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是俞氏兄弟從我身上要走的數額。
「這是?」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俞晉含笑道:「從前的事,是我們兄弟二人無禮,還望姑娘莫怪。」
我正要欣喜,忽然想起面前這兩人的斑斑劣跡,疑心頓起。
不對勁,這兄弟倆怎會突然轉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莫非又有什麼陷阱在等著我?
我的警惕心大盛,愈發提防地看著俞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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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不但沒有感動言謝,反而一副視他們二人為洪水猛獸的模樣,俞唐當即跳起來叫屈。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和兄長就不能是好人嗎!」
俞晉也仿佛失落般長嘆。
「從前都是我等的過錯,如今我們已經明白了,不會再犯。
「鹿姑娘莫非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都不願給我們?」
情真意切,句句動人。
奈何吃了數次虧的我已是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
見狀,兄弟二人對視一眼。
緘默片刻,俞晉垂眸笑了笑:「果然瞞不過你……不愧是『夢浮生』。」
聽見熟悉的名字,我當即震驚。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我的馬甲為何暴露了?
俞唐搖搖折扇:
「你忘了,茶攤會面時,你給我們留了字跡,而我們手上有著『夢浮生』的親筆書信。
「我好歹是刑部官員,辨認筆跡這等小事自然難不倒我。」
聽著他的話,我忽然憶起初見時,俞唐一眼便瞧出我是個女子。
果然還是我大意了……
說著,俞晉與弟弟一同向我拱手賠罪,言辭懇切。
「『銅陵弄蘭客』的筆名,姑娘但用無妨。
「日後姑娘想寫什麼話本都請自便,我們兄弟二人絕不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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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手中的銀票,我一時愣住。
「銅陵弄蘭客」的話本不僅能繼續賣了,賠出的錢款也回到了我手中。
「夢浮生」的書不僅順利付印,還獲得了不亞於另一個筆名的成功。
這些天來遇到的坎坷難關,一忽兒盡數消解,如夢一般順利。
我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半晌,我對俞氏兄弟笑了笑,輕輕搖頭。
「多謝,隻是我早已想好,不再用『銅陵弄蘭客』的筆名,也不會再寫你們的話本了。」
聞言,俞唐似是有些著急,迫切上前:「為什麼!你……」
他大聲問到一半,神色又陡然低落下去,總是神採奕奕的雙眼也黯淡了,仿佛被拋棄的犬類。
「你、你是不是……是不是還在怨怪我們?」
望著俞唐小心翼翼的神色,我禁不住失笑:「自然不是。」
從頭至尾,我最怨怪的對象從來不是俞氏兄弟。
「相反,我倒要多謝你們……」
謝謝你們讓我知道,不是「夢浮生」的話本寫得差,隻是時也運也,缺少一個機會罷了。
倘若當風口,一樣能扶搖上青雲。
知曉這個事實後,我的心緒反而寧靜下來。
「世上永遠不缺時興的東西,但若不適合我,便沒有必要勉強自己追趕。
「我反倒要謝謝二位,讓我明白了自己的錯處,不再誤入歧途。」
往後,我想更加自由地思考自己真正想寫的東西。
把想訴說的故事,想傳遞的情感,付諸紙筆。
不求千萬人爭相追捧,但求我全心全意。
宛如解開一個心結,我頓覺輕松許多,笑著對俞氏兄弟道:
「以後我還會繼續寫話本,歡迎來看。」
俞唐略帶緊張地問我:「也就是說,你原諒我們了?」
見我毫不猶豫地頷首,兄弟二人交換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俞晉輕咳一聲,俊秀面容上展露出溫文爾雅的笑意。
「既如此,鹿姑娘從前與我們商議過的事,也可以重提了吧?」
什麼事?
腦海中一點頭緒也無,我隻能迷茫地看向兩人。
「唰」的一聲,俞唐展開灑金折扇,笑眯眯:「自然是——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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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我驚得倒退一步:「那不是開玩笑的嗎!」
「當然不是,我們怎麼會拿婚事開玩笑?」
見我不信,俞唐語氣略帶不滿,俞晉也開口解釋。
「當初那時……貿然提及婚嫁,確是有些倉促不妥。
「但如今,確是真心求娶。」
俞晉淺笑盈盈地凝望著我,嗓音溫柔,「不知……可否喚你一聲昭昭?」
我禁不住有些臉紅心跳,連忙捂住眼睛不看他那張俊逸的臉。
「不不不!不行!」
俞唐挑了挑眉:「我們怎麼了?隻是讓昭昭在我們兄弟二人中擇一心儀者成婚罷了,昭昭想選誰?」
俞晉笑意更深,也慢聲問我:「我也很想知道,昭昭更喜歡阿唐,還是我?」
唬我一跳,原來是嫁給一個人啊。
我松了一口氣,內心不由得細想了一秒自己更喜歡誰……
等一下,好像哪裡不太對。
冷靜片刻,被一頓迷魂湯灌得神魂顛倒的我終於反應過來——
我為什麼一定要嫁?
