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女兒小聲開口跟我要了個橘子。
後座男生突然暴起，對著我們破口大罵。
「小孩沒素質，大人也沒素質嗎？你不教，我來替你教。」
隨後是長達五分鍾不帶重復的謾罵。
我愣住了，反復確認他是在罵我們之後，我厲聲反駁。
卻被他剪輯視頻發在了網上。
我跟女兒被人肉網暴，他卻成了正義使者迅速走紅。
求他刪視頻時，我才發現他是我沒見過面的小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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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輪到你求我了。
1
火車上，女兒戴著耳機看汪汪隊。
周圍吵鬧聲一片。
相約一起旅遊的中年阿姨嘮著家常。
幾個大叔圍在一起打著撲克。
一個中年男人手機開著擴音談著不知是真是假的幾個億的項目。
鄰座的老爺爺外放著聲音滿格的視頻，不時大笑兩聲。
一個小男孩尖叫著跑來跑去，快樂極了。
女兒乖巧內向，從不大吵大鬧。
我怕她無聊，提前在平板上下了好多動畫片打發時間。
旅途行至一半時，女兒小心地扯扯我的衣服，小聲說：「媽媽，我想吃個橘子。」
我收起手機，捏了捏她可愛的小臉。
還沒轉身從包裡取出橘子。
身後一個戴著口罩，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瞬間暴起，站起來破口大罵。
「小孩沒素質，大人也沒素質嗎？」
我愣了一下，心裡也暗暗贊同。
那個小男生不僅跑來跑去，極其危險，還偶爾尖叫兩聲，幾次嚇得我手機沒拿穩。
真是正義之士啊。
隨著男人的暴喝，車廂裡安靜了一瞬。
大家都停下來看他。
角落裡小男孩的爸爸更是憤怒地站起來準備理論。
可是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剛剛還被我稱之為「正義之士」的男人卻將矛頭指向了我。
他根本不看周圍，抬手指著我女兒的方向，再次大聲怒罵。
「管不住就不要帶出來，你不管，我來替你管。」
我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身旁的女兒。
女兒被對方兇狠的樣子嚇到。
瑟縮地往我身後躲了躲。
我腦子裡滿是荒誕。
在那個男人足足罵了五分鍾不帶重樣的髒話之後，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他。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在說我們嗎？」
他氣笑了，看我的眼神中都帶了嘲諷。
「我不說你們，難道還說別人？整個車廂就你們最吵。」
我漲紅了臉，第一反應是看向站在過道滿眼狡黠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爸爸媽媽坐在角落，盤著胳膊看著熱鬧。
他應該不會把小男孩誤會成我的孩子。
畢竟我們全程無交流。
小男孩也衝角落的那對男女叫過無數次爸爸媽媽。
腦子裡百轉千回。
我瞬間意識到對面男人的目的。
角落裡的男人膀大腰圓，身旁的女人也牙尖嘴利。
兩個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所以他挑了我這個軟柿子捏，想要S雞儆猴啊。
想到這裡。
我瞬間衝動上頭，合著看我一個女人帶個孩子好欺負啊。
我也不慫，在確認他確實是在罵我們之後，我也不甘示弱地罵了回去。
「我們沒素質？我不知道你是心盲還是眼瞎，但凡長了眼睛就知道我家孩子有多乖。」
「尖叫的小朋友，旁邊聊天的阿姨，打電話的老板，打牌的叔叔，看視頻的大爺，哪個不比我們聲音大？」
「你眼睛瞎了就隻能看見我們？」
「欺軟怕硬的東西，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女人帶個孩子你好拿捏啊？」
我話還沒說完。
剛剛被我 Q 到的群眾不樂意了。
2
他們紛紛將矛頭指向我。
「哎，你這個小丫頭怎麼說話呢？」
「就是，我們就正常說話，怎麼就吵了」
「小丫頭心眼壞著呢，我們這麼老的人了，哪經得起你這麼編派。」
「就是，看上去人模狗樣的，沒想到這麼不是個東西。」
一時間，大家對我群起而攻之。
我心裡暗道一聲不妙。
剛剛衝動上了頭，一通舉例惹了眾怒。
知道自己失言，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
男人看著剛剛還在看熱鬧的眾人都幫他說起了話，瞬間得意了起來。
「看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沒素質的東西，你們這種人就應該被永久拉黑，永遠坐不了火車！」
我漲紅了臉，看著周圍或戲謔或冷漠的臉。
心涼到極致。
從小到大，我還沒有遭受過這麼多人的指責。
