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道為什麼,從御花園碰面我就像被他下了藥似的,真的,我發誓我不是見色起意的人,後來一天一夜我腦子都不明白,你說是不是原主影響了我?」
慕楓沉默片刻。
「不無可能,我義父是前任國師,曾授我一些與控魂有關的秘術,我覺得高瀚也必有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換個角度想,或許這就是原主想提示你的機會呢?」
「停!就站在這,別動!」
我猛然喝止慕楓,魂魄轉向一處被雜草掩住的臺階。
「我聞到了。」
「什麼?」
「屍體的味道,就在那下面。土地之下,必有密室。」
我的語氣興奮起來。
「慕楓,我們離真相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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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楓提著燈中的我,一路破解機關闖入密室,一鞭就將石門轟開。
我來不及欣賞他的帥氣,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頭皮發麻。
面前有十一具石棺,呈十字排開。
十具死狀各不相同的女屍靜靜躺在裡面,從服飾上能看出,與我在血竹前看到的冤魂一模一樣。
而更恐怖的是,最後一具石棺是空的,但棺側已經刻上了我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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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楓將我放在牆角,自己過去檢查屍體。
「死亡的時間有先有後,屍體的狀態也各不相同。」
「身份各有不同,從手的細節看,有高門貴女,也有農家姑娘。」
我打著寒戰:「你膽子真大。」
慕楓輕輕嘆氣:「總不能真讓你一個女孩子來驗屍,我就當來玩恐怖遊戲了。」
「那、那她們還有共通點嗎?」
慕楓沉默半天,道出一個駭人事實:「以我一個化學生的角度看,她們的皮膚發黑腫脹,有色素沉澱的斑痕出現……這是汞中毒的表現。」
電光石火之間,我弄明白了高瀚意欲何為。
「他是在求長生!他在用人做實驗!據說始皇為追求長生不老,就曾在方士的建議下服用水銀!」
「不錯,水銀現在是皇室宗親特供,他手裡本就不該有。光憑水銀和屍體就足以定他的罪,何況還有這口刻著你名字的石棺。」
他轉身朝我走來:「不要久留打草驚蛇,我帶你出去,稟告聖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們兩個清澈的大學生,