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從孤兒院被領到凌家時，管家說，以後我是小少爺的玩伴，哄他開心是第一要事。
我極盡討好，又不知好歹地喜歡上他。
他對我向來溫和，直到我在包廂外，聽他嗤笑：
「沒臉沒皮的小佣人，你們當真以為我喜歡她？青梅竹馬？也不看她配不配。」
01
我站在包廂外，聽著裡面哄笑。
搭在門把手上的手顫了顫，慢慢收回。
「凌小姐，你不進去嗎？」身後，服務員發問，眼底露出些嘲笑之意。
Advertisement
這個會所包廂，是凌雲的專屬，服務員清楚他的身份，更清楚我的。
凌雲是凌家獨苗，京圈太子爺。
我是他的跟屁蟲。
「我、我先回去了，可以不要告訴他們，我來過嗎？」我嗓音哽咽。
或許是淚眼蒙眬，讓服務員生出些憐憫。
他點了點頭：「好的。」
02
那天我回家，將凌雲送我的禮物打包收好，丟了出去。
半夜覺得可惜，又撿回來，放到雜物間。
最後，默默上傳二手平臺，標了個好價錢。
凌雲送我的禮物，都是合我心意，用心挑的。
他對我很好，溫柔，親近。
他比我大三歲，我從五歲到二十歲，一直待在他身邊。
我陪著他玩時，也跟著他上課。
十五年時間，他被培養成謙遜紳士的男人。
我愈發心動。
管家爺爺說凌雲也喜歡我，我和他是心知肚明的兩情相悅。
凌家父母也覺得我不錯，乖巧順從，遲早會和凌雲在一起。
我一直、一直以為我會嫁給他……
今日才知，隻是我自己單方面的一場幻夢。
可笑，可悲。
03
「苑苑，你最近幾天怎麼回事？」凌雲掐了掐我的臉蛋。
坐到我身側，端起我面前的白粥，舀了一勺送到我嘴邊。
「心不在焉，吃東西更慢了，粥都涼了。」他嗓音溫和，「張口。」
我搖頭，退開些。
凌雲皺眉：「不想吃了？不舒服嗎？還是心裡有事？」
「不想吃了。」我說。
「哪裡不舒服嗎？」
我閉口不言。
凌雲沉默幾秒，扯了扯嘴角，逗趣道：「別不是喜歡上哪個帥哥，想他想得心神不寧，食不下咽吧？」
以前他這樣逗我，我總會盯著他，嬌嗔瞪他，說他明知故問。
這次，我抿唇垂眸：「如果我說是呢？」
「雲哥哥，我好像喜歡上了別人。」
04
凌雲很長時間沒說話。
我注意到他手背暴起青筋，面色發白，卻還是勾起溫潤和善的笑。
「是誰？哥哥幫你看看？」
我沉默著點頭：「過幾天，他也說想見見你。」
「那好，苑苑的眼光不會錯。他叫什麼名字？你們在哪裡認識的？」
凌雲追問。
他很好奇，我會認識他圈子以外的人。
畢竟這麼多年，我一直跟在他身後，完全沒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高中畢業後他上學，我就跟在他身邊陪讀。
凌伯伯曾說，知道我對學習沒興趣，隻要跟著凌雲就好，正巧我也喜歡他，等他畢業工作一段時間後，就安排我們訂婚。
我信了。
「苑苑，說話。」凌雲出聲打斷我的思緒。
我手指慢慢收緊，指尖掐入掌心。
「在網上，我們在網上認識的，之前……見過一面。」
「隻見過一面？」
「我喜歡他。」
凌雲呼吸一窒。
我盯著他，再次道：「我真的很喜歡他。」
凌雲猛地站起來，他莫名其妙同手同腳往門口走了幾步。
突然回頭：「苑苑，你把我送你的禮物都賣了？」
「嗯。」
「因為缺錢？」
「嗯。」
凌雲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缺錢找我，我把東西都買回來了，錢待會兒叫林管家多給你點，你花著玩。」
他快步走出去，似乎在逃避什麼。
我坐在桌前，許久後。
換了個號，再次把東西掛在二手平臺。
獨留了五歲進凌家時，凌雲送我的抱枕小熊。
05
凌雲和宋淑在一起了。
猝不及防，又似乎早有預兆。