先開屋頂就會讓人同意開窗,我差一點又被這對兄弟騙進去了!
我頑強拒絕:「都不喜歡都不要!」
「昭昭好狠心,當初還說看中了我,翻臉就不認了嗎?」
俞唐徑直湊到我身邊,拿開我的手,「昭昭再看看,我是不是和那天一樣英俊瀟灑?或者摸一摸?」
「阿唐,話不能這麼說,姑娘家臉皮薄,要委婉些。」
俞晉走到我的另一側,繾綣地替我抿了抿耳畔的發絲,「昭昭出門時很匆忙吧,發鬢都亂了,我替你梳發好不好?」
夾在貌美雙子中間的我:「……」
撐住!鹿昭昭你撐住啊!
不要忘了他倆的本質是大爛人!
區區億點討好罷了,區區億點美色罷了,區區……
我心頭小鹿亂撞,勉力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理智,不至於沉淪於美色誘惑。
「不行,別想騙我,我若是去了你們家,肯定每天逼我寫書!」
空氣突然沉默了片刻。
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蠱惑我。
俞唐笑眯眯地安慰我:「可我們也是真心愛慕昭昭,一舉兩得,豈不是更好?」
俞晉已經開始打算盤:「一本話本三十萬字,從成婚當晚開始算,一日一萬……」
我:「……」
我忍不住痛罵,「你們還是不是男人!洞房花燭夜隻想要我寫書嗎!」
俞晉沉吟俄頃,緩緩開口:「兩者並不衝突。」
我:「?」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資本家聽了都得給你磕頭。
俞唐則躍躍欲試,目光灼熱:「正是正是,兄長說得對!昭昭既然能雙開兩本書,定然也……」
我:「??」
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心頭的小鹿終於撞S了。
我眼神麻木,徹底頓悟,心如止水。
很好,我就知道——
他們倆永遠是兩個大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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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義正詞嚴地拒絕了俞氏兄弟的如意算盤,把他們扔在身後,當場跑出了書局。
是夜,我昏沉地陷入夢境。
夢中我嫁進了俞家,從此開啟 007 模式。
日夜趕工,操勞辛苦。
俞家人又是誘哄,又是威逼,要我以日萬的速度一本接一本地寫話本。
……
我一個激靈從夢中醒來,嚇得睡意全無。
夢中場面極為清晰,仿佛身臨其境。
我正撫胸喘息,忽然見小妹在門外探頭探腦。
她一臉八卦的神情,神秘兮兮地蹿進來,附耳對我道:
「姐,我剛剛爬樹的時候,看見俞家兄弟帶著隨從朝咱們家的方向過來了。
「他們帶了好多東西,手裡還提著兩隻大雁,活的!」
大雁?
我愣了一瞬,猛然反應過來。
莫非……
我一把抓住小妹,急切問詢:「你看見他們到哪裡了?!」
「我下來找你的時候,他們快到巷子口了。」
來不及了。
我一溜煙從榻上爬起,隨便撿了幾樣行李,匆匆打成包袱,往身上一掛。
一邊往屋後跑,一邊囑咐一臉不解的妹妹:
「妹啊,你姐出去躲一陣,錢給你留屋裡了,你先照顧好自己!」
小妹追在我身後大喊:「姐——那你啥時候回來——」
我奮力爬牆,準備躲開前面的俞氏兄弟,從後巷出逃。
「少則數月多則幾年,什麼時候那兩個天S的大爛人忘記我了,我就回來!」
我爬得氣喘籲籲,累S累活翻過牆,跑進後巷中。
東方既白,晨星寥落。
曦光灑滿街巷。
我迎面向未來奔去。
番外
那位自稱「夢浮生」讀者的鹿姑娘著急忙慌地跑了。
步履如飛,真如被狼撵著的小鹿一樣。
俞晉執起她留下的地址,眉頭微蹙,半晌未曾出聲。
這副表情,俞唐很清楚其中的含義。
他湊上去,好奇地問兄長:「怎麼,那姑娘有問題?
