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葉可，高考加油。」
顧裴司笑起來，笑意像攏了溫和的月澤，光華流轉。
如果我是葉可的話，我或許，這輩子也不可能喜歡上別人了。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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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對顧裴司在意的開始。
可事實上，在那之後的高中生涯裡，我們並沒有更多的交集。
因為我注意到他的那個春天，是臨近高考的三月。
我們都在為了夢想而拼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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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因為，他說的那句：「我也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子。」
所以我從未試圖接近顧裴司。
也從未試圖承認過心動。
我不曾在紙上寫過他的名字，不曾探究過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更不曾，偷偷打聽他喜歡的女孩姓甚名誰。
我對他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裝模作樣到，甚至連他經過，都要調轉目光，抬高音量，裝作與他人相談甚歡。
隻有一次例外。
在看見他高考順利，成功被心儀的學校錄取時，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真心實意地替他鼓起掌，道一聲恭喜。
而我的這聲祝賀，本身便無關風月。
我因此從未想過往後會再與顧裴司產生交集，更不會想到，我們的久別重逢，居然會是在片場。
而我，居然會是他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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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顧裴司在演戲上是有天賦的，他非科班出身，卻能準確地演出小侯爺鮮衣怒馬時的意氣風發，也能演出身陷囹圄時的頹唐無助。
但，卻偏偏演不出對我的喜歡。
劇本上要求他對我飾演的公主一見鍾情，用溫柔深情的目光看我。
然而他看著我時心如止水，眼神堅定得像是要入黨。
劉導生氣地喊了「卡」，罵道：「顧裴司，我算是知道你出道兩年，為什麼一部戀愛戲都沒演過了，唯一一次演深情男二，還是個盲人。你真應該感謝那個編劇的設定！
「你的女主角這麼漂亮這麼深情地看著你，你是怎麼做到無動於衷的？你真的瞎啦？」
我有些挫敗，又有些覺得好笑。
忍不住也小聲吐槽：「能考全校第一，解出那麼多復雜運算的顧裴司，卻怎麼演不出愛人的眼神？你沒談過戀愛嗎？」
他搖搖頭。
我有些無語：「不會談戀愛，表達喜歡總會吧？你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話一出口，我自覺失言，有些懊惱地皺起眉。
除了葉可向他告白那次，顧裴司從未坦白過，他有喜歡的女孩子。
然而顧裴司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他長長的睫毛垂落下去，語氣裡寫滿歉意：「抱歉，是我沒有演好，拖累大家了。」
「隻是，我和她很久沒見了，久到……似乎都回憶不起我看向她的眼神了。」
我的手突然攥緊了，心底被復雜的情緒填滿。
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傷心他再次大方承認有喜歡的女孩子，還是高興於他們的許久未見。
但劉導沒給我們反應的時間，他嘆口氣，說道：「算了，這些愛情部分的戲份都延後，你們倆先給我培養下感情，都整整兩個月沒休息過了吧？剛好，今天我給你倆放假，給我約會去，體驗體驗。
「顧裴司，你真應該感謝下你的女主角，要不是她入戲快，對手戲張力強，拍攝進度比我想象中要快，今天可輪不到你們休息。去，請人家小姑娘吃點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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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當然不足夠讓我們之間的同事情誼變質成愛意。
但足夠讓我們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跳脫開角色，做一做自己。