一個凌家貴子，一個宋家千金，他們年紀一般大，小時候也曾接觸過。
隻是，或許也有人認為凌雲將來會和我在一起。
所以我出現在凌雲宋淑的晚宴時，氣氛驟然寂靜尷尬。
我站在門口，看向白西裝白裙的一對璧人。
眨眨眼，唇角向下，又硬扯著往上勾。
「哥哥，嫂子。」
我走近，看向長桌上的甜點零食：「有好吃的怎麼不叫我？」
凌雲神情閃爍：「苑苑，插花課學完了？」
「嗯。」
宋淑很好，溫婉大方。
她給我端了不少甜點，拉著我在角落坐下。
我們從前是見過面的。
隻是沒說過話。
她和凌雲經常在晚宴相聚聊天，我則跟在凌雲身後心不在焉地吃。
「我知道，你喜歡凌雲。」宋淑坐在我身側，雙手捧著臉頰，有些無奈。
我低頭，銀叉將蛋糕分得四分五裂。
「可是他喜歡你。」我說。
「不。」
我抬頭，疑惑。
宋淑又嘆氣：「我們這種人，沒有喜不喜歡，隻有合不合適。」
「你可能不理解，覺得我們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是，優渥的生活也需要被約束和付出代價。」
「我和凌雲在一起，是形勢所迫。」
我搖頭。
我不懂。
就像凌雲學習繁雜的經商課程，他和宋淑聊的商業宏圖。
我都不懂。
我隻是日日跟在他身後，是他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宋淑安靜了好一會兒。
最後，她說：「我不會讓你走，我和凌雲說好了，婚後你也可以跟著他，和他在一起，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看不見。」
我手裡的圓碟摔碎在地，紅絲絨蛋糕散落開來。
可惜了一份好吃食。
06
我不準備勉強他們。
也不想勉強自己。
07
林管家拉著我的手，勸道：「就按照少爺的安排也好，你離開凌家，又能去哪兒呢？」
「這些年，凌家，凌雲，對你都是一等一的好，苑苑，你怎麼想不通。」
「苑苑，你天生思維就遲緩些，去外面，隻有吃不完的苦。」
林管家說得對。
我天生就笨，在孤兒院受欺負，去了外面更是。
若不是凌伯伯當年去孤兒院，碰到我被幾個小孩毆打，見我可憐帶回來，我今時今日，恐怕已經在社會上做最底層的工作。
一個月的工資，隻抵得上現在穿的一件衣服。
林管家對我很關照，也經常叮囑我，叫我珍惜現在的生活。
08
我抱著抱枕小熊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凌雲在門外敲門。
我不說請進，他就隔一會兒再敲一次。
直到我受不住，讓他進來。
凌雲端著甜點，慄色短發，白襯衫黑西褲，神色溫和，目光落在我身上，關切溫柔得令人舒適。
「宋淑說你晚上沒吃什麼，你最喜歡的紅絲絨蛋糕，吃點再睡。」
他將甜點放在桌上，細致地擺放整齊，拉開椅子，示意我坐過去。
我坐在桌前慢慢吃，凌雲就在旁邊安靜地看我。
他總是這樣。
我吃著吃著就開始哭，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你哭什麼？」他語氣焦灼。
「……不知道。」
我哭得厲害，凌雲手忙腳亂給我拿紙巾。
他故意逗我：「別不是網戀男友跟你提分手了，難過？」
「不是。」我看他，「他今天也說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
凌雲愣住，笑意僵在臉上。
「我答應了。」我輕聲說。
09
凌雲很慌張地離開房間。
我刷完牙打開手機。
數十條信息彈出來。
【我的女朋友！我剛吃完飯啦！你吃了嗎？】
【明天安排打臺球，你喜歡這個嗎？我會一點點，可以教你～】
【好想你呀，在做什麼？】
