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問我為什麼這麼做。
「林玉衡,我不是傻子,我都知道。」
他似是明白了,含淚閉上眼睛。
我穿好衣裳戴好帷帽,清理好屍體,才叫守在外面的人進來把他運走。
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還在打趣道:「這小公子S在美人榻上倒是風流快活啊。」
春桃在外面呸了一聲,不輕不重地訓斥了幾句他們才噤聲。
讓林玉衡入土為安,是我對他最後的情分。
我雖然不知道之後的事,但之前的事我知道。
林玉衡剛剛成親時,我悲痛欲絕。
Advertisement
可仔細想想,又覺得奇怪。
我的眼線在林家待了六年,方知道我才是個笑話。
林玉衡愛戀他妹妹多年,雖不是親生但也違背綱常倫理,林清也對他隻有兄妹之情。
他便想到用我來刺激林清也,讓她妒忌。
林玉衡也確實對我有一瞬間的動心,可他也隻不過是覺得靠我對他的愛,足夠蠱惑我去他身邊做個妾室。
那時我才真的心灰意冷,決定放手。
他本想著利用福康郡主復仇後再迎娶林清也。
可林清也並無妒忌,同樣也並無愛意,另嫁他人。
他恨,所以寧為玉碎,設計了一場難產。
他來投奔我,也不過是覺得我嫁作人婦生了孩子,面對他我應該羞恥,應該低聲下氣。
他可以重拾林家大少爺的風採。
我想不通他復的哪門子仇,他生父母當初是在戰場上S的,林家好心收養,不惜讓他做長子,享盡好處。
又瞞得密不透風不讓別人知道,自小也是錦衣玉食地養著,並無半點虐打,隻因是長子,教養的苛刻便成了折磨。
是他自己不要這場富貴,怨不得別人。
要說對他一點情分都沒有是假的。
可我平生唯一的座右銘就是: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馬車在李府門前緩緩停下,我看著角門裡進去的一批女孩心生疑惑,便喊過來門房仔細盤問。
「夫人,那是老太太讓帶入府的,奴也不敢去問。」
「老太太何時回的府?」
「就剛才。」
我暗嘆門房無用,由春桃扶著去了婆母的院子。
婆母精氣神特好,雄赳赳氣昂昂,活像隻大公雞。
我連忙低眉順眼地問安孝敬,說了兩句好話。
「母親怎麼這麼倉促便回來了,不叫兒媳好好準備迎接,怠慢了母親。」
「無妨,你看看那邊的姑娘,給你夫君挑一個。」
她一臉喜氣,我不明所以地望著那一溜水靈靈的丫頭。
最大的也才約莫十四歲。
這怕是要給李尉選個女兒吧。
他們李家不是有家規說妾室必須過了及笄禮才能入府嗎?
「我知道你的顧慮,家規是S的,人是活的,想必老祖宗在地底下也不會過來怪你的。」
「母親說笑,我想著畢竟是給夫君選伺候的人,兒媳不好做主,還是拿去畫像讓夫君自己挑吧。」
她十分不屑地剜了我一眼,語氣不善:「我兒日日那麼多大事,哪有空來管這些,真不知道娶你來幹什麼。」
我不想當這違背家規的出頭鳥,隻得連連應聲說著軟話才讓婆母松口,明日和李尉一起來挑。
回到臥房,我心神俱疲地沉沉睡下。
夜裡李尉不知何時進了屋子,他爬上我的床緊緊抱住我。
眼中嘴裡都是綿綿的情意。
如果忽略他身上那股子脂粉氣味的話。
我覺得分外煩躁。
男人就是這樣,既想家裡的妻子溫柔體貼,又要外頭的美人嫵媚嬌豔,還都得非他不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也不怕噎S。
我不想和他糾纏,隻得溫聲細語地哄他睡下。
可他今日起了興致,偏要折騰。
我本就勞累的身子支撐不住,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倒了。
清晨他還在呼呼大睡,我卻得早早起來給婆母請安。
婆母又在發瘋,讓我去站規矩。
好不容易回房,還得給李尉更衣布膳,送他上朝之後方能喘息片刻。
可也歇不了多久,家中庶務還要操心。
給崔氏請好郎中穩婆,送完補品,院子裡的丫鬟又吵起來了。
我趁此機會好好立了規矩,一眨眼就該吃午飯了。
李尉不回來我便得去服侍婆母。
婆母事多,不是這道菜鹹了,就是那道菜淡了。
我一趟又一趟到小廚房重做,才吃完這頓飯。
可家裡不管我肚子空空,我塞了兩口點心便得送兩個孩子去我娘家聽課。
娘家的學堂依舊辦著,清瑤和尚禮已經七歲,在那聽過幾年課了。
本想著清瑤燙傷未好要她休息,可她和哥哥兩人自小便愛比較,不肯少上一節課。
沒辦法,隻能多派了丫鬟去,又去叮囑一下白氏才安心。
