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轉身進衛生間洗漱,然後進廚房,給自己煎了一個雞蛋。
我不擅長煎溏心蛋,有些黑,有些幹。
我坐在他對面,吃得津津有味。
溫書嶼的笑落了下來。
我說:「這套房子給我吧,離昭昭的學校近。」
一時間,他的笑比哭還難看。
他試圖躲避,用拙劣的借口逃走:「我今天去公司開會,不用等我吃晚飯。」
我沒想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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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沒想到的是,陳琴居然會約我見面。
我將洗好的碗放進消毒櫃,決定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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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琴坐在窗邊,用勺子攪拌著咖啡,姣好的臉上有著被寵愛出來的天真和嬌憨。
與我倒映在玻璃上精明的模樣截然不同。
這沒辦法,我的身世注定我跟她不會是一種人。
我媽生我的時候壞了身體,經常生病,隻能在家裡做做飯。
家裡隻靠我爸在工地賺錢供一家人吃穿。
本來是沒問題的。
麻煩在我爸對外人格外大方,家裡有點錢都借出去,連我媽的買藥錢和我的學費都往外借。
他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你幫別人,別人才會幫你!
然而,我讀初中時,他在工地出事,賠償金全被親戚搶了。
我媽被氣S,我成了孤兒。
沒人幫我,他們甚至不承認借了我爸的錢。
最後,我靠社會救濟和國家補貼上大學,畢業後的兩年都在為還國家貸款奮鬥。
在我暗淡無光的生活裡,唯一的浪漫是溫書嶼。
追求我時,他說我獨立得讓他心疼。
沒想到在婚後,我的獨立成為他心疼別人的理由。
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
五年前答應溫書嶼的求婚,一部分因為愛,更多的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的品質。
他溫柔體貼,能當一個好丈夫。
他聰明能幹,能為我們以後的孩子提供幸福生活的物質基礎。
他富有責任,能當一個好父親。
如果身邊朋友知道我想離婚,肯定是不認可的。
畢竟溫書嶼他不算犯了錯,他隻是在替哥哥照顧孤兒寡母。
但是,他不能在替哥哥承擔責任的同時,忽視他的另一份責任。
他不能不知道,哪個家才是更重要的。
我不能讓我的女兒承受我年幼時承受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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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下後,陳琴才慢悠悠地抬起頭,感激道:「同初,謝謝你願意來跟我見面。」
我靜靜地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她說:「我是來跟你道歉的,我知道文謙去世後,我給你們帶來了很多麻煩。」
「我隻是太害怕了,不知道失去了文謙後的生活該怎麼辦,才會去麻煩書嶼。」
說到動情處,她淚眼婆娑地保證以後不會打擾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希望我不要跟溫書嶼鬧。
陳琴小心翼翼地說:「書嶼很愛你和昭昭,我不希望你們離婚。如果我和小星的存在讓你那麼抵觸,我會帶他跟爸媽回老家,這樣,你會開心一點嗎?」
她這副模樣,好像我欺負了她一樣。
我擰著眉,鄭重其事地說:「嫂子,我想離婚不關你的事,也不會因為你,而改變我的想法。」
陳琴捂著臉,哽咽道:「書嶼,我真的盡力了。」
我疑惑地環顧四周,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在跟誰說話?
我的視線落到她放在桌面的手機上。
電話嘟嘟幾聲,被掛斷了。
哦,兩人剛才在通著電話呢。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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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琴把手放下來,臉上一點淚都沒有,眼裡充斥著憤恨:「你早該離婚了,你憑什麼跟我搶書嶼!」
一瞬間,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我搶溫書嶼?
