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耀沉思了一會兒，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而後緩緩道：

 

「你認識的大部分的我，都是 A 大的大二臨床醫學生，對不對？」

我曾經……見過他嗎？

 

我疑惑地歪了歪頭：

 

「可能是的。」

 

他示意我給他時間，琥珀色的眼睛在燈下折射出漂亮的光。

 

他要給我講一個故事。

 

28

 

江曳，你認識的大部分我，都是一名普通的 A 大學生而已。

Advertisement

 

可能學了些臨床，和你曾經一個學校，最後，你成為了我的助教。

 

算有交集嗎？

 

很遺憾，算也不算。

 

但我第一次見你，你在豪華酒店裡辦成人禮，而我十五歲，在做端盤子的服務生。

 

我和我的姐姐都是被收養的，我們的父母感情破裂離異，拉扯我們長大的母親又因為肺病去世。

 

我們從初中開始，就四處謀生了。

 

你看見我在端盤子，你的母親很心疼我，說我小小年紀就出來打工了。

 

她給我塞錢，讓我好好去吃一頓飯。

 

一萬塊錢。

 

可以供我母親下葬，在安息宮給她買一個小小的格子。

 

人S了，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盒子。

 

你後來再也沒見過我。

 

因為我那次走錯了，經理說那不是我該去賣慘的地方。

 

別人那麼喜慶，我為什麼要去帶晦氣。

 

我的兼職，少了一個。

 

但我記住了你，記住了江夫人。

 

我想著如果再有機會，一定在被拳打腳踢趕出去之前，跟你們說一句謝謝。

 

我和姐姐回到老家，至少還有老房子可以住一陣。

 

畢竟房租也讓人很為難。

 

母親變成了陳放骨灰的小小盒子，但那一小格子地方，也要按時交費。

 

也是在念高中的時候，有資助人來到了我們學校。

 

我沒有見到江夫人，那會兒，應該是你和江衍。

 

你們和江夫人一樣，致力於資助孤兒的事業。

 

你們聯合了企業家，幫扶我們這些沒有學上的孤兒。

 

全權負責我們的學費和食宿。

 

我們有了念大學的機會。

 

那段時間，我們拍了好多合照。

 

我不敢離你太近。

 

隻敢站在最後一排，盡管那時身高不夠，攝影師催促我，要站前面一點，不要被擋住。

 

被擋住也沒關系，我不在乎這些。

 

他們在乎的都是合照時有沒有露出全臉，笑容是不是最標致。

 

隻有我，在看著坐在前排的你。

 

我隻在乎，和我一起合照的人。

 

那是我們短暫的交集。

 

所以江曳，我一路走來，都是在拼湊你。

 

資助人來往的書信，我每一封都留著。

 

搬家時房子漏水，我第一時間去搶救這些信。

 

我像拽著一根風箏線，自以為可以找到你的風箏，我生怕把它弄丟了……

 

29

 

「姐姐，我拼盡全力來到你面前，」

 

沈耀垂下眼簾，帶著一點釋然。

 

「我說這些，並沒有要求和你在一起，隻是我說我的。」

 

「這是我的感情，和你無關。」

 

「你若拒絕，也不過花開兩朵，沒關系的。」

 

沒關系的。

 

他的眼眸潮湿，頭發垂順，被微微遮蓋住的眉目，很乖。

 

我輕輕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我很感謝你的喜歡。」

 

但我，已經認定了有喜歡的人了。

 

抱歉。

 

我踮起腳來摸了摸他的頭，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溫柔，又強大。」

 

「但你和你的姐姐一樣，都是很好的孩子。」

 

「所以，請一直把我當姐姐看待吧。」

 

「就像沈倩一樣。」

 

他的嘴唇顫抖，握在腿側的手指關節泛白：

 

「……我會的。」

 

我松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別難過了，晚上帶你上分。」

 

「我拿到國標了。」

 

他眼睛一亮：

 

「真的？」

 

……

 

手機卻在這時振動了起來。

 

剛才為了聽沈耀說話，直接關機了。

 

一打開，是江衍的 26 個電話。

 

還有最新的一條消息：

 

【江衍，出來。】

 

【我就在樓下。】

 

我撒腿就跑。

 

沈耀叫住我：

 

「姐姐你這是去哪？」

 

我語無倫次：

 

「我奶要生了，啊不是，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晚上不能陪你打了，明天吧！」

 

30

 

從未見江衍車開這麼快過。

 