我向顧裴司提議，要不要去那家我藏在收藏夾裡好久的餐廳打卡，顧裴司點點頭，我們就一起驅車去了那家餐廳。
餐廳布置得很漂亮，菜也很好吃，我們坐的位置正對著窗外，金色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將透明的玻璃杯也映照成晴朗，一轉頭，就能看見窗外大片的綠意，是生機盎然的夏天。
這場景太難得，我沒再克制，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到後來，甚至有些意猶未盡，正在猶豫，坐在我對面的顧裴司笑起來：「好愜意。想想上一次這樣放松地坐著吃飯還是很久以前，劉導說得對，我得感謝你，女主角。
「你已經夠瘦了，今天多吃一點吧，不然回去之後，劉導估計得責怪我小氣，請女孩子吃飯都不讓人吃飽。」
顧裴司溫柔體貼得一如既往，我看著他被光照成琥珀色的眼睛，也沒忍住笑：「好，那我不客氣了，謝謝你呀，請客吃飯的男主角。」
「是我的榮幸。」
吃完飯後我們沿著江邊散步，吹著風聊天，又講到今天下午的那場戲，顧裴司顯得有些苦惱。
像是真的很擔心他接下去也沒辦法演好那些劇情。
我突然停頓住了腳步，沒再往前走。
顧裴司原本一直走在我身後，和我保持著兩到三步的安全距離，因為我猝不及防地停下，他沒收住腳步，差點撞到我。
他連忙收住腳，低頭向我道歉。
我們之間的距離縮短到隻有一步之遙。
我抬起頭看他，盯著他的眼睛。
我經常在網絡上刷到有關於顧裴司的誇贊，幾乎每個舔顏向的視頻裡，都會誇一誇他的這雙眼睛。
他確實生了雙非常漂亮的眼睛，眼型細長，眼尾微微上翹，睫毛長而密，黑如鴉羽，根根分明。
瞳孔裡的光彩，像黎明破曉前的那一束光。
正因為這雙眼睛，很多人說他看狗也深情，哪怕是不笑時，也顯得含情脈脈。
但其實：「演戲時目光含情」和「生了雙含情目」，完全是兩個概念。
含情目或許是天生的，而演戲，則需要方法與體驗。
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目光裡已經寫滿了繾綣的愛意。
我衝著他歪了歪頭，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眉眼上，盯著他笑，輕聲說：「我喜歡你。」
「什麼？」顧裴司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和眼神嚇了一跳，有些驚訝地開口。
這反應讓我有些微的失落。
我沒等他做出更多反應，先往後退了一步，退回到安全距離。
「看到我剛剛看你的眼神了嗎？表演喜歡沒你想象中的那麼復雜，你既然能演好其他戲，肯定也能演好心動。
「隻是可能你畢竟是半路出家，以前又很少有演感情戲的機會，缺少一點體驗和範本罷了。
「可以先從多看電影和觀摩前輩表演開始，今天這個示範，就當你請客的謝禮好了。」
我衝著他眨眨眼。
他松了口氣，別過頭去，露出有些微紅的耳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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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又漸漸回到正常。
我開口問他：「你為什麼考上了很好的學校，卻偏偏進了娛樂圈？」
顧裴司抓了抓頭發，想了一下：「嗯……可能是因為我不太會拒絕人吧。當初我的經紀人誇我長得好看，愣是追了我一條街，非要籤我，我拗不過他，隻能同意了。
「開玩笑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同意，或許……我也想站在臺上，讓更多的人能看見我吧。
「我記得當初你站在舞臺上唱那首《光》，唱完之後，我們班不論男女，都在討論，說一班有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叫江盼月，站在舞臺上的時候好像會發光。
「一下就被大家記住了。」
聽見他的回答，我愣了一下，差點想脫口而出，問他，那你呢。
當我唱那首《光》的時候，你有沒有記住我？
有沒有覺得……
我有些特別。
但我忍住了，轉過身，望著身後的羅織江。
天色漸漸沉下來，透出好看的橙紅色，微醺的夕陽跌進水裡，霞光織錦，鋪滿江面，漂亮得簡直像個一觸即碎的夢境。
我轉過身，笑著指了指江面，和顧裴司說：「男主角，幫我個忙吧，能不能幫我和夕陽還有江面拍個合影？
「我想把今天保存下來。」
顧裴司愣了一會兒，目光定定地看著我，又像是在看我身後波光粼粼的江面，我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但很快他回過神，說好，替我定格下了那一瞬間。
「很漂亮。」他將手機遞還給我的時候，聲音輕且溫柔。
也像是在害怕打碎夢境。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我仰著臉，笑意溫淺，身後是一小片橙粉色的夕陽，而天際的盡頭，還有一輪彎月。
確實很漂亮。