陳琴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荒唐,自顧自地說:「你自己有工作,可以養孩子,我又不行,我需要書嶼。」
「你們快點離婚,這樣他就不用花時間照顧你們了。」
我突然深刻理解了一句話——
很多人其實智力不正常,但是生活可以自理,所有才被當作是正常人。他們還生孩子,於是傻子越來越多。
我諷刺的話脫口而出:「要不你照照鏡子呢?我的丈夫照顧我和孩子天經地義,倒是你們,要不是看在文謙哥的份上,你們算什麼?」
文謙哥人很好,就是眼光不好,找了個神經病。
我覺得今天赴約就是個錯誤,跟這種人說話簡直浪費時間。
我起身要走,陳琴憤憤地來了一句:「你得意什麼,我們早就什麼都幹過了!」
我僵住了,茫然道:「你什麼意思?」
陳琴得意地說:「他陪我們去香港玩,我們就是住的一個房間。書嶼是不是給你送過一根 K 家的手鏈?還是我選的呢。」
她笑得志得意滿:「還特意給你買禮物,這就叫男人的愧疚心吧。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給了我文謙都給不了的安全感。」
我如遭雷劈,腦子裡瘋狂回溯兩個月前那個打不通電話的夜晚。
一聲一聲忙音,女兒滾燙的額頭。
一時間天旋地轉,甚至都穩不住身形。
腹部劇烈翻湧,有什麼惡心的東西在往上衝。
我推開陳琴,衝進廁所,吐得昏天暗地。
太惡心了,怎麼會有這麼惡心的人。
我用冷水洗臉,酸澀的眼淚混著水不住地流淌。
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天崩地裂。
我當了好久的傻子!
等我收拾好自己從衛生間出來時,陳琴已經離開了,賬都沒結。
我關掉進咖啡店後就開啟的錄音,深吸一口氣,試圖稍稍平復劇烈起伏的心情。
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我的真實心情。
我再次聯系了律師,修改離婚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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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新鮮出爐的離婚協議書衝到溫書嶼的辦公室。
辦公室煙霧繚繞。
我們備孕的時候,他就戒了煙,後來也一直沒吸過。
他看到我,立即熄滅煙,打開窗通風。
他陪笑道:「怎麼過來也不說一聲。」
我不關心他是什麼時候復吸的,將離婚協議甩到桌子上。
溫書嶼臉上的笑凝固,然後一寸寸裂開。
他難得罵了一句髒話,紅著眼看我:「同初,就為了這麼一件事情,至於嗎?一定要我對嫂子和小星漠不關心你才滿意嗎!」
我知道,他不理解,甚至不相信我是真的想離婚。
以為也跟上次一樣,哄哄就行了。
他想的也沒錯。
我一開始確實不是真的想離婚,我不想讓昭昭生活在不完整的家庭。
我隻是想給他下一劑猛藥,讓他知道我忍無可忍。
可是現在,我連跟他同在屋檐下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得惡心!
我是媽媽,也是自己。
我不多話,直接點開今天的錄音。
聽到前面,溫書嶼還很疑惑。
我讓他別急。
「你早該離婚了,你憑什麼跟我搶書嶼!」
溫書嶼的臉色緩緩變了。
「你得意什麼,我們早就什麼都幹過了!」
他猛地抬頭看我:「同初,你聽我解釋。」
我示意他安靜聽完。
最後,我平靜道:「好,你解釋,解釋那天你為什麼一晚上沒接電話。我還真當你是太累了,原來是忙。」
我拽下手鏈甩在他臉上:「忙到跟嫂子偷情,還特意給我送了一份大禮,這算什麼,祝賀我戴上綠帽唄!」
「溫書嶼,你惡不惡心,這就是你說的幫你哥照顧嫂子,就是這麼照顧的?」
「文謙哥要是知道了,不得詐屍把你們兩個都掐S!」
溫書嶼抹了一把臉,語言蒼白:「我們什麼都沒幹。」
我冷笑:「對,光躺一張床上聊一宿理想了,要不要給你們頒一個最佳弟嫂獎,祝賀你們情比金堅!」
他露出難堪的表情:「那天是我哥的生日,小星睡後我跟陳琴一起喝了一點酒,我們都有點醉了......」
我幫他補全後面的劇情:「然後她哭得很傷心,你憐香惜玉,哄了她幾句。她投懷送抱,你順勢而為,抱在一起親親密密暢談人生理想,再從理想談到性欲,然後開始探索人體奧秘。」