【已經四個小時沒回消息了哦，我等得花兒都謝啦～】
【想你想你想你……】
我認真看了會兒信息，慢慢打字。
【我也想你。】
對面快速回了一個小兔子歡欣雀躍的表情包。
我聊了會兒天，抱著手機睡著。
第二天，就見到憔悴的凌雲。
他面色很差，眼底紅血絲，眼下黑眼圈，很明顯熬了大夜。
他坐在我對面，疲憊地揉了揉鼻梁。
「苑苑，不要騙我。」他突然道。
「我怎麼了？」
凌雲目光如炬，眼含擔憂：「你的網戀男友是真的嗎？我查了你所有的社交記錄，根本沒發現這個人。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又是怎麼聊天的？」
我頓了頓：「你查我手機？」
「是，對不起。我太擔心了。」
我拿著筷子，食不下咽。
「他是誰？你告訴我名字也好。」
我慢慢夾了個餃子，塞進嘴裡，嚼完回話：
「傅瀟灑。」
10
凌雲動作很快，當天在家裡不斷接打電話，晚上就約到了我的網戀對象。
傅瀟灑。
他說傅瀟灑是傅家小兒子，才十九歲，比我還小一歲。
目前在讀大學，性格好動開朗。
凌雲對我說了很多，最後道：「他不是個可靠的人。」
我抬眸看他：「那你呢？」
凌雲移開目光，不敢和我對視。
他怯懦，又可笑。
11
晚上到會所門口，外頭下起傾盆大雨。
凌雲自然而然接過司機的活，打著黑傘將我護好進門。
他一手攬著我的肩膀，臉色不太好看。
我能感覺到，他心情低沉。
「苑苑！苑苑寶貝！」興奮脆亮的男聲穿過雨幕。
黑色衛衣長褲，白皙俊帥的面容在門口很顯眼。
我辨別好一會兒，才發現是見過一面的傅瀟灑。
他很高興。
我剛上會所臺階，他就想拉我的手。
被凌雲無情揮開。
我皺眉，快走些許，去碰傅瀟灑的手。
凌雲急急地跟在後面：「苑苑，你幹什麼？」
我垂眸：「我想和他牽手。」
在場的人陷入沉默。
隻有傅瀟灑開心不已：「好好好，隨便牽，想咋牽就咋牽，左手還是右手？還是兩隻手都有？」
我猶豫一會兒：「右手吧，我站在你右邊。」
「好好好！」
傅瀟灑遞過來右手，手指激動得有些顫抖。
我剛要握上，卻被另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截住。
凌雲喉結動了動，有些沙啞：「先進去，外面冷。」
他面色平靜，看不出什麼表情。
但我知道，
他快要瘋了。
12
包廂裡，傅瀟灑當著凌雲和他朋友們的面，大方地做自我介紹。
「我叫傅瀟灑，雖然是一個圈子裡的，但大家可能沒怎麼見過我，我不太出來玩，也沒什麼不良嗜好，平時隻打打遊戲。」
「我和苑苑是網上認識的，在遊戲裡聊了半年，我真心喜歡她，很幸運，她也喜歡我。」
傅瀟灑大大方方，說到喜歡二字，彎眸朝我看過來，龇牙一笑，露出虎牙。
「今天和大家見面，一是想和大家認識，二是感謝大家這些年陪在苑苑身邊，尤其是凌雲大哥，我備了些薄禮，請各位哥哥姐姐笑納。」
他敞亮大方，在場的人都很給面子。
有人捧場說好，開玩笑搭話。
場子活躍幾秒，就有人發現，凌雲面色不善，也未曾出聲。
包廂又漸漸寂靜下來。
他們都在看凌雲的臉色。
昏暗的環境下，凌雲眸色陰翳，忽地冷笑：「你謝謝我？你以什麼身份謝我？」
傅瀟灑愣住，直白道：「當然是苑苑男朋友的身份。」
凌雲站起來，走到傅瀟灑面前。
他嗓音低沉，靠近傅瀟灑後，話筒也收到他的聲音。
音響裡傳來他嘶啞隱怒的聲線。
「我在她身邊十五年，當了她十五年的哥哥，你算什麼東西，一個聊了半年的網戀男友，輪得到你來感謝我？」
凌雲甚少發怒。
至少他在我面前一直是好脾氣。
氣氛驟然升溫，又尷尬。
傅瀟灑皺眉，剛準備說話，就被我打斷。
「哥哥，別兇他。」我站起來，叫凌雲。
凌雲猛地回頭，眼底紅血絲極為瘆人。
他喉結狠狠滾動，最終還是攥緊拳頭到我身邊。
