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中一個紅黃相間缺了一角的楓葉,是那年秋天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把楓葉都打落了。
我們兩個泥猴子一樣在樹木間來往,最後蹭了一身的泥巴。
好不容易找到的葉子也被蹭破了一點。
但我覺得這片葉子最漂亮,於是忍著遺憾將它帶了回來。
現在再回頭看,卻又無限遐想。
覺得是不是我們之間的遺憾,在那麼早之前就已經注定。
視線向窗外望去,正對著路行舟房間的窗子。
他坐在窗邊,拿著手機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
Advertisement
隻能看出他笑得很甜。
比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甜得多。
我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許研。
我是一個對環境非常依賴的人。
如果不離開路行舟的身邊,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放下他。
如此,我選擇離開。
9
在我說出要去留學之前,爸媽已經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決定是周五晚上做的。
飛機是周一早上坐上的。
臨行前,我想再去看路行舟一眼。
可他早早就出發去了學校。
從小每天都和他一起上下學的人沒來,他也沒等。
自己一個人背著書包去了學校。
從他的房間出來,我迎面撞上路家大哥。
「這個時候怎麼不去學校?」他在我頭頂揉了揉,輕聲問。
他們路家從上到下都是一個脾氣。
性子溫吞,最是和善。
他們也喜歡這樣的人。
路行舟喜歡的許研就是這樣。
許研是班裡的班花。
長相明豔,性格溫柔,成績也好得出奇。
簡直就是模板一樣的白月光人選。
可我偏不是這樣的。
我性子跳脫,想一出是一出。
脾氣還火爆,任何一點小事都能惹得我像炮仗一樣炸起來。
我這樣的姑娘,自然不是路行舟喜歡的類型。
看到路行樂笑眯眯的臉,我更氣了。
卻也不好遷怒他,隻把手裡的東西一股腦塞進他懷裡。
像是發泄,也像是報復。
報復路行舟不喜歡我,就連上學也不願意等等我。
「這個我做了好久,但現在我不需要了。
「就當是告別禮物,送給你了。」
10
之後的五年,爸媽經常來國外看我,後來甚至幹脆住在了這邊。
我也就不再回家。
偶爾會在夢裡閃過的白衣少年,也逐漸沒了蹤影。
我們之間漸行漸遠,逐漸失去了最初的心動。
直到現在。
我攏了攏身上的大衣,向前走了兩步。
「你怎麼來了?」
他好像瘦了,眉眼的線條變得凌厲很多
「這麼多年也不見你回家,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引得我心底一陣發麻。
好像沉寂已久的心跳要就此復蘇。
我連忙避開他的眼神。
「太忙了。」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抬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頭。
但最後還是放下了。
他遞過來一個滿登登的袋子,打開一看,赫然是滿滿一包火鍋底料。
「哇,你怎麼知道我最近想吃火鍋。」
他笑笑,「你喜歡就好。」
突然卷起一陣風,空氣冷了下來。
路行舟攬著外套,猛地抖了一下。
魁北克的秋季冷得直接,他從小在南方長大難免不適應。
更何況,他為了風度,休闲西裝裡隻搭了一件單薄襯衫。
「外頭冷,上樓聊吧。」
11
貝斯擺在沙發上,窗戶開著,風嗚嗚地灌進來。
我將窗子好好關上,轉身又整理好茶幾上散亂的琴譜。
房間裡彌漫著淡淡的橘皮味道。
因為我將吃剩的橘皮繞著客廳擺了一圈。
平時沒有這麼亂的,隻是昨天晚上喝了點酒。
我尷尬地直撓頭。
誰能想到,和暗戀對象幾年後的再次相遇會是這樣的場面。
「……我平時不這樣。」
他笑彎了嘴角,了然地點點頭。
「江燦,我們不是第一天認識。」
腦中不自覺地回憶起,我從前在家的房間。
於是,尬笑兩聲。
「那個……」我抄起擺在沙發上的貝斯,隨意撥弄了幾下,「我晚上有演出,你要不要去看?」
「演出?」他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
畢竟在來這裡之前,我一直都是五音不全的。
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電子琴,也因為三分鍾熱度而放棄。
「對,我和幾個朋友組了個樂隊,偶爾有幾場演出。
「我現在可是很厲害的,要不要來看。」
12
舞臺上,燈光晃眼。
手腕輕輕晃動,一陣嗨翻全場的旋律從指尖流出。
黑色的襯衫,領口散了兩顆扣子。
純黑色的飄逸長發散落在肩頭,蓋住閃著寶藍色光的耳飾。
脖頸的 chocker 上墜了兩條細長鏈子,隨著舞動發出含糊的聲響。
臺下的歡呼聲一聲接過一聲,讓人振聾發聩。
從舞臺上走下來,我笑著朝路行舟招了招手。
「Honey,你今天真漂亮。」
一個男人走過來,誇獎我的同時,在我的臉頰落下一吻。
「你也 是,Andrea。」
Andrea 是意大利人,為人最是豪爽直接。
他第一次對我做貼面禮的時候,我狠狠嚇了一跳,但認識的久了,也就習以為常。
他遞來一杯酒。
粉藍白三種顏色依次呈現,非常漂亮。
「我新做的,度數不高,你試試。」
我猶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貼在唇邊打算品嘗。
手裡突然空了。
「怎麼一個人吃獨食?」
13
酒吧聲音嘈雜,他附在我耳邊,溫熱的呼吸落在敏感的耳朵上,半邊身子都變得酥麻。
「你的酒量差成什麼樣子,怎麼敢在外面喝酒?」
他像是我媽一樣,在我耳邊絮叨。