我突然很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坐這趟車。
原本我計劃跟老公一起開車回婆家的。
可是遇上他工作還沒做完。
女兒五歲了，還從來沒有坐過火車。
所以在我的一時興起下，我帶著孩子坐火車先走。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麼一個小小的決定。
令我和孩子陷入如此境地。
我紅著眼睛，再一次看了看周圍。
我的女兒，從上車到現在從來沒有大吵大鬧過。
她甚至連大聲說話都沒有。
我從小嘴笨，刁蠻的老爺爺老奶奶把我懟得啞口無言。
我求救地看了看周圍的其他乘客。
沒有一個人幫我說話，哪怕是一個人。
女兒害怕地緊緊攥著我的衣服。
我心酸至極，蹲下把她抱在懷裡，跟所有人對峙著。
不知過了多久，列車員才聞聲而來結束了這場鬧劇。
我也終於到站，拿著行李落荒而逃。
3
小叔子今年剛大學畢業。
我和老公結婚六年，在另一個城市生活。
當年老公執意要跟我結婚，他父母不同意。
六年來隻有老公過年過節自己回婆家小住。
這是公婆第一次邀請我一起過來。
孩子從出生起，就一直是我和保姆在帶。
說起來，我跟小叔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面。
到他父母家後，我努力調整好心情，把在火車上遇到的事情拋之腦後。
畢竟這是第一次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飯，也是我們夫妻和公婆小叔子修復關系的好機會。
從進入婆婆家起，我就不停地在廚房幫忙。
直到忙完，我才有機會看手機。
卻沒想到，看到手機上的內容我如遇晴天霹靂。
我今天在火車上發生的事情，上了同城熱搜。
很多無良營銷號不斷轉發。
我順著那些營銷號找到了原視頻的作者。
原視頻底下帶著標題「每個熊孩子的背後都有一個熊家長」。
我顫抖著手點開視頻。
視頻裡，鏡頭是對著我跟女兒的。
鏡頭外，是今天跟我對罵的那個男人。
視頻明顯經過剪輯，把我塑造成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小孩沒素質，大人也沒素質嗎？」
「管不住就不要帶出來，你不管，我來替你管。」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在說我們嗎？」
「我不說你們，難道還說別人？整個車廂就你們最吵。」
「我們沒素質？我不知道你是心盲還是眼瞎，但凡長了眼睛就知道我家孩子有多乖。」
「欺軟怕硬的東西，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女人帶個孩子你好拿捏啊？」
然後中間沒有我對其他人的控訴，全是我為自己據理力爭的話和周圍熱心群眾對我的詆毀。
最後兩句話是：「退一萬步講，我們家孩子隻有五歲，你難道指望她坐火車時一句話也不講嗎？」
我的指尖顫抖，心中的憤怒從尾巴骨蹿到了大腦。
視頻裡，他掐頭去尾，各種話組合剪輯。
我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熊家長。
我當時看到了他全程拿在手裡的手機。
卻沒想到被他全程錄了像。
評論裡，清一色是罵我的話。
【哎喲，瞧瞧，瞧瞧，熊家長金句——他還是個孩子。】
【就是，公共場合最討厭這種小孩了，大吵大鬧，太煩人了。】
【真的，每個熊孩子的背後都有一個熊家長啊。】
【自己的孩子不教育，有的是替她教育的人。】
【就隻有我注意到正義小哥磁性的聲音了嗎？】
【這種家長真惡心，這麼理直氣壯，誰給她的臉啊？】
我的社交平臺擠滿了謾罵的私信。
糾結了半天，我決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主動聯系了發視頻的那個男人。
我向他道了歉，並且求他把視頻刪掉。
那邊很快回復了我。
「可以啊，兩萬。」
我磨磨後槽牙，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沒想到他那麼貪心，為了這口氣，我也不能答應。
關了手機，門鈴響了。
看來是老公接小叔子回來了。
我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跟我老公長相差不多的男人。
隻是他的裝扮跟火車上罵我的男人一模一樣。
我愣住了，一時沒了動作。
對面的人顯然也看見了我，他一句話也沒說，越過我進屋了。
4
飯桌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我噓出一口濁氣，把手機放在一邊。
老公冷著臉，不滿地瞪著小叔子。
「我們大老遠回來，你不回家，還要我去你對象家接你，真不像話。」
我想著下午的事，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卻沒想到公公狠狠地把筷子摔在桌上，喚回了我的思緒。
