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等我吃完兩碗熱粥，他還是一言不發，站起來準備收拾。
我主動叫住他：「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
他欣喜地睜大眼睛，唇角上揚：「知虞，你是在擔心我嗎？」
我將手探上他的心口：「受傷了？」
從見面到現在，齊聞夏的臉色一直很差。
就算之前挨了 0001 幾下打，現在也早該好了。
齊聞夏眼神躲閃，輕輕點了下頭：「養傷耽誤了幾天時間，現在已經好了。」
「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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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我愈發放肆的手，耳根紅得滴血：「知虞別鬧，我要去洗碗了。」
我單手撐著半邊臉，嘴角噙著一絲很淺的笑意。
「你就沒有懷疑過他們的動機嗎？」
我在齊聞夏臉上幾乎看不到血色。
作為一個從小就在研究所長大的實驗品，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經歷了什麼。
真是又驚又喜啊。
那兩個瘋子居然也還好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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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聞夏並不知道我和他們之間的關系。
居然還想瞞著我。
他撒謊說：「知虞，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不過呢，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那些骯髒的真相，還是讓他自己去發掘吧。
我佯裝慍怒：「你的臉色這麼難看，還不打算跟我說實話嗎？」
齊聞夏愣了愣，剛要開口說話，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突兀的聲音。
「怎麼辦，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呢。」
觸手突然出現，當著齊聞夏的面將我卷入 0001 的懷抱。
他低聲在我耳邊說：「小魚，你又不乖了。
「讓我想想，該怎麼懲罰你呢？」
腰身忽然一緊，我不太舒適地悶哼，咬牙瞪著他：「你怎麼又回來了？」
0001 嘴角勾著壞笑：「想你了，不可以嗎？」
「知虞！」
齊聞夏想衝過來解救我，但被眼前的觸手攔住了去路。
他神色焦急，怒視著 0001：「你到底是誰，纏著知虞到底想做什麼！」
「我是誰？」
0001 當著他面在我唇上咬了一口，「小魚，你來告訴他，我是你的誰？」
我拍了拍他，示意他先將我松開。
重獲自由後，我給自己倒了杯水。
「不知道呢，都不太熟，你們自己聊吧。」
不聽話和不老實的男人，都不值得我多費心神。
齊聞夏聞言愣住，0001 則是黑了臉。
他強硬地擠進沙發，金瞳眨也不眨地望著我：「小魚，我有點生氣了。」
0001 周身都被低氣壓縈繞，似乎在等我哄他。
對此，我選擇視而不見。
齊聞夏怔怔地看著 0001，忽然想起什麼，轉身走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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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 立即向我告狀：「小魚，他就是個叛徒，我什麼時候才能S了他？」
樓上斷斷續續傳來對話聲。
自從被改造後，我的聽力變得特別好。
0001 自然也聽到了，臉上笑意越來越明顯：「你瞧，隻有我才是全心全意喜歡你！」
他湊過來輕輕蹭我，刻意放軟聲音，「小魚，等你忙完想做的事情就跟我回海裡好不好？」
0001 收斂了鋒芒，眼睛微微睜大，滿是乞求地看著我。
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
我很快意識到，他是在模仿齊聞夏。
「小魚，你為什麼不理我？
「我也知道你父母在哪兒，隻要你答應我，我就帶你去找他們。」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覺得有意思極了。
扭頭問他：「你懂得什麼是喜歡嗎？」
0001 得意揚揚：「當然了，喜歡就是……」
他突然頓住，金瞳中閃過迷茫，愣愣地看著我。
從小到大，0001 總愛黏著我。
但他的情緒又總是陰晴不定，就仿佛我對他而言隻是一個解悶的玩具。
所以，我當初才會選擇拋棄他，獨自來到陸地生活。
見他答不上來，我隻是笑笑：「也許，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呢？
「我沒有時間陪你玩了，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說罷，我起身上樓。
難得地，這一次他的觸手幾乎沒有阻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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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虞。」