他轉著方向盤，神色沉靜。

 

看起來像是平靜地瘋掉了。

 

「開錯道了。」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聲音越來越低。

 

「我租的房子在西邊。」

 

「知道。」他關掉了車載音樂。

 

車裡的氣壓更低了。

 

安靜到呼吸可聞。

 

我絞著手指，試圖說點什麼：

 

「你吃飯了嗎？……哈哈。」

 

「我寧願今天節食沒吃飯去撸鐵。」

 

他挑眉。

 

「也不想剛好撞見你和沈耀。」

 

「他表白了，但我拒絕了。」我選擇閉嘴。

 

他靠邊停了車。

 

我瞄了瞄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好的還挺快，哈哈哈……」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伸手將我拉入懷中，近乎野蠻地吻了下來。

 

吻技真是……進步飛速啊。

 

我有些喘不過氣，他依舊不依不饒地，近乎要把我嘴唇咬破。

 

S小子一身牛勁。

 

推也推不開。

 

我被直接按在了座椅上。

 

座椅開始緩緩下降。

 

車內溫度瞬間攀升起來。

 

……

 

五六分鍾後，我總算找到了個間隙，抹了把紅腫的唇：

 

「冷靜一點，江衍，乖。」

 

我又伸手去薅他的腦袋，但他這次完全不想跟我玩抽象，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雙手被他扣在座椅上，舉過頭頂。

 

毫無反抗的餘地。

 

「江曳，別逼我在車裡……」

 

他聲線沙啞，嘴唇被我狠狠咬了一口，現在還在滲血。

 

此人語氣很狠，但眼裡好像水光潋滟的，嘴唇也又腫又紅，好像挨欺負的是他似的。

 

是要哭？

 

不至於吧，這麼傷心。

 

斯密馬賽哥哥醬，瓦達西不是故意的思密達。

 

我軟聲求饒：

 

「哥，哥，求你了。」

 

他這才同意放開，把手機丟我身上。

 

我揉了揉通紅的手腕，拿起手機看了一下。

 

赫然是我出院那天的朋友圈——

 

【笑S，怎麼有人奔三了吻技還這麼差。該不會是小時候相信親嘴就會懷孕的那一批人吧。】

 

完了。

 

出院那天頭昏腦脹，選錯分組了。

 

江衍輕輕用手機拍著我的臉：

 

「忘記屏蔽我，還不如直接私發我。」

 

「不然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個競爭對手。」

 

「嗯？」

 

我想把頭鑽進車底。

 

31

 

去了江衍家。

 

不是第一次來了，但我這次還是走錯房間了。

 

房子裡燈火通明，就連走廊裡都裝上了小燈。

 

可能他知道我怕黑，整個房子都沒有黑暗的S角。

 

江衍隻圍了一條浴巾出來，看見我叼著牙刷，臉突然紅了：

 

「你走錯了。」

 

多看兩眼又不會吃虧。

 

我上下掃了幾眼，帶著微笑地點了點頭：

 

「嗯，走錯了。」

 

他本來捂著前面，又換成捂著下面，最後幹脆擺爛，捂住了臉：

 

「你這紅果果的目光是什麼意思！」

 

我輕咳了一聲，學著他的腔調拿腔拿調：

 

「寶寶～可惜我貌～若～無～鹽～隻能做外～室～了～」

 

他急匆匆進去拿了床單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皇上，敬事房的人來了。」

 

「請問您翻江貴妃的牌子，還是翻衍貴妃的牌子，還是翻江衍貴妃的牌子？」

 

我滿意地頷首：

 

「該有肉的地方都有肉，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用床單甩了我一下，淺笑道：

 

「那您聽聽我的心慌不慌？」

 

32

 

江衍一直很好哄。

 

叫一句哥就行。

 

命都給了。

 

但某種情況不行。

 

越叫哥越興奮。

 

我後悔讓他侍寢了。

 

想一個月都不翻他的牌子。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他把室內通明的大燈關了，隻餘下床頭櫃的小燈。

 

「你留燈到底是因為我怕黑，還是因為這是你的癖好！」

 

我聲線喑啞，悲憤交加。

 

……

 

後來發現關了房間燈也沒用。

 

因為會——

 

從房間，到客廳，到陽臺，甚至廚房。

 

這下到處都是光亮。

 

無所遁形。

 

直至他背上都是我的抓痕，江衍依舊壞心思不減。

 

他吻去我眼下的淚珠，在我耳邊輕聲地誘哄：

 

