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中的時候，她睡覺喜歡雙手枕在腦袋下，整個身體弓起來，模仿襁褓裡的嬰兒睡姿。
在心理學上，這其實是一種非常沒有安全感的睡姿。
這些年過去，她已經很少這樣睡了。
今天，她又弓起了身子，手不安地枕在臉蛋下，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著。
陽光曬在她的指甲上，透明的，有些像剛摘的粉蓮子。
我不禁想，今天可以給棠棠煲一碗排骨蓮子湯，養氣安神。
發呆的時候，棠棠醒了。
「老公……」她下意識地呢喃。
自從求婚成功，我就要求棠棠改口叫我老公。
但凡她叫我一聲名字，我都要用獨特的方式懲罰她。（其實也就是親親抱抱，情侶之間的小把戲罷了。）
其實她以前也不是沒叫過，但一般都是那個的時候。
就有點，意猶未盡吧。
「沈亦。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這次我沒有糾正她的稱謂，「嗯？」
「如果我以後死了，你會怎麼樣？」棠棠垂下眼睛，避開和我對視。
我沉默了一會兒，把她摟進懷裡，聞著她發絲上的馨香，笑著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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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我以後死了，你會怎麼樣呢？」
棠棠直接愣住了，手腳都冰涼冰涼的。
她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看著她無措的模樣，突然有些於心不忍。
也開始反思自己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將問題拋給自己心愛的女人！
眼睜睜看著愛人死去，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啊。
我揉了揉她的頭發，吻住她的唇，「隻是開個玩笑。今晚想吃什麼？」
棠棠微微喘著氣：「排骨蓮子湯。」
我一愣，忍不住笑，有些得意。
我和棠棠還怪有默契的呢。
4
其實我大概能猜到棠棠沒有告訴我她心髒病復發的原因。
就如同我為什麼沒有告訴她我得了癌症一樣。
我突然覺得，我和棠棠都沒有資格批評宋鈺了。
無他，因為我們都不長嘴了。
5
棠棠不長嘴，是因為愛我，怕我擔心。
我不長嘴，是因為我在醞釀著一個計劃。
6
和棠棠過了一段很甜蜜很黏糊的時光。
又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實現計劃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角色閃亮登場了！
「叮---」沒有感情的機械音倏地在我腦袋中響起，「代號 3399 攻略系統為你服務。」
「檢測到宿主身患絕症，生命不超過三個月。」
「隻要宿主接受任務，攻略女主周周，等到女主的攻略值達到百分之百，宿主就可以治愈自己的癌症。」
「宿主有一分鍾的時間考慮，59、58---」
沒等系統計時完，我直接打斷它：「我接受任務。」
「宿主沒有什麼問題要問的嗎？」
「沒有。」
系統似乎是有些疑惑，「那麼現在攻略開始---」
我突然開口：「我有一個條件。治好姜棠的病。」
系統頓了一下，「本系統必須警告宿主，本系統嚴格遵守時空管理法則，姜棠的結局早已注定，她死於心髒病，不可能逆天改命。」
我笑了笑。
「我不會為難你，我也知道世界萬物遵循能量守恆，等價交換。」
「所以。」
「我想用我的命，換她的命。」
7
系統答應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你也算是逆天改命，不過是把對象換成了姜棠而已。我也不算是違反時空管理局條例。」
「隻是我有一個問題，你那麼愛姜棠，要怎麼去攻略女主呢？」
「本系統提醒宿主，女主隻有感受到你的真心，攻略值才會達到百分之百。」
8
關於系統的問題，其實很好解決。
我不會背叛姜棠，用真心去攻略另一個女人。
但之前公司的項目策劃跟我講過某乎上一篇很有意思的反套路攻略文設定。
「攻略反派，不一定要當他的戀人，還可以做他的後媽無微不至地溫暖他，照顧他，從而治愈他。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攻略。」
9
系統聽完我的方法，大為震撼：「你要做周周的後媽？」
我突然覺得系統有點蠢，如果它有實物，我真的想對它翻一個白眼：「我要當她的親哥哥。」
10
偽造一份假的血緣鑑定不難。
周周從小被母親拋棄，父親又給她找了一個繼母，繼母還帶著一個姐姐。
她深受繼母和姐姐周望欺負，被打被罵是常事，連高考志願都被肆意篡改，父親也不管，心理早就變態了，每次深夜都躲在被子裡痛哭，懷疑自己是不是父母親生的。
她現在如同溺水之人，隻要我丟下一根浮木，不管前方有沒有陷阱，她都會下意識順著浮木爬上來。
更何況，我告訴了她我已經身患癌症，活不過三個月。
然後找了公證，把我名下一半的財產都給了她。
系統不解：「為什麼是一半？」
我沉默一會兒：「剩下一半，我要留給棠棠。」
11
周周相信我是她親哥哥後，我請求她陪我演一場戲。
眼睜睜看著愛人死去，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啊。
那如果我不再是棠棠的愛人呢。
如果我在棠棠眼裡，是個十惡不赦的渣男呢？
我的棠棠看著柔弱，但其實是個愛憎分明，眼裡容不得一顆沙子的人。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
我讓系統把我的心聲故意透露給棠棠聽，又讓周周故意將那些截圖發給棠棠看。
在察覺到棠棠有所懷疑的時候，我讓她一直跟著我來到醫院，親眼看著我和周周從婦產科出來。