傍晚時分，齊聞夏終於來找我了。
他的臉色還是很差，眼白上血絲密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齊聞夏捏著眉心說：「我找到炸毀我家園的罪魁禍首了。」
他向我坦白了一切。
果不其然，他在島上遇到了我的父母，並且再次被他們的花言巧語欺騙。
有時候，他真的蠢得無可救藥。
「知虞，那個人很危險，你跟我一起離開吧。」
「好啊。」
分別了這麼久，我們一家三口也是時候該團聚了。
23
再次見到我，我父母的表情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小虞，真的是你！」
母親紅了眼眶，衝過來一把將我抱住，訴說起這段時間對我的思念。
父親也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
但在齊聞夏看不見的角度，母親壓低聲音問我：「有關實驗的事情，你有沒有說漏嘴？」
我搖搖頭：「沒有。」
她頓時松了口氣，將我推開，扭頭支走齊聞夏。
然後又對我說：「來得正好，剛好還差幾個數據。」
他們將我帶到一個陌生的實驗室，裡面擺滿了我熟悉的各種器械。
母親拿起靜脈採血針，嗓音平淡：「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我們？」
我沒回答，也沒伸手。
用著更平靜的語氣問：「你們為什麼沒有S？」
母親立即皺眉，面色不悅。
父親推了下眼鏡，言語激動：「小虞，0001 具有極強的報復心理，當初就是他造成的爆炸，差點摧毀我和你媽媽這麼多年的心血！」
他突然扣住我的肩膀，「小虞，0001 隻願意靠近你，隻要你幫我們重新抓捕他，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答應你。
「你最近是不是又到異變期了，你看，我和你媽媽已經研制出了最完美的抑制劑！」
父親忙不迭地塞給我一個恆溫箱。
兩個瘋子充滿希冀地注視著我。
我問他們：「既然有了齊聞夏，為什麼還要執著於抓捕 0001？」
父親瞬間垮臉：「他到底隻是人工產物，除了觀賞再無其他價值，隻有 0001 才是真正的神跡！」
「你們就這麼篤定他不會發現你們的騙局嗎？」
父親驀地嗤笑：「注資的那些高層領導對他很感興趣，他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
我緩步走到大門前，摁下開關，輕聲笑道：「聽到沒有，你已經被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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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母親同時驚訝抬頭。
但是他們並不慌張。
母親笑意溫柔：「小夏，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拉著齊聞夏往外走。
她像個尋常母親一樣，溫聲細語地圓著謊。
「裴知虞！」
父親突然暴怒，打了我一巴掌，「你怎麼永遠都學不乖，我當初就不應該想盡辦法把你救活！
「你知不知道，如果齊聞夏不肯配合，我和你媽媽的資金鏈就要徹底斷了！」
他用了十足的力氣，打得我頭暈目眩，但我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父親，你總是這麼冠冕堂皇，真的很惡心。」
父親氣極發抖：「我們還不都是為了你！
「在齊聞夏被接走前，你給我老實待在這裡，不要妄想逃跑，你也不可能跑得掉。」
我又被關了起來。
似乎在他們的認知裡，我隻要不聽話，關幾天就好了。
但是他們忘了，我已經是個能善用電子產品的成年人了。
我跟今文秋通了電話，讓她根據定位帶著軍方來找我。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國家早就注意到了這項實驗。
這些年，今文秋一直臥底於多個私人研究所，隻為找到我的父母，將他們繩之以法。
兩個瘋子生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是個瘋子。
我主動把知道的事情盡數上報給了國家。
既然上次那場爆炸沒能炸S他們，那我就換個方法。
他們所做的那些違背人性道德的殘忍實驗，國家與法律絕對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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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我的房間四面灰白，陳設簡單，連扇窗戶都沒有。
讓我想到了小時候。
0001 剛被抓捕的時候看著跟我差不多大，猶如一頭從未被馴化的野獸，龇牙咧嘴，不準任何人靠近。
那天，他咬傷了好幾位研究員，一路逃跑到我的房間。
我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直接被他嚇昏過去。
等我從手術臺上醒來，就看見 0001 的胸口被剜了個窟窿。
父親興奮地對我說：「小虞，他果然是神跡，就算被挖走了心髒也依舊能活著！
「隻要成功剖析他，我和你媽媽就能成為業內最厲害的科學家了！」
那時的我還不懂，隻感覺身體裡有股源源不竭的力量在流淌。
