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侄子做完換心手術後，嫂子藏起了抗排斥藥。

她自以為精明：

「這顆心髒太老了，等會兒出現排斥反應嚇他們一下，他們就會給你換個好的！」

前世，我趕忙出面阻止，侄子這才平安出院。

出院後，嫂子對侄子這顆心髒橫豎看都不滿意。

她甚至覺得侄子高考落榜，都是因為捐獻者學歷太差。

眼看侄子隻能去念野雞大學，嫂子氣憤地把我推向車流：

「我找人打聽過了，捐心髒的人連初中都沒念完，你憑什麼給我們家小勇換這種下等人的爛器官！」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疾馳的汽車撞得血肉模糊，含恨而死。

再睜眼，我重生回了嫂子藏起抗排斥藥的時候。

01

「這是什麼破心源啊，捐獻的都二十多歲了！」

我是侄子李小勇的主刀醫生，剛結束最後一場通宵手術，連休息都顧不上，就來查房查看李小勇的術後狀態。

剛手術完有些小排斥反應，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嫂子蔡佳楠卻覺得我們市醫院看人下菜，認為他們是普通家庭，就給挑了一顆最差的心源，這才導致李小勇有了排斥反應。

「小勇，你是好學生，身體肯定會排斥那些下等人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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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今天非得換一換！」

我走進病房時，蔡佳楠剛把抗排斥藥藏進包裡，然後自以為精明地跟李小勇說：

「現在的醫院心太黑，就是急著做手術騙咱們家的錢，你小姑也不是什麼好人，肯定吃了回扣！

「小勇啊，你先忍忍，等會兒出現排斥反應嚇他們一下，他們才會舍得給你換個好的！」

我最近手術安排得滿滿當當，為了給李小勇加上這臺手術，我三天三夜沒合眼，到頭來，蔡佳楠私下竟然這麼說我！

聽到我的腳步聲，蔡佳楠嚇得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地試探我的口風：

「小瀅，你工作這麼忙怎麼還來了？」

我大哥心虛又窩囊地坐在一旁的病床上：「小勇沒什麼事吧？」

面對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問題，我沉默了片刻。

02

上一世，蔡佳楠的舉動把我嚇出一身冷汗。

她不知從哪兒打聽來的，說捐心髒的是個二十多歲、不務正業的電子廠小妹，非說這種「劣等人」的心髒不配移植到她寶貝兒子的身體裡。

我趕忙向她解釋，李小勇剛做完心髒移植手術，不吃抗排斥藥物，很容易出現生命危險！

而且，我們醫院絕不可能看人下菜。

我們給李小勇移植的，已經是當下最好、最合適的心髒了。

那個捐獻者年紀輕輕就在電子廠打工沒錯。

可她是因為從小被遺棄，根本沒機會上學，隻能進電子廠打工謀生。

甚至在出事故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器官捐給有需要的人。

她叫戴茵茵，是個非常好的孩子，絕不是蔡佳楠口中的劣等人。

可不管我怎麼解釋，蔡佳楠都覺得是錢沒給到位。

於是從錢包裡拿出十幾張百元鈔票，砸在我的白大褂上：

「你親侄子做救命的手術你都想吃回扣，真下作啊，李瀅瀅！

「我就想給我兒子換顆更年輕的好心髒怎麼了？這些錢總夠了吧！」

眼看著跟她說不通，我隻好叫來護士，一起盯著李小勇吃下抗排斥藥。

好不容易，李小勇總算平安出院。

沒想到李小勇出院以後，才是蔡佳楠作天作地的真正開始。

03

蔡佳楠怎麼看李小勇這顆心髒都不順眼。

她不知從哪兒看來的說法，說心髒移植後會受到器官捐獻者本人性格的影響。

李小勇也很會配合，偷東西、打人、騷擾女同學被找家長的時候，他都會捂著心髒，哭天搶地地說：

「媽，都是這顆心髒害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髒一陣陣地疼，然後我的行為就不受控制了！都怪小姑當初攔著您給我換個好心髒！」

以至於就連李小勇高考落榜，蔡佳楠都覺得是因為捐獻者學歷太差，腦子不好使，幹擾了李小勇學習，讓他十二年的努力付諸東流，毀了他的大好前程。

眼看李小勇的成績隻能去念三流的野雞大學，蔡佳楠一氣之下，把我推向了擁擠的車流：

「我都找人打聽過了，捐心髒的這個人連初中都沒念完，你們憑什麼給我們家小勇換這種下等人的爛器官！

「當初要不是你攔著我，我早就拆穿你們醫院的陰謀，給小勇換一個好心髒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疾馳的汽車撞得血肉模糊，含恨而死。

既然我重生回到了今天，那我們之間的仇怨，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平靜地扶了扶眼鏡框：「沒什麼，就是過來看看。」