「說來她也確實可疑,遮遮掩掩的,來歷也古古怪怪。」
俞晉卻搖了搖頭,將手中字跡遞給弟弟:「不是那些緣由,你看看她這筆字。」
見小弟接過紙張後立即蹙眉,俞晉一臉不出所料,「辨別字跡上頭,阿唐你比我敏銳,想來已經認出了吧。」
俞唐驚詫得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這……她是……」
細想一番,其實並非沒有蹤跡。
無論是在茶攤的會面,還是聽說他們要帶走夢浮生後迅速逃離,都初露端倪。
真論起來,她的遮掩偽裝可稱拙劣。
隻是無論是他還是兄長,都不曾想過,「夢浮生」竟是一位妙齡少女。
兄長喟嘆:「一葉障目……阿唐,沒想到這次竟是你我囿於成見了。」
茶攤上,一時無人出聲。
俞唐唇角緊抿,用力握著手中紙張。
初見她時,心中那種酥痒之意再一次湧動上來。
不……比從前更加劇烈。
仿佛千萬隻毛茸茸的小鹿尾巴撓著他的心窩,偏偏不肯予他一個痛快,撩撥之後便無情離去。
良久,俞晉淡淡開口:「那筆錢,還給她吧。」
連向來吝嗇的兄長都願意將入囊的好處掏出,俞唐自然沒有二話。
隻是……
「她會原諒我們嗎?」
他有些無奈地問兄長,「這回實在失策,讓她看見的都是咱們不好的一面,隻怕她已經把我們當作無惡不作的壞人了。」
俞晉顯然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 不以為意地淺笑,眉眼微彎。
「無妨, 浪子回頭的人設也很受歡迎,不是嗎?」
俞唐沉思片刻,不由得對老謀深算的兄長拱手。
人人都以為他俞唐險惡跋扈, 卻不知他的兄長才是真正一肚子壞水。
兄弟倆行事,大多是俞晉在背後出謀劃策。
不過, 這一回,俞唐卻有了自己的心思。
「兄長, 計劃還照舊嗎?」
他指的是兩人商議好要留住夢浮生的事情。
聞言,俞晉頷首:「自然。
「隻是……既然是女子, 從前商議的那些法子便不好用了。」
俞晉說著長長嘆息, 十分遺憾惋惜的模樣。
確實,對姑娘家下迷藥軟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們兄弟雖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如此之事也還是不屑為之的,俞唐贊同地點頭。
兄長語調一轉:「但若是成了婚,便能順理成章地留住她了。」
俞唐驟然抬頭。
此言正中他下懷,他幾乎沒有思考,當即開口:「我娶她。」
話音一落,兩人間忽然安靜下來。
俞唐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麼話。
兄弟二人目光交匯。
暗流湧動, 意味難言。
半晌, 俞晉凝視著弟弟,笑了笑。
「長幼有序,阿唐, 你忘了, 兄長我還未成親, 你便要越過我嗎?」
俞唐一展折扇, 也笑了笑。
「兄長, 說到底,你我雙生, 不過前後半刻的區別罷了,或者你趕緊先找個別人定親?」
當然是不可能的。
見過了那人之後,旁的人怎麼可能還會入他們眼中?
俞唐心中很清楚。
更清楚他的雙生兄長隻會與他想法相同。
兩人對峙少頃, 互不相讓。
視線如兵戈相交, 刀光劍影。
奈何雙方了解太深,勢均力敵, 彼此都知曉對方的習性,根本無法決出勝負。
俞唐率先移開了視線。
畢竟是他先失言,也該由他來結束這場差點挑起的兄弟之爭。
「兄長想多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兄弟一體,我是說……我們同去問她。」
俞晉笑微微打趣:「哦?可我聽見阿唐方才說的是『我』,沒有『們』。」
話語聽起來雖仍有些嘲笑, 兄長唇角的笑意卻真實了不少。
「冤枉?」錦袍青年嗤笑。
「會真」「兄長聽錯了。」
「真是難得, 阿唐也有反駁兄長的時候了……」
……
戰事未定,攻城待望。
此時兄弟阋牆絕不是明智之舉。
即便要內讧,也是分獎賞時才有必要爭鬥一番。
但現在, 他們兄弟二人有著共同的目標。
俞唐搖搖折扇,又想起她拍著桌子大喊「我嫁」時的場景。
氣勢驚人,連他都被震住了一瞬。
鮮活得宛如林中奔騰的小鹿。
真期待她再一次見到他們兩人的模樣。
會是……什麼表情呢?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