氣化作曼妙的劍花，一朵，兩朵，隨即裂開成百朵，千朵，像洗滌汙穢的佛蓮，盛開在叛軍之中。
可大軍人數實在太多，饒是劍氣凌冽，也覆蓋不到每一個人。
弓弩手已經找好了位置，箭雨鋪天蓋地地奔向紀昀舟。
我將火油推下山崖，一個個油桶在山腳爆開，我點燃一支火藥箭，射向山腳。
我沒學過箭術，但山腳已滿是火油，不需要我射得多準。
山腳頓時哀嚎一片，僥幸躲過的士兵趕緊遠離熊熊烈火。
我拿著兩包火藥衝紀昀舟使勁揮，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隻見他足尖輕點，身形一閃，手中多了許多火折子。
離得最近的一批士兵趕緊摸摸自己身上，發現火折子都沒了。
可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拿走的。
士兵們驚得連連後退，生怕下一秒過來的就是要命的劍。
我往士兵多的地方扔火藥包，紀昀舟便用內力驅動火折子。
每一個火折子總是能精準地點燃火藥包。
我手上不停，心裡卻連連感嘆：「原來這就是天下第一的實力啊，真有安全感。」
很快，叛軍已經傷亡半數。
可我卻拿不到火藥包了。
因為我被人挾持了。
是柳三娘。
我隻顧著扔東西，卻沒注意她是從哪冒出來的。
匕首抵在我脖頸，柳三娘尖聲發笑：「紀莊主還要繼續戰嗎？！」
銀白的劍光瞬息凝滯。
紀昀舟神色狠戾，墨色的雙眸如刀刃一般冰冷。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
想來柳三娘也嚇到了，因為我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叢俊抬頭喊道：「三娘，幹得好。」
主子的誇獎減輕了柳三娘的恐懼，她尖聲道：「紀昀舟，立刻自刎，我饒姜離一命。」
我大驚失色，也開口喊：「紀昀舟，收起你的善心別發瘋，今天你要是救我，將來S的可就是萬千百姓。」
柳三娘一把捂住我的嘴：「S丫頭，就你話多。」
「對不起。」紀昀舟衝我動了動嘴唇，但我看懂了。
以我一命換天下太平，值了。
我微微勾唇，對紀昀舟豎起了大拇指。
紀昀舟也緩緩朝我豎起大拇指。
「阿離，將來黃泉相見，我紀昀舟再跟你賠罪。」
14
劍氣再次變得強烈。
柳三娘渾身止不住顫抖。
「S丫頭，都怪你，你去S……」
脖頸處傳來冰涼的觸感，我釋懷地閉上眼睛。
突然，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匕首落地。
柳三娘倒在地上，憤恨地瞪著眼睛，S不瞑目。
「S在婦人匕首之下，怎配得上魔尊之稱？」
我驚喜地轉身。
「陸門主，你總算來了！」
陸修衡來了，帶了許多江湖人士，還有官兵。
叢俊見情況不妙，繞道小路準備開溜。
紀昀舟怎麼會給他機會？
隻見他足尖輕點，一把揪住草叢中的叢俊。
終於，反賊全數落網。
後來我才知道，援軍本可以早兩個時辰抵達，但卻被困毒瘴。
幸得賀敏火燒落魂鎮，援軍才循著火光走出毒瘴。
太子親自前來料理反賊，聽聞紀昀舟服用了七日逍遙丸，便派了官船送我們前往浮玉島。
海風獵獵，我們三人並肩站在船頭。
我終於知曉了全部真相。
一年前我娘病故，我爹受不了喪妻之痛，次日便跳崖自盡了。
彼時叢俊剛從落魂鎮出來，他在懸崖上遇到了萬念俱灰的我爹。
他從我爹口中得知了我們家的一切, 在我爹S後，他便易容潛伏在靈溪山。
隻因為靈溪山魚龍混雜, 更容易得到有用的消息。
後來我誤打誤撞廢了紀昀舟，叢俊便發現此事可以利用。