溫書嶼臉色愈發蒼白,卻沒有反駁:「同初,我愛你,隻有那晚......」
「爛黃瓜的愛,很寶貴嗎?」
我將離婚協議推到他面前,威脅:「籤,不然這段錄音會發給你們的所有親戚,你不想女兒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吧?」
溫書嶼盯著離婚協議看了好久,終於動筆:「如果這能讓你開心一點。」
我滿意地將籤好字的離婚協議收起來:「女兒這邊,我會去說,她早晚要知道的。」
「今晚別回來了,我不想看到你,明天直接去民政局登記。」
溫書嶼垂下頭。不言不語。
我當然不會跟昭昭說溫書嶼和陳琴的事。
我不想讓大人的骯髒去汙染小孩的純淨。
晚上,我隻跟昭昭提了離婚的事。
理由是:爸爸媽媽不喜歡再跟彼此生活在一起了。
她抱著小熊玩偶默默流淚。
我很心疼。
昭昭問:「媽媽,昭昭會成為沒人要的孩子嗎?」
我忙說:「當然不會,媽媽永遠愛昭昭,爸爸也會愛昭昭。」
她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牽住我的手,認真地說:「好,那昭昭支持媽媽。」
今天受到的傷害一下被抹平了。
我緊緊抱住她。
我的乖乖。
17
溫書嶼如約來到民政局。
冷靜期後,我們領了離婚證。
我幾乎分走溫書嶼全部身家。
不止如此,我還想要回他給陳琴的買房款,這裡面有屬於我的一半。
文謙哥去世後,他們家學區房還剩下幾十萬的房貸沒還。
溫書嶼出錢幫忙還清了。
當時我並不在意,一家人互幫互助, 合情合理。
現在,一毛錢我都要回來,不然要如何表達我對陳琴的感謝?
溫書嶼勸我別計較這個。
我讓他閉嘴。
陳琴則打電話,對我破口大罵。
我一點不生氣, 將她罵我的錄音發給溫書嶼:【你覺得我要以德報怨?】
他閉嘴了。
陳琴當然不肯還錢。
我可不慣著,一紙訴狀告上法院。
收到法院的錄取通知書後,她終於怕了,四處借錢。
可她結婚後跟朋友斷了聯系, 哪裡還有能借錢的朋友?
溫文謙留下的幾十萬存款, 更是早被她揮霍一空。
沒辦法,她隻好賣房還債。
還上我的錢後, 她還剩一百多萬,很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完全夠她將小星養大。
不過, 陳琴哪是能吃苦的。
某天,她借口出去旅遊散心, 把小星丟給溫書嶼她爸媽, 便再也沒回來。
18
再次知道陳琴的消息是三年後, 她和金主逛商場, 撞到原配後被爆打。
她和金主鼻青臉腫的照片上了當地的新聞。
我早猜到她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是不願意經受一點風雨的菟絲花, 隻想依靠他人。
他頭也沒回,拿著車鑰匙往外走:「昭昭的禮物在書房,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這」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誘使她走容易走的路。
她不是被要求奮發向上,走自己的路, 而是聽說隻要滑下去, 就可以到達極樂的天堂。
當她發現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經被耗盡。
所以,真正愛一個人不是折斷她的翅膀,而是教會她翱翔。
我要求我的女兒必須奮發向上,走上一條看似艱苦的道路, 這是一條最好的路。
靠山山會倒, 靠人人會跑。
哪怕是父母,都有老去和離開的那天。
我會拼盡全力, 鋪就她翱翔九空的底氣。
但如果她想飛得更高, 隻能靠自己的翅膀。
19
離婚後, 我沒有阻止溫書嶼來看望昭昭。
畢竟,無論如何他都是昭昭的親生父親。
他的那一部分財產, 會讓昭昭的未來, 如虎添翼。
但是, 我不會陪同。
溫書嶼每每買一束花讓昭昭帶回來,不是送給我的。
昭昭說:「爸爸送給我的,媽媽你能幫我插花瓶裡嗎?」
我一眼看透了他的小把戲。
我沒戳破, 但很快帶了小男友一起來遊樂場接昭昭回家。
溫書嶼盯著我們看了許久。
半夜, 他喝得醉醺醺,打來電話:「我以為我們有復合的希望。」
我笑笑:「溫書嶼,沒有你以為, 我不吃回頭草。」
後半生,我沒有結婚。
我享受戀愛,享受浪漫。
這不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