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倒是沒聽出來他話裡的關心。
他好像就是來給我添堵的。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周祁給我發了消息，我說我想自己走走，不用找我。
可我走著走著，就看到了陸知行。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唇線緊繃，不由分說就過來拉住我：「你的手機被我安裝了定位，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每天都往醫院跑，去見那個周祁，你親生父母都不見了？」
6
我想起我的手機還是陸知行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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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蹤我有意思嗎？」
他粗暴地把我塞進車裡，沒有任何感情地開口：「我不允許你再見周祁。」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車子已經啟動，他的側臉依舊冷峻。
「就憑你是昭昭的家人。」他語氣冷冽：「你不回家，你讓別人怎麼看昭昭？」
很快，他就把車開到了我爸媽樓下，小年夜的氛圍很是溫馨，但是在我進門的那一刻，他們的笑容都僵住了。
「還知道回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這個家了。」我媽講話依然帶刺。
我爸沒說什麼，隻是笑著讓我趕緊坐下吃飯。
許昭昭嘴角耷拉著，眼底裡滿是厭惡的情緒。
「你也沒什麼事做，回來照顧一下懷孕的昭昭不行嗎？」
「都是一家人，你怎麼能這麼冷血？」
我沒有任何胃口吃飯，冷冷一笑：「我的老公變成了我的妹夫，你還要照顧他們的孩子是嗎？」
我媽立馬就拍了桌子：「沈予薇，昭昭現在跟陸知行是合法夫妻，你再敢亂說就給我滾出家門！」
餐桌的氛圍很快就冷了下來，我強忍著疼痛，笑了笑：「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家。」
我離開的時候，陸知行想留我。
許昭昭一掉眼淚，他立馬就甩開了手，他總是這樣搖擺不定，我恨自己沒有早點看清。
我離開了那個不屬於我的家，一個人在大街上孤獨地走著，周祁打了好多個電話過來。
我終於還是接通了。
「予薇，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亂跑，你知道嗎！」
「予薇，予薇你怎麼了......你別哭，我馬上過來。」
後來，我還是被周祁帶回了醫院。
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
我想起去年過年的時候，陸知行在江岸邊給我放了一個很漂亮的煙花，他說我們每年都要這樣。
那時候他抱著我，許下的承諾萬千，我也以為自己遇到了良人，卻在許昭昭來了之後全被打破。
就像我爸媽很愛我，可隻要許昭昭一出現，我就欠她的。
她不要的，如果有一天她想搶走，也是可以的。
我躺在病床上哭，隔壁床的小女孩聽到了我的哽咽聲，她慢慢地走了過來。
「姐姐，你別哭。」她從手心裡掏出幾塊糖果：「我媽媽說了，吃點糖會好起來的。」
小時候我覺得中藥苦，我媽總會說，吃點糖會好起來的。
後來家裡剩的糖果都要給許昭昭，因為她哭了，她說她爸爸在世的時候，給她買的就是這種糖果。
我媽心疼她，就把我那一份也給了她。
明明家裡不缺這一顆糖，可是許昭昭要什麼都有，因為我們全家都對她愧疚，所以想辦法彌補她。
給她買最昂貴的裙子，報最好的興趣班。
我什麼都沒有。
直到陸知行的出現，他給了我很多糖果，用糖果做成的花束，他說等他有錢了，會全部換成玫瑰。
他總能投其所好，可我的確就被一束糖果打動了。
年少不可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
我還是被他困住了。
7
我吃著小女孩給的糖果，哭了起來。
小女孩也有些手足無措：「姐姐，你一定會好的，你不要哭。」
她的家長把她帶走了，我看著自己因為化療掉的頭發，越來越難過。
我想漂亮地離開這個世界，所以總是抗拒治療。
哭了很久很久，我鬼使神差地給陸知行的軟件發了一條消息。
這是陸知行公司新開發的一個軟件。
叫做「戀語」app，這裡可以記載情侶相愛的日常，可以儲存美好的回憶。
六年來，這裡上傳了我們將近上千張照片，我們會把每一個紀念日或者有趣的事情記錄在這個軟件裡。
有趣的是，我剛打開這個軟件的那一瞬間，六年前的這一天有一條消息傳送了過來。
「陸知行要和沈予薇永遠在一起。」這是陸知行留下的，那時候這款軟件還沒有流通在市場，那時候講的話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被風一吹就散了。
而他後面的那句話是：「予薇，看到這句話記得要給我一個擁抱。」
我被病痛折磨得冷汗直冒，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由得心頭一顫，在這個軟件裡給他發了語音。
「陸知行，我好痛啊，好痛。」
「可是我好想你，好想好想那個隻屬於我的陸知行。」