「你好不容易回來怎麼了？青傑孝順，找對象都知道找我們身邊的。」說完他冷冷地瞟了我一眼，「哪像你，你個不孝的東西，在我們面前拿什麼喬？」
老公自知理虧，也不再爭辯。
我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想當初，我爸媽也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嫌棄孫佑峰是外地的，家裡也不怎麼富裕。
是我們兩個排除萬難，千辛萬苦才走到了一起。
沒想到現在孩子都五歲了，公婆還是對我們陰陽怪氣的。
「爸媽，你們也別跟孫佑峰生氣，他就是關心弟弟。」
公公卻不買我的賬，他越說越生氣，索性飯都不吃了，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我們家人說話，有你什麼事？」
「以前你爸是個當官的，我們還能敬你三分，你現在連個工作都沒有，你爸也退休了，你在我面前稱什麼大小王呢？」
我再好的脾氣，也禁不住他這麼說道。
猛地站起來想要爭辯。
孫青傑嘴角噙著笑，眼裡卻沒有半分尊重。
「沒想到嫂子還是個暴脾氣啊。」
我緊緊盯著對面的男人，他面上卻不露半分破綻。
孫佑峰見狀，緊緊地拉住我的衣袖，看著他有些哀求的目光，我還是心軟了。
這次過來本來就是緩和我們跟他父母的關系的。
我理智回籠。
爭辯的話也哽在喉間。
「怎麼？你站起來還想翻天啊。」
我斂了斂心神，又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公公見狀冷哼一聲。
「這次叫你們來，想必你們也猜到了。」
「青傑現在畢業了，也找了個本地媳婦。女方那邊看上了一套三居室，算下來總共 120 萬。我也不跟你們多要，你們拿一半，我們老兩口拿一半。」
「爭取今年讓青傑把事情定下來。」
我心中一凜，真是好大的口氣。
想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老兩口一毛不拔。
房子首付還是我娘家掏的錢，他們哪來的臉跟我們要錢的。
正在我思緒萬千時，孫佑峰開口了：「爸媽，60 萬也有點太多了。」
「我跟楚寧結婚這幾年，也沒存下 60 萬。」
公公不屑地冷哼一聲：「沒有就去想辦法借，你個不孝的東西，自己待在外地不回來，你以為你吃虧了？我告訴你，這是你弟在幫你養老呢。」
「這錢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不然就別怪我們當爹媽的不講情面，把你們掃地出門了。」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心中苦澀，同情老公生活在這種偏心的家庭裡。
大不了以後繼續不來往了就是。
我剛準備出聲，沒想到老公開口了。
「好，我們答應。」
我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著他。
他悄悄地握住我的手，搖了搖頭。
看著他那可憐的樣子，我生生閉了嘴。
終於熬到吃完飯回到了房間。
我脫力地坐在床上，忍不住抱怨：「60 萬，他們真是好大的口氣。」
「老公，我們現在就收拾行李走吧。」
孫佑峰卻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你不會真的要給你弟 60 萬買婚房吧？」
他抬起頭，滿眼哀求。
「楚寧，我就這麼一個弟弟，我不幫他誰幫他啊？」
看來我今天真是水逆了，真是哪哪都不順。
我甚至晃了晃頭，懷疑今天所經歷的一切都在做夢。
「那你先告訴我，你哪來的 60 萬給他？」
「楚寧，咱們把家裡的那輛寶馬賣了，我記得年前你媽還給了妍妍 20 萬，再加上我這些年掙的，我再去其他地方湊點就夠了。」
我簡直要氣笑了。
「你有沒有搞錯？那車是我爸買給我的，還有那 20 萬是我媽給妍妍的。」
「我跟你生活在一起已經夠苦了，你現在還想拿我媽給妍妍的錢給你弟，你現在最好是在跟我開玩笑，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合著他半天沒說話，都在算計我的財產呢。
孫佑峰冷下臉，也沒了往日的耐心。
「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楚寧，我爸說得沒錯，你現在已經沒有工作了，靠我養著，那輛車也是我們婚後買的，你媽給妍妍那 20 萬已經是你爸媽最後的棺材本了吧？」
「你現在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如果你能聽我的，我還能好好跟你過下去，如果你不聽我的，那我們就好聚好散吧。」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男人。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陌生得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