讓棠棠去替周望澄清的時候，我清晰地感受到了棠棠的痛苦和煎熬。
那一刻，我是真的後悔了。
我在心裡反復問自己，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可我沒有得到答案。
那天去醫院復查，周周在門口等我，出來的時候周周氣喘籲籲地告訴我，
「哥，我剛才看到嫂子了。她還幫我嚇跑了壞人。她真的很好，明明我這麼對她，她卻願意幫我。」
我低頭笑了笑，「她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的人。」
周周咬了咬唇，「哥，其實你大可以直接告訴她真相，你們可以一起度過最後的時光，這樣不比你一個人孤零零死去好嗎？」
我沉默片刻，緩慢地答：「周周。你知道癌症病人晚期是什麼模樣嗎？整夜整夜地發燒，頭發掉光，沒有食欲，嚴重的話，還會控制不住自己想自殺，需要人無時無刻地看護。這樣太累了。周周，我真的不忍心她到時候承受心理和身體上的雙重折磨。」
「那我呢？」
我愣了愣。
周周紅了眼，「你不願意告訴嫂子真相，也不答應我去化療。你有想過我以後怎麼辦嗎？」
她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流出來，哽咽的聲音似乎從喉嚨裡擠出來：
「你是我的親哥哥啊。我們才剛剛相認不是嗎……」
「你是嫂子唯一的家人，可我也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啊。」
我看著哭得不能自己的周周，心裡突然多了一絲愧疚，拍了拍她的肩膀，「哥哥對不起你……」
她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偷看我一眼，似乎有些受寵若驚，然後小心翼翼地虛虛環住我的腰。
她甚至不敢真的抱住我。
與此同時，系統的聲音響起：
「女主周周的攻略值已經達到百分之百，宿主可以選擇用積分兌換姜棠的生命值。是否選擇兌換。」
我怔住。
這些天，無論我怎麼對周周好，攻略值始終保持在百分之九十。
原來，對於從來沒吃過糖果的孩子，隻要一個簡單的，安慰的擁抱就好了。
12
在選擇兌換之後，我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各項機能似乎在以一種勢不可擋地的趨勢衰弱下來。
下意識找了個借口要去接電話，不想讓周周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卻聽到周周大喊著跑來說棠棠出事了。
強撐著報完警，在確認棠棠沒事以後，我終於放心地暈了過去。
13
醒來後，醫生說我的病情急劇惡化，要立刻住院，否則可能一個月都熬不過。
周周聽後一直在旁邊哭。
「哥，我真的受不了了，你知道嫂子的心髒病復發了嗎？為什麼，上天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們，不行，我現在就要去告訴嫂子---」
「她會沒事的。」我篤定地看著周周，一字一頓，「她會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14
但我是真的沒想到，陳夏過來了。
恰巧還聽到了我和周周的對話。
瞞不住了，我隻能請求她不要告訴姜棠。
「姜棠她一定會活下去, 陳夏, 你一定要信我。」
「就讓她以為我隻是她人生章節上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汙點，隻要揭過, 就會迎來嶄新的篇章。」
我看著周周和陳夏, 懇求，「幫幫我，好嗎？」
尾聲
又是半年過去。
這半年，我的心髒病神奇般好了起來。
連醫生都說這是一個奇跡。
我還是沒見到沈亦。
確認沈亦真的有苦衷，是一個很小的細節。
那天我們因為周望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之後，我去樓下倒垃圾，撿到了沈亦不小心遺漏的錢包。
錢包裡沒有其他東西, 隻有一張我和沈亦第一次約會的大頭貼合照。
我有懷疑過他是不是故意扔掉的。
但卻被我看到, 後來他又回來找這個錢包了。
如果真的不愛我了, 為什麼還要回來找我們的合照呢？
確認了他有苦衷後，過往的一切蛛絲馬跡都有跡可循。
可到底是什麼苦衷, 能讓他如此興師動眾地演戲，就連陳夏也幫著他瞞我。
我不敢想。
或許我想到了, 但我卻不願意確認。
這些日子, 宋鈺不知道怎麼了, 突然玩起了追妻火葬場，瘋狂地到陳夏樓下堵她求復婚。
陳夏自然不會搭理他，和小奶狗們約會到飛起。
有一次陳夏喝得醉醺醺地回來, 我趁機問了她關於沈亦的事。
「他啊，好著呢, 好像又出軌了吧。不知道是小五還是小八了吧。」她大著嘴巴, 口風卻嚴實的很。
陳夏捧住我的臉，嬉皮笑臉的, 「傻棠棠，都半年了, 怎麼還忘不掉啊。該忘就得忘，知道吧。」
「我去洗澡啦, 你也早點睡。」
我看著她踉踉跄跄的背影, 突然開口：「沈亦還活著嗎？」
陳夏身影驟然一頓。
卻什麼也沒說, 離開了。
我看著她走動時微微顫動的肩膀，心忽然緩滯地傳來了刺痛感。
然後痛感越來越強烈，像是心髒被人剜缺了一塊。
走出家門，我一個人在人工湖旁坐了很久，眼淚大顆大顆滑落，洶湧地爬滿了整張臉。
想幹嘔, 喉嚨卻被不斷蔓延的悲傷和難過堵塞。
然後突然失了聲。
現在，面前的沈亦隻是微笑地看著我，「老婆？」
「（「」異常的舉動吸引了不少圍觀路人。
直到有個小孩小心翼翼湊上來：「漂亮姐姐，你要跳湖嗎？」
我一愣。
關於我的病突然不治而愈, 我心裡有過很多猜測，但最終都會歸結成同一個結論---
是沈亦救了我。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
但我就是知道是他。
「不會。」我一字一句，啞著嗓子，卻很認真地回答那個小孩, 「姐姐不會跳湖。」
「姐姐的命不是姐姐一個人的，姐姐要帶著那個人的份好好活下去。」
「要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