有人接過話筒唱歌熱場。
傅瀟灑看了凌雲一眼，默默坐到我身邊另一側。
13
當天晚上的聚會，結束得匆忙。
凌雲接到家中電話，便早早將我帶回家。
凌伯伯說了凌雲一頓。
「說了多少遍，你在外面隨你怎麼玩，心裡有數就行，不要大晚上帶著苑苑出去，她一個小姑娘，在那種牛鬼蛇神都有的地界玩，很危險！」
「是。」
「進去，睡覺。」
凌伯伯說完凌雲，看向我時神色溫柔，語氣也軟了許多。
他拉著我坐在他身側。
輕聲問：「最近和哥哥怎麼回事？你們氣氛不太對，因為宋淑？」
我搖頭。
「那是因為什麼？」
「凌伯伯，你以前說……我會嫁給雲哥哥。」我猶豫後，小聲說。
「……是，但有些東西你不太懂，很多事情迫不得已。」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
我不是不懂，是不知情。
宋淑和我說了，我就明白。
左不過是因為家族聯姻，更方便商業合作。
一個不值錢的附屬品，和一個會帶來幾百億甚至幾千億的千金小姐。
凌家會選誰，顯而易見。
凌伯伯突然又道：「不過我聽說，阿雲和宋淑已經商量好，宋淑不會幹涉你和他的相處方式。到時候你想跟著他住進他們家裡，還是留在這個家，又或者買套房子在他們旁邊，都可以。」
話音落地。
我看著凌伯伯，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我不敢置信：「您也讓我當小三嗎？」
還是見不得人的情人？
誠然，這兩種都沒什麼分別。
可我怎麼都沒想到，這樣的想法，我一直敬重的凌伯伯也同意。
言語間，甚至感覺這是個絕好的辦法。
14
凌伯伯久久未曾言語。
最後嘆了口氣。
「苑苑，人要有自知之明。」
15
我回到房間，知道凌伯伯的意思。
同林管家說得一樣。
離開凌家，我就是為生活所困，為下一頓飯擔憂的底層人。
現在能傍著凌家過好日子，應該知足。
凌雲和宋淑願意讓我留在身邊，我應該感恩戴德，感激他們容下我。
16
我低頭看震動的手機。
傅瀟灑發來信息：【凌雲大哥好像不太喜歡我。】
我：【是，但沒關系。】
他，已經不重要了。
17
凌雲會為了更好的前途選擇宋淑，我也會為了更真摯的感情選擇別人。
他說得對，我隻是他家裡一個沒臉沒皮的小佣人，本來就是帶回來陪他玩的，算不上青梅竹馬，更不配妄想成為他的妻子。
是我僭越。
那天晚上之後，我們默契地好些天不見面，不說話。
他早出晚歸，忙於工作。
我則醒來後就和傅瀟灑出去玩，傍晚傅瀟灑便送我回來。
傅瀟灑是個很能提供情緒價值的人。
在他身邊，聽著他說個不停，總是心情愉悅些。
而且，他看著大大咧咧，其實心思細膩。
他照顧我的時候，做得不比凌雲差。
他說：「我知道你不怎麼喜歡我，是我S纏爛打，你煩了才答應，不過嘛，我很高興你願意給我表現的機會～」
他眨眨眼，背著登山包，倒退著走在我面前：「你和凌雲的事我回去後，也略有耳聞。你之前和我說有喜歡的人，就是他，對嗎？」
我點頭。
「沒關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多看看我，我絕對我比他更好。」
他故意逗我開心。
我抿唇輕笑。
傅瀟灑愣愣地說：「你好可愛，我可以親親你嗎？」
我抬頭看他。
一米八幾的少年，目光如炬，牢牢盯著我。
「就親一下。」他神情恍惚。
不等我應聲。
他已經湊過來在我臉頰邊的發絲上，輕輕一碰，隨後猛地彈開好遠。
他滿面通紅，慌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控制住！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