現在病房裡都有監控，為了全身而退，我必須裝作完全不知情，盡好一個醫生應盡的責任。

我照常掃了兩眼李小勇的身體情況，例行問道：「小勇，今天的抗排斥藥吃了嗎？」

李小勇正處於排斥階段，被低燒燒得有些迷糊。

從我站的角度，剛好能看見蔡佳楠擠眉弄眼地暗示李小勇跟她口徑一致：「吃啦，讓你費心了啊，瀅瀅。」

李小勇也點了點頭：「吃了，小姑。」

有監控為證，我的責任就算盡到了。

這一世，我決定放手讓他們一家人達成「心願」。

隻是不知道，他們一家能不能承受達成心願的代價！

04

當天夜裡，李小勇就因為排斥嚴重，被送進了搶救室。

原本移植的心髒，肯定不能再用了。

蔡佳楠恐怕沒想到少吃一頓抗排斥藥會這麼嚴重，這會兒也慌了神，在走廊裡急得團團轉。

她臉色煞白地握住我的手：「瀅瀅，我就說小勇移植的心髒不好，排斥這麼嚴重！

「你看看，是我鬧事嗎？你們醫院不管怎麼說，都應該負責到底，趕緊給我們小勇手術換一個更好的！」

我笑了。

難怪前世我為了救李小勇四處奔波，經常忙得幾天幾夜合不了眼，哥嫂一家卻依舊覺得我是為了吃回扣獻殷勤，沒安好心。

是個人都知道，想等來跟自己配型成功的器官有多難。

可到了蔡佳楠嘴裡，竟然跟在菜市場挑揀白菜一樣輕松隨意。

我淡然道：「想換？行啊，先等心源吧。

「我數數啊，小勇前面……也就排了二十多個人吧！

「就是不知道小勇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了，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大哥握緊了拳頭大罵：「小勇是你侄子，和別人怎麼能一樣，別人的生死跟你有啥關系？

「趕緊別排了，給你侄子安排個好的！」

在監控底下嚷著要走後門，聽得人直翻白眼。

我聳了聳肩：「大哥，小勇是我侄子沒錯，可醫院又不是咱們家開的，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啦？

「不過大哥啊，小勇排斥這麼嚴重，你們真給他吃抗排斥藥了嗎？」

大哥神色微怔，像是想到了什麼，沙包大的拳頭，終於落在了蔡佳楠的臉上：

「你不是說隻要不吃抗排斥藥，嚇嚇他們，就能給小勇換個好心源嗎？

蔡佳楠被一拳打倒在地，踉跄著爬了起來：

「那是他們醫院黑心，寧可看著小勇死，也要把好心源留給有錢人。

「不行，我必須得去找他們討個說法！」

蔡佳楠還沒來得及找人撒潑，就聽護士宣布了一個噩耗：

「如果半個小時之內找不到合適的心源——

「家屬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05

真是禍害遺千年。

大哥在最後一刻，給李小勇找到了合適的心源。

對方聽說大哥一家要得急，獅子大開口，直接要了十八萬八的中介費。

到了這種時候，十八萬八和李小勇的命隻能選一個。

為了保住自家「香火」，大哥狠下心咬咬牙，答應出院以後就把自家的房子過戶給他們。

白紙黑字籤了合同，他們想反悔也不行。

手術後的病房裡，氣氛十分沉重壓抑。

大哥神色凝重，也顧不上病房不讓抽煙的規定，點著煙瞪了蔡佳楠一眼：「你現在滿意了？」

「有啥不滿意的？還得是年輕人的心髒好，有活力，你瞧咱們家小勇，這次恢復得這麼快，臉蛋紅撲撲的，氣色多好啊！」

蔡佳楠得意之餘，還不忘瞥我一眼：

「瀅瀅啊，我現在算是發現了，凡事不能全靠醫院。

「你說，醫院費那麼大勁找的心源，有咱們半個小時自己找到的好嗎？」

李小勇臉色紅潤，是因為他仍處於排斥階段，正在持續低燒。

至於這次比上一次恢復得好，也隻是巧合。

我抿了抿唇，並不反駁：

「嫂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你和大哥為了小勇做的這些，我看了都佩服！」

蔡佳楠顯擺這麼久，就是為了從我口中聽到這句話，這會兒激動得不行，「我可是打聽過了，這個小男孩可了不得了！」

06

「從小就是高才生，聰明得很。

「而且和咱們小勇年紀相當，可能這就是命吧，我甚至覺得這個小男孩生下來，就是為了給咱們家小勇換心髒的。」

蔡佳楠正沉浸在美夢中。

我自然不會告訴她，器官移植的次數多了，人體就會產生抗體，下一次移植心髒的排斥反應，隻會更嚴重，更容易危及生命。

這次李小勇能僥幸熬過去。

那下一次呢？

但這一次，我選擇全程沉默。

正如李小勇目光陰冷地跟我說的那句：「我媽怎麼可能害我？當初要不是你阻止我媽給我換一個更好的心髒，我現在早就和正常人一樣了！」

是啊。

他媽媽怎麼會害他呢？

所以這一次，就讓他盡情享受真正屬於他的人生吧。

07

很快就到了李小勇出院的日子。

和前世健康出院的李小勇不同，此時的李小勇突然暴瘦，臉色慘白，還時不時有盜汗的症狀。

但他恢復得特別快，入院前還有些沉悶的人，這會兒活蹦亂跳的，走兩步還能來一個空氣投籃。

比起生病住院前的李小勇，這可真是活力四射多了。

甚至連性格都不一樣了。

蔡佳楠高高舉起酒杯慶祝：

「小勇現在這麼開朗，成績也比之前好多了。

「我就知道我堅持到底是正確的，正所謂，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嘛！」

我笑著和她碰了一個杯。

其實啊，很多人在心髒移植手術後性情大變，和從前判若兩人。

大部分人，會把這一切歸咎於受到器官捐獻者本身性格的影響，算作一種細思極恐的「靈異事件」。

實際上，這是排斥嚴重，受到病痛折磨後壓力過大的表現。

不過我不提，家裡也沒人會仔細去了解這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