家中弟弟妹妹見我來了都很高興,我寒暄幾句方才離開。
晚上接回孩子,陪著他們玩了會兒才來得及去迎李尉。
李尉今天難得沒有歇在青樓裡的溫柔鄉,同他吃了飯,便得勸他去看望懷孕的崔氏。
連氣都沒喘勻,婆母又喊我過去。
「我看你當真不把我這個婆母放在眼裡,真不知道沈家是怎麼教出你這般的女兒的!」
我努力壓抑著情緒,垂著頭低聲答道:
「母親息怒,今日事多疏忽了這事,我這就安排,母親恕罪。」
李尉不多時便被紅玉請來,他在那排姑娘裡挑了兩個最貌美的帶了回去。
婆母還是不高興,又罵了我幾句方才消氣。
「我兒日日辛苦,這點小事你都幹不了,真是無用。」
「母親教導得是,兒媳不敢了。」
李尉的意思是要先驗驗貨,滿意才能抬為姨娘。
我無暇顧及他的事,身子早已經累得走不動路了。
春桃半攙扶著我才勉強回了臥房,躺在床上眼淚不自覺地湧出。
都說高門大戶好,可好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不說我,單說我婆母。
她年輕時是昌榮侯家的三小姐,錦衣玉食,父母疼愛,家世顯赫,是京城最金貴的姑娘。
嫁人時也是精挑細選,選了世代清流的門戶。
可我公公也是個混賬的人,最喜愛婦人,尤其是懷孕的婦人。
她頭胎就是這麼沒的,隻能妥協納妾。
妾室先送到莊子裡調教好才能由她親手送到夫君的榻上。
後來接連幾次懷孕流產,背上了個大不孝的罪名,偏偏還不能和別人說,隻能憋在心裡。
日子長了,心神俱疲。
好不容易留下了兩個孩子,還要被人指指點點,罵作妒婦。
許是精神出了問題,但礙於李家的名聲隻能硬挺著。
盼著盼著我進了門,走上她的老路,她自然要添把火,讓我瘋得更徹底些。
「夫人,我給您端了夜宵,您白天都沒怎麼吃飯,快墊補墊補吧。」
紅玉端過來幾樣時興的夜宵,服侍我吃飯洗漱。
剛醞釀了幾分睡意,便有小廝急急忙忙來稟告。
我一時睡意全無,披了衣裳就衝到李尉院裡。
他屋裡那兩個丫頭臉上溢著不正常的紅暈,已經沒了氣息。
李尉喝了點酒正朦朧地斜倚在榻上,神色還有些無所謂。
「你堂堂一家主母,怎麼穿得這樣傷風敗俗!」
我無暇理會他,親信婆子正馬不停蹄地收拾現場。
那兩個孩子才十三歲,花一般的年紀。
「夫人,找到了。」
婆子遞過來一點碎渣,是催情丹。
李尉這個混蛋,看這兩個孩子不通人事,心中惡趣味作祟,便給她們不停地喂催情丹,硬生生害S了兩條人命。
我盡可能地平息怒氣,叫人把屍體好生埋葬,又趕緊讓春桃給她們家裡送了撫慰金,籤下保密文書。
至於李尉,我能做的也隻有趁他迷糊給他一耳光。
我真想S了他這個畜生。
可我偏偏還得依靠著他,依靠著李家主母的位置過活。
歇是歇不了的,又到了我過去婆母那邊請安的時候。
她一臉興奮,忙問我昨夜李尉感覺如何。
我盡可能地委婉告訴她實情,然後便垂著頭不敢說話。
不出所料她劈頭蓋臉地把我罵了一頓,又是一個茶杯摔在我腳邊。
「你個小肚雞腸的毒婦,我連個妾室都不能給你夫君塞了是嗎?還敢栽贓陷害我兒,給我跪著,跪上一天長長記性!」
我本想認命,可她依舊不滿意,幾個婆子架著我跪在茶杯碎片上。
膝蓋一片刺痛,鮮血蔓延開來。
我那幾個丫鬟在後頭強忍著淚,生怕婆母又發怒。
還要跪上一天,光是想想便頭昏腦漲。
終於我還是堅持不住倒下了,隻見地上一片刺眼的紅便暈了過去。
醒來時白氏來了,她眼紅彤彤的,像是剛哭過。
「孩子,他們怎麼敢這麼對待你?!」
我張了張嘴打算寬慰她,可嗓子幹啞說不出話了。
她又哭了,一邊哭一邊看向我的肚子。
「你小產了。」
我一時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眼眶一陣湿熱。
「母親,這般的日子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帶我走吧!」
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分外清晰。
我清楚地看見了白氏眼底的猶豫,這實在是有些痴人說夢。
白氏沒有回答,隻是又寬慰了我一會兒才離開。
自從出生那日,我便不是一個個體。
我是沈家的女兒,王家的外孫女,是李家和沈家的聯系,是李尉的妻子,李家嫡長子的母親。
我享受了這些身份帶來的好處,自然要承受後果。
唯有自救。
我讓春桃替我給婆母告假,在屋裡好好休養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