滿屏的粉色泡泡都破碎了。
我從他的懷抱裡退出,用力抓了兩下耳朵。
「酒量差?Sun 的酒量怎麼會差?」
他顯然沒想到 Andrea 能聽懂中文,一時愣住。
我笑著拍了拍 Andrea 的肩膀。
「別小看他,小老外是耶魯大學中文系畢業的,我們說話他都聽得懂。」
Andrea 撐著下巴,朝我拋來一個油膩的媚眼。
「不,honey,是你的中文講得格外有魅力。」
我無奈地笑。
他伸出一隻手擺在我面前,「要不要跳支舞?」
我用餘光瞥了一眼路行舟鐵青的臉,剛想搖頭。
Andrea 突然俯下身,用西語在我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我皺著眉看他,滿眼震驚地搖搖頭。
他笑著來拉我的手,可還沒等碰到我,就被路行舟擠開。
酒吧裡高強度的冷風吹得我身體冰涼。
被路行舟溫熱的手掌一握,立馬打了個寒顫。
他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自己身體什麼樣不知道嗎?耍什麼帥。」
我被拉著帶到了舞池中間。
Andrea 站在陰影裡,衝我豎起一根大拇指。
方才,他附在我耳邊說的是:
「他喜歡你,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我內心苦笑。
才怪。
他才不喜歡我。
他有自己喜歡的人。
我們隻是朋友。
很好的朋友。
14
「你和剛才那個 Andrea 是什麼關系?」
他攬著我的腰,貼著我的耳朵問。
「算是朋友吧。」我答。
他:「就像我們這種朋友嗎?」
他的語氣怪怪的,我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差不多吧。」
如果排除我對路行舟的隱秘心思,他也確實算是我很好的朋友。
他陪伴我長大,而 Andrea 陪我走過最晦暗的一段人生。
當年我剛來這裡的時候,異國他鄉沒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口語又算不上好,和人說話磕磕絆絆的。
剛來這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種族歧視,晚上走在路上被路人莫名其妙罵了一頓。
每天過得渾渾噩噩,於是開始沉迷酒精。
Andrea 從耶魯畢業後就到處旅行,五年前停留在這裡,成為一名酒保。
某次我喝得醉醺醺,被兩個外國男人堵在廁所門口。
他衝過來救了我,一直把我送到家裡才走。
從那天之後,我慢慢從負面情緒裡走出來,也和他成了很好的朋友。
那段時間,他帶給我的情感支撐不比任何人少。
路行舟一雙眸子霧沉沉的,像是要從我的眼睛看到心裡。
我下意識地閃躲,被他摟住腰身困在懷抱裡。
「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是不是喜歡你啊?」
「啊?不可能。」我笑著拍了拍路行舟的胸口,「他是 gay。」
路行舟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眼睛好像要噴出火。
15
他以前就常這樣。
看到我和其他人走得近一點他就要豎起耳朵提防。
我現在知道,他是因為我小時候差點被拐走所以緊張我。
但那時,還真的以為他是在吃醋。
吃過一次教訓,現在我可不敢胡思亂想了。
Andrea 站在吧臺邊上,舉起酒杯朝我笑笑,轉身又和樂隊的其他人聊天去了。
腦袋被人狠揉了一把。
一個巨大的身體隨之倒在我的肩膀上。
整個人像是大型犬一樣賴在我身上,腦袋還在我的脖頸處蹭了蹭。
痒得我渾身一抖。
以前,我們之間再親密的舉動也到不了這個程度。
也不知道他這幾年經歷了什麼。
「你幹什麼,屬狗的嗎?」
他趴在我肩頭小聲嘟囔。
「他說他是 gay 你就信,我說我喜歡你,你信不信?」
即使知道是個玩笑。
在聽到「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的時候,心髒還是漏了一拍。
如果要給他安置一個屬性,怕是隻有「魅魔」這個詞才配得上他。
宇宙燈球的光灑下來,DJ 聲變得有些曖昧。
匆忙間,我從他的身前掙脫。
「別亂說,Andrea 是我很好的朋友。
「你也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他這番話背後的潛臺詞。
呼吸都快要凝滯。
幸好,樂隊的其他幾個成員走過來,把我帶去酒吧老板的辦公室。
16
等我再回來,Andrea 正在吧臺裡面調酒,看到我後比了個曖昧的飛吻,笑容得意。
瘆得我一身雞皮疙瘩,朝他伸出一根中指。
反觀路行舟,苦著一張臉,好像快哭了。
見到我出來,立馬抓著我跑出酒吧。
「怎麼了?他惹你生氣了?」
路行舟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最後搖搖頭,語氣卻惡狠狠的。
「沒有,他沒惹我。」
我:「那你在生我的氣嗎?說好要帶你來玩,結果也沒怎麼陪你。
「別急,夜晚才剛剛開始。」
長時間脫離中文環境,讓我忘了。
在很多時候,這是一句調情的話。
路行舟站在路燈下,垂眸望著我,眼神晦暗。
我試探性地走上前拉他的手,結果反被他困住,一把拽進懷裡。
「我不想回去。」他說。
我拍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沒關系,不想回就不回,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頭,手指在鎖骨的吊墜上掃過。
叮鈴一聲響,我打了個哆嗦。
「江燦,你怎麼就是不懂。」
他咬著牙,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帶著兩分惡狠狠。
「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