0001 被泡在巨大的培養皿裡，身上插著很多管子，我每天都去看他。
直到某天，他突然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再後來，他整日跟著我，似乎把我當成了同類。
我並不討厭他，但我討厭被人掌控。
要想留在我身邊，他必須得先學會向我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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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虞，你爸爸性子急，他已經認識到錯誤了，特意讓我來跟你賠個不是。」
母親難得對我和顏悅色，甚至有幾分討好的意味。
我跟著她走了一會兒。
她終於按捺不住性子跟我說：「小虞，追蹤雷達在附近海域探測到了 0001 的行蹤，你能不能幫幫我們？」
我輕輕點頭：「好啊。」
我和母親剛踏入實驗室。
父親就勃然怒吼：「裴知虞，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母親先是一愣，難得地將我護在身後：「你又怎麼了，吼孩子做什麼？」
父親氣得渾身都在顫抖：「她這個逆女，居然背叛了我們！
「我們的行蹤被她泄露了，投資方全都被依法逮捕，軍方已經包圍了整座海島。」
父親直了半輩子的腰終於彎了，「我們……跑不掉了！」
「什麼！」
母親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與此同時，我早就在他們不知不覺間退到了大門外。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我迅速按下緊急封鎖按鈕，將他們關在了裡面。
「裴知虞，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們可是你的親生父母啊！」
「小虞，你簡直太讓媽媽失望了！」
到底是兩個隻知道搞科研的瘋子，就連罵人的詞匯都少得可憐。
27
我剛要走，父親的謾罵聲突然停了下來。
緊接著，自毀程序的播報響起。
我猛地抬頭。
父親的模樣癲狂且猙獰：「你個不孝女，休想毀了我經營半生的名譽和成就！」
母親臉色大變：「老裴，你瘋了？！
「小虞，快把門打開，媽媽跟你走！
「小虞！小虞——！」
我可沒有時間管他們。
自毀程序一旦啟動，必須在兩分鍾內撤離這裡。
他們S了不要緊，但檔案室裡的資料我必須得帶走！
「知虞。」
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居然迎面撞上了齊聞夏。
他遞給我一個優盤：「你想要的東西都在這裡面。」
我點頭接過：「謝謝，自毀程序已經啟動, 趕緊走吧。」
跑了幾步，我忽然發現他並沒有跟上來。
匆忙回頭時, 隻見他笑意溫柔：「知虞, 我於這裡誕生，就算是場騙局，我也甘願留下。
「祝你早日達成心願, 往後餘生，平安順遂。」
……
等我順利逃出生天，身後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懸崖直接斷裂, 帶著建築火光一起墜入大海，激起了千層浪花。
我跪坐在安全地帶邊緣, 大口大口地喘氣。
今文秋急忙迎了過來：「你還好吧？
「幸好你及時通知我們撤退, 他們真是瘋了！」
醫護人員上前檢查我的情況, 今文秋看著空蕩蕩的斷崖滿臉可惜。
「聽說你父母抓捕到了神跡, 真想看看他們的研究檔案啊。」
我終於緩過來，將優盤丟給她：「拿去用吧，不用謝。」
懸崖下依舊波濤洶湧, 猶如一隻貪婪的巨獸，張牙舞爪地叫囂著人類的無用。
那兩個瘋子終於S了。
但是，事情還沒有完全結束。
28
光是整理優盤裡的實驗品檔案就花了我們半個多月。
神跡者, 編號：0001。
裴知虞, 編號：0025。
齊聞夏, 編號：0722。
看到這份數字龐大的受害者名單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整整 774 個來自世界各地的受害者，如今就隻剩下我還活著。
那兩個瘋子, 為了所謂的功成名就，竟然謀害了這麼多人的生命！
高層憤怒不已，下令嚴查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人, 嚴懲不貸！
各大階層皆有震蕩，但都與我無關了。
經過長達半年的研究試驗，人人都說我的身體構造再也無法復原。
對此, 我並不意外。
昏迷前，我聽見始作俑者平靜淡漠的聲音：「人類都該S，你也不例外。」
「（我」熟悉的小樓, 陌生的庭院, 到處開滿鮮花, 芳香四溢, 肉眼可見地被人打理得很好。
我微微愣怔，看到阿莫斯從裡面走出來。
「小魚，你怎麼才回來，我都等你好久了。」
他終於變成了完整的人形。
不再是以前那種半人半章魚的詭異模樣。
我回過神問：「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阿莫斯逆著光朝我走來, 陰影下的金瞳不再冷冽, 變得溫柔又繾綣：「小魚你看, 我也能像你一樣適應陸地上的生活。
「這一次，你可不許再趕我走了。」
他的聲音又乖又軟，眼神熾熱憧憬。
就像收起獠牙的巨獸, 乖順、笨拙地討好自己的主人。
誕生於海底深淵的怪物, 終是為了他的愛人從深海來到陸地，抑制高傲躁怒的本性，甘願淪為弱勢者的玩物。
午後的陽光正好, 海風吹拂，樹影斑駁。
我和阿莫斯的餘生，愜意且漫長。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