後來我們的電影上映，宣傳期時他發了這張照片，@我，配文就是：【江盼月，江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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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們漸漸熟絡起來。
在片場時會幫對方搭戲，互相交流拍戲心得，一起觀摩學習老戲骨演戲，會因為一句嘴瓢而憋笑，隨後看著對方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笑起來，默契地同時出聲「對不起，再來一次。」
拍戲時作息不規律，時常熬夜，我總是睡不夠，因此哪怕是我已經瘦成了紙片人，不需要再減重，但還是養成了壞習慣，偶爾會為了多睡一會兒而忘記吃飯，餓的時候隻喝些營養衝劑補充能量。
顧裴司注意到了。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隻要他在片場，都會為我多準備一份飯，順手放到我的桌前，然後盯著我吃完：
「女主角，我可不想等下和你對戲的過程中，你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
「慢慢吃，時間還來得及。」
顧裴司大多時候其實都是話少且溫柔的，很少主動發表對某件事的看法，但很吃安利。
每次闲聊時我隨口一說的電影和書籍，沒過幾天，我總能從他那裡得到反饋。
他和我一樣，偏好書寫自由和遺憾的電影主題，更喜歡文筆細膩，情致迂回的作品，我們都喜歡古希臘式的命運悲劇，也能理解角色們在面臨抉擇時的掙扎和猶豫。
我們是同類人。
每當聊起這些，片場休息的時間就顯得很短暫，劉導看著我們滔滔不絕的樣子，總吐槽：「顧裴司，你小子現在不是笑得挺溫柔挺有戲的嗎？怎麼之前讓你拍個深情戲碼，就愣是演不出來。」
我忍不住想笑，一抬頭，卻看見顧裴司看向我的眼睛，他抓了抓頭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很快轉過頭去。
「劉導，再給我一次機會，下次我一定能拍好的。」他衝著劉導表決心。
後來電影的大部分劇情都已經拍完，隻剩下短暫的愛情部分。
短短幾個月，他進步得很快。
那幾幕表現心動和深情的戲份，他居然真的演得很好。
對公主一見鍾情時目光裡閃過的驚豔，城牆訣別時眼底的不舍和痛徹心扉，甚至到結尾，當他看見和公主長得一模一樣的敵國女將，對方將箭毫不猶豫地射進他心口時，笑了起來：
「你在找我嗎？說實話，你長得好看，看我的眼神也令人心動，可你要知道，我首先是個將軍，其次才是個女子，所以，你非S不可。
「永別了，小侯爺。」
他的目光渙散，看著我的眼神卻深情繾綣，隻是卻不知道，究竟是在看眼前的女將軍，還是透過她，在看那年桃花樹下，衝著他嫣然一笑的公主。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他輕聲說。
那是他的心願。
「什麼？」
女將軍騎在馬上，離他太遠，沒能聽清，將要俯下身去的時候，卻隻看見他閉著眼睛，平靜地S去了。
我束緊韁繩，直起身，俯視著躺在地下的男人，聽著身後將士們勝利的呼聲，垂下眼睫，眼底卻滿是悵惘。
像是還在回憶他S之前的那個眼神。
女將軍沒能聽清小侯爺臨終時的遺言，所以也永遠不會知道，在他S的那一刻，有沒有怨恨她。
這成了女將軍此生唯一的遺憾。
但和勝利比起來，這遺憾並不算什麼。
女將軍很快釋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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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導喊了「卡」，為我們鼓起掌來：「不錯，不錯，這場戲裴司和盼月都發揮得很好。裴司不錯啊！進步很大，眼神戲非常好！看來你們之前就是缺少磨合，現在熟悉起來了，就漸入佳境了。
「明天還有最後一場戲，拍完我們就正式S青，這一年多來，大家都不容易啊！辛苦了，明天戲份結束後，大家一起吃頓飯，我請客！」
劉導說完後，轉身就去一旁看畫面了。
我從馬上跳下來，走到顧裴司身邊，扶他起來。
他握住我的手，借著我的力量起身，我們的手交錯幾秒，又很快分開，他向我道謝，走到我身邊擦了擦嘴角的血，有些感嘆：「當初還覺得這部戲要拍一年多，肯定會覺得時間漫長，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結束了啊。
「提前祝你S青快樂呀，女主角。」
顧裴司低頭望著我笑，眼睛裡像有星光在閃。
今天是顧裴司的最後一場戲。
他不像我，還是個新人，S青後，他馬上就要進入還債式營業模式，行程從明天一直到四個月後，都排得滿滿當當的。
忙得甚至來不及參加明天的S青宴。
劉導說得對，我們確實已經逐漸熟悉起來，熟悉到，他已經學會如何用溫柔深情的目光看我，表演喜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