「乖，叫聲哥哥，再來一次。」

 

33

 

和江衍在一起的第二年。

 

我們舉辦了婚禮。

 

我又回到了江家，後媽都難以置信。

 

不過也容不得她了。

 

江爸發現了江夫人留下的書信。

 

江夫人臨終前留下的遺囑也開始生效。

 

江氏全權由我和江衍管理。

 

後媽陷入抑鬱，江爸直接破產。

 

真是表演了一出大難臨頭各自飛。

 

他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還爭著少得可憐的財產，最後鬱鬱而終。

 

而沈倩和沈耀，一個入職了江氏，一個呢，成為了一名前途無量的外科醫生。

 

他們在我的婚禮上相視一笑。

 

唯獨我的室友哭成了燒開的熱水壺：

 

「原來一覺醒來閨蜜成為富婆是真的——」

 

【番外】江夫人給江曳的信。

 

阿曳，你問媽媽為什麼在那麼多孩子裡，選中你？

 

媽媽也不知道。

 

但媽媽想告訴你，我想傾盡周圍的一切，讓我周圍的人，都愛你。

 

那是媽媽來到美國，生下孩子的第五年。

 

我剛失去了我和江旻海的女兒，陷入沉痛的產後抑鬱。

 

但他卻在回國時，和秘書有了個私生女。

 

沒有追妻火葬場的老套劇情，沒有一地雞毛的家庭瑣事。

 

他江旻海是上門女婿，江氏的江，隻能是我江鏡蘭的江。

 

他別想吃絕戶。

 

他做的事情，都會反噬到他身上。

 

我查出了乳腺癌。

 

就算一直接受著最好的治療，也隻能延長我至多十年的壽命。

 

我想陪你過完成人禮。

 

所以我求醫生，能不能，再多給我五年。

 

什麼代價都可以。

 

我想著, 我的恩雅，如果還活著, 跟你一般大。

 

媽媽承認, 一開始在這所孤兒院裡看見你，我好像把你當成了恩雅。

 

她那麼小，那麼美麗，如果不曾在我的懷裡失去了呼吸，慢慢變冷……

 

抱歉。

 

阿衍說，院長藏起來了一個小朋友。

 

他說桌上的拼圖, 有 49 份，但院長集合起來的小朋友, 隻有 48 個。

 

於是我們在整座孤兒院找啊, 找啊。

 

最終找到了你。

 

你縮在角落, 臉上被壞人弄了膠水。

 

我強忍著我的眼淚。

 

不僅是發現那麼多好心人的善款, 被這樣的黑心院長私吞。

 

更是心疼你。

 

被棄養不是你的錯。

 

你隻是還沒遇到你的媽媽。

 

是媽媽找得太慢了，走得也太慢了，沒有早一點，將你抱進懷裡。

 

阿曳, 你跟媽媽說，很多人不喜歡你這個名字。

 

是院長給你取的。

 

說你飄搖無依，搖曳流浪。

 

但媽媽從來不這麼想。

 

我們阿曳，遊曳遊曳, 應該是天地之間徜徉，無拘無束的。

 

你的曳, 是自由的象徵。

 

我拿著奶茶站在一邊，手裡拿著 100 萬、200 萬和 500 萬的支票。

 

「江但」我隻希望你做獨一無二的江曳。

 

這世間是燦爛多彩的花園，沒有規定你一定要長成玫瑰。

 

你可以是風信子, 可以是月季，甚至是一棵不起眼的狗尾巴草。

 

在媽媽眼裡，都是媽媽的寶貝。

 

……

 

2019.7

 

阿曳，今天是你的成人禮。

 

我的身體已經很難支撐了。

 

但我看見你在笑, 便感覺好多了。

 

你是上天給我的救贖, 讓我挺過了抑鬱，走過了病痛。

 

你了卻了我大部分的遺憾。

 

但我真正要走時, 卻發現我最放心不下的, 最大的遺憾——

 

是你。

 

江衍見你時，總會紅了臉。

 

他從來藏不住心事。

 

我會在他大學畢業後，安排他出國。

 

他需要歷練, 需要幫助我, 架空江旻海的事業。

 

那個秘書肯定會為難你，但她會發現, 她一分錢也撈不到。

 

因為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江曳, 無論選不選擇江衍，一半的江氏，都會給你。

 

但如果你還是選擇了江衍，那麼, 在你們結婚之後，我的遺囑就會生效。

 

江衍和江氏，全部都會屬於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