他以救我為名，召集惡人, 想借機除掉我，紀昀舟和陸修衡。
我們三人一S，江湖必將大亂。
屆時他再將這些惡人收歸旗下，攻打皇城。
勝算自然又多了幾分。
至於那座屍山, 都是落魂鎮可憐的原住民。
前朝覆滅後, 叢俊帶著舊部四處逃亡, 在十三年前誤入與世隔絕的落魂鎮。
落魂鎮終年毒瘴環繞，鮮少有人進出，對於反賊而言是個十分安全的地方。
所以這幫狼心狗肺的東西在鎮裡屠S了萬餘百姓，將他們的屍骨扔進了山縫。
十三年時間, 這些前朝餘孽在這裡通婚繁衍，暗中尋找舊部, 練兵制器。
為了壯大兵力，鎮裡十歲以上的男童都需前往練兵寨。
這便是鎮子裡隻有老弱婦孺的原因。
賀敏是鎮子裡唯一的外人。
五年前叢俊前往六泉鎮打探消息時遇到了這個花容月貌的姑娘。
他強行將她拐進了落魂鎮。
可賀敏寧S不從, 在叢俊非人的折磨下, 賀敏隻好裝瘋賣傻了四年。
賀敏是個樂觀的姑娘, 說起這些時，她一筆帶過。
但我看見過她的傷疤, 猜也能猜到她到底承受了多可怕的N待。
回到六泉鎮時，賀敏的父母已經不在了。
因為賀敏的失蹤, 二老鬱結於心，沒多久就雙雙離世了。
太子念著賀敏孤苦，又立了大功，特請旨封其為六安夫人。
太子與賀敏前來送別時, 賀敏對紀昀舟說了一句抱歉。
「抱歉紀莊主，當時不是故意誣陷你強暴我，是我實在找不到別的理由撵你們了。」
「沒關系，我們都理解。」
賀敏又轉頭拉著我的手，看向一旁冷臉耍帥的陸修衡。
「阿離，希望你跟陸門主能修成正果。」
「啊？！」
我很尷尬, 陸修衡很懵圈。
聽完我的解釋，賀敏忍不住笑道：「原來如此, 我當真以為你中意陸門主呢。」
我撓撓頭：「誰會喜歡冰山臉啊……」
陸修衡白了我一眼：「我也不喜歡煮餛飩煮不熟的白痴。」
賀敏又看了看紀昀舟問：「那紀莊主呢, 你喜歡嗎？」
我哭笑不得：「姐姐，你就別亂點鴛鴦譜了好嗎？」
紀昀舟無語地看了賀敏一眼：「我是武林正派。」
旁邊青山派大師兄插話：「紀莊主有所不知，這姜離姑娘做的餛飩可是靈溪山一絕，一生也難得遇上一回。」
「（「」紀昀舟點頭笑道：「但可以做朋友。」
我彈彈舌頭, 不懷好意地指著陸修衡：「姐姐不覺得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更配嗎？」
賀敏仔細打量了一下，贊同道：「好像是。」
紀昀舟氣得直翻白眼：「女人聚在一起還真是無聊。」
陸修衡則看向一旁的太子道：「殿下不如請旨將六安夫人改成亂安夫人吧。」
15
也許是老天爺不忍紀昀舟這般俠骨大義之人早早隕落，竟安排了一場暴風將我們送到了浮玉島。
這個凡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尋到的仙島。
我也終於看見了蛇岉草，果然跟蛇吻草長得完全不一樣。
紀昀舟與陸修衡在仙島上比試了一番, 卻在即將分出勝負時雙雙停手。
從此以後江湖第二的位置空懸。
隻有並列第一。
江湖各門派又一次為了武林盟主爭論不休。
紀昀舟和陸修衡對視一眼, 一左一右將我推了出去。
我終於洗白了。
不再是魔教尊主，搖身一變成了武林盟主。
很多人不服，但我不擔心也不害怕。
誰讓我的左右護法都是天下第一呢。
我什麼都不用做，隻需要繼續賣我的餛飩。
我的餛飩鋪終於有了牌匾。
黃泉餛飩。
牌匾上還附有兩個天下第一的親筆落款。
我的生意越來越好。
來往客人皆豎起大拇指。
「咱們盟主做的餛飩雖然難吃, 但天下第一吃得，咱有啥吃不得的，捏著鼻子吞……」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