「我快要S了，等我S了，你就把這些記錄都刪除，反正，我早就不愛你了......」
我說不出話來了。
看著外面開始下雪，瑞雪兆豐年，所有人都很開心。
樹梢的綠被白雪覆蓋，我再撕開一塊糖果的包裝，已經嘗不出什麼味道了。
我再見到陸知行，仍然是在醫院。
我戴了帽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準備在除夕去買些小煙花，本以為逃過了周祁的眼睛，卻迎面撞上他們二人。
許昭昭的肚子比平常兩個月的要大許多，陸知行牽著她的手很是溫柔。
「沈予薇。」趁著陸知行去找醫生的間隙，許昭昭把我拉到了一旁，我很不耐煩地甩開她。
「你能不能別在我和陸知行面前出現了？」
「醫院是你家開的？見到你我才是真的倒霉。」我不想跟她過多糾纏，我怕等下買煙花的攤販就走了。
我沒注意，被突然橫插過來的一腳絆倒後，就摔下了樓梯。
好在，沒摔S我。
我撐起最後的力氣看向許昭昭，她得意地笑了笑，然後便離開了樓梯間。
周祁找到我的時候，他嚇到失語。
大概是新傷添舊傷，他都不敢相信，反正這個新傷在額頭上，也影響不了我遲早會面臨的S亡。
不過，依然加劇了我的痛苦。
也許真的看不到新年到來了吧，也買不到煙花了，手心裡握著的糖果也快要融化，外面的雪下了一層又一層。
我握著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迷迷糊糊講了一句：「陸知行，我還想看一次煙花。」
「你又耍什麼花樣？」他冷漠地開口。
不過，我竟然回光返照了。
因為我看到陸知行出現在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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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啊！你給我滾！」周祁像瘋了一樣，要打陸知行。
陸知行好像哭了。
不過我已經看不太清他的樣子了。
「予薇，予薇你怎麼了......」他顫抖著開口，似乎不敢相信躺在病床上的是我。
今晚可是除夕，他怎麼能哭呢。
也不嫌晦氣。
「她怎麼會得癌症，怎麼會？你沒有給她治療嗎......啊！」他揪著周祁的衣領，他好像不再理智：「她好好的，為什麼短短幾個月會變成這樣啊！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我欠許昭昭的吧。
我欠她一條命。
老天就要把我這條命收走去賠給她。
「予薇，你看看我，你再看看我好不好？你不會S的，一定不會的！」他哭到撕心裂肺，差點拔掉了我的氧氣管。
「予薇，我們復婚，我們復婚你就能好好地對不對？」
「我求求你，別離開我，予薇......」
他握著我的手，哭得深情又哀慟。
就好像六年前在漫天煙火下，看我的眼神，溫柔繾綣。
隻可惜，回不去了。
我爸媽也來了。
彌留之際，我竟然能看到我媽為我而哭，我覺得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對，明天的太陽我也看不到了。
「予薇，予薇......」她哭到不能自已：「讓我看看她......」
病房裡哭成一團，好吵。
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睜眼了，隻能聽到那些聲音繞在我的耳邊，不停地訴說著缺失的愛。
「予薇，你答應過我，要永遠在一起的。」
「你為什麼，為什麼......」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周祁把他打了一拳。
從沒見過醫生打人的，周祁一向溫文爾雅，他竟然發了狠地說話：「她不想再見到你，滾啊！」
他說得沒錯，我隻是很懷念那年除夕的煙火。
懷念剎那而過的曾經，懷念那時的他和我。
但絕對不是現在的陸知行。
我很想罵他，可我已經說不出很多話來了，隻能喃喃著，他很快就貼到了我耳邊。
「下輩子，我不想再遇見你。陸知行......」
半生的走馬燈一閃而過，我想我大概已經是S了吧。
好像渾身的病痛都減輕了不少。
可是病房裡的悲慟大哭依然傳入我的耳朵，我的靈魂飄在病床的上方，身體透明，我看不見自己，就好像一縷隨時都會吹走的風。
「予薇，予薇......」陸知行已經哭啞了嗓子，他的嘴角還流著血絲。
我媽直接哭暈了過去。
我見到這一幕卻很是平靜，明明生前都不愛我，在我S後他們好像都醒悟了。
好像我這一生，就是要用命來破這個局的。
我的屍體推入太平間之後，我又看到了許昭昭。
除夕夜可真熱鬧，我所有的親人都來醫院送我。
「知行，你別哭了，她既然已經S了，也算是解脫......」
陸知行狠狠甩開他的手，仿佛變了一個人。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了。」
「你滿意了？你帶著你的孩子給我滾啊！」
9
陸知行的話好奇怪。
那不是他的孩子嗎？
很快我爸媽也衝了過來：「別吵架，別傷了胎氣。」
我爸疑惑：「知行，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那也是你的孩子！」
他直接冷笑出聲：「我的孩子？！笑話，她這個孩子早在國外就有了。」
「我根本就沒碰過她！」
所以，許昭昭的孩子不是陸知行的。
可陸知行還是替許昭昭承擔了一切，因為他和我家人一樣，舍不得許昭昭受委屈，年少時喜歡的人如今又撲進自己的懷裡，失而復得，誰能不恍惚呢？
許昭昭還是哭了。
「知行，你說過的，你不會不管我的......」
她哭起來的時候梨花帶雨，這一招對所有人都有效。
漂亮可憐，誰都會對她產生憐惜之情。
「你當初離開我的時候，考慮過我嗎？」
「為什麼我和予薇的生活正常了，你就跑回來，你為什麼不肯放過她？她欠你爸爸一條命是嗎？她現在還給你了啊！」
原來，他都知道。
陸知行知道許昭昭的心思，可他沒有戳破過。
他任由許昭昭傷害我，因為他舍不得她。
「知行！可她已經S了啊！她就是欠我的，她還清了，我不怪她了不行嗎？」
「知行，你說過，無論我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你都會愛我的......」
許昭昭哭到聲音發顫，扯著我媽的衣袖希望她能說些什麼。
我媽隻是縮回了手，繼續無聲地哭泣。
陸知行眼尾發紅，像是恍然大悟般忽然哭笑起來。
我的靈魂又隨著他飛到了空曠的平地，他買了好多煙花，可惜都沒有那一年那樣盛大。
他心緒迷離，看著煙花傻笑起來。
「予薇你看，我們的第七年來了。」
我們沒有熬過七年之痒，這煙花一響而散，我在乎的那個人也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打開了那個叫「戀語」的 app。
他也收到了那條來自多年前的信息：「陸知行要和沈予薇永遠在一起。」
再映入他眼簾的是，那幾句我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時候，一些胡言亂語。
「陸知行，我好痛啊，好痛。」
「可是我好想你，好想好想那個隻屬於我的陸知行。」
「我快要S了，等我S了，你就把這些記錄都刪除，反正，我早就不愛你了......」
他像是瘋了一般，開始對著那款 app 不停地給我發消息。
「予薇，你別怕，我永遠陪著你。」
「你還在跟我說話，你肯定沒生我的氣對不對？」
「予薇，別離開我。」
這便是我在新年到來之際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可惜我的靈魂也隨著那些盛放的煙花一樣，升到高空之上，被風雪覆蓋，再也看不清回家的路。
不對。
那本來就不是我的家。
10
「第三視角」
沈予薇S後。
陸知行就跟許昭昭離了婚，他什麼都想要，於是都失去了。
他從前一直認為沈予薇是許昭昭的替身，他追求她愛她，隻是想知道許昭昭的近況。
可後來發現，他自己便早已就淪陷在自己設的局裡。
他愛的是沈予薇，一直都是。
可惜這句話，直到她S，也沒能說出口。
那個記載了她們將近七年歲月的「戀語」，在新年到來之後，再也沒有更新過。
他想去要回沈予薇的骨灰，但是沈予薇早就把她的身後事交給了周祁。
她說要離開這片土地。
因為她欠了別人，離開這裡，就誰也不欠了。
沈予薇的媽媽好像記憶消退了不少, 頭上生出了許多白發，「這是我給薇薇買的裙子。」
「這是薇薇喜歡吃的糖果。」
那條裙子隻有十三歲的少女能穿得下。
而沈予薇也嘗不出糖的甜味。
可惜這個中年婦女喃喃著，覺得這樣做能彌補些什麼，隻能每天在那裡對著沈予薇的照片傻笑。
陸知行看著一切, 麻木又平靜。
他們都失去她了，就在雪夜的除夕, 她下輩子都不想再遇見她。
愛與恨總是交織。
他又準備了很大的一束糖果花朵，花店的老板娘笑著說：「你女朋友一定會喜歡的。」
他搖搖頭：「她是我的妻子。」
老板娘說了許多好聽的話，讓他很開心。
在沈予薇S後，他似乎很喜歡向所有人去證明，他有多愛沈予薇。
可這於事無補。
「陸知行, 我求求你, 讓我見你一面行嗎？」
電話裡，許昭昭哭成了淚人。
她懷著身孕無處可去，隻能找陸知行，她從前很有把握, 像陸知行這樣的舔狗，隻要她一招招手, 他就會衝上來搖尾巴。
後來她實在膩了, 又嫌他不夠有錢，甩他的時候，許昭昭沒有任何負擔。
隻是沒想到那個富二代就是玩玩而已, 把她搞懷孕之後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打胎。
她決定回國找陸知行接盤。
他會同意的。
畢竟許昭昭一哭, 陸知行就心疼到摟著她安慰，她從小到大都被人寵著, 自然也懂得如何把控人心。
她假裝說她有抑鬱症, 所有人都開始心疼她。
可真正抑鬱的卻是沈予薇，卻沒有一個人去關心過。
沈予薇S後，陸知行就變成了一個行屍走肉。
「知行，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你知道嗎？」
「我可以為了你去打掉這個孩子, 你別不要我, 我真的隻愛你......」
陸知行掛斷了電話, 摸著沈予薇的照片, 仿佛她就在眼前。
「予薇，你放心, 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她說的心上人，指的是我結婚三年的丈夫。
「醒他」「知行, 你看看我的孩子，這是我們的孩子......」
她大概已經瘋了。
周祁開車經過的時候，見到了這一幕，覺得荒唐又諷刺。
可惜, 他也錯過了自己心愛的女孩。
人生總是有數不清的遺憾。
陸知行最後一次見沈予薇的時候，是在夢裡。
「予薇，你終於肯來見我了是嗎？」
「予薇，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好愛你, 我真的很愛你啊！」
他衝過去想擁抱她，卻在偌大的房間裡抱住了空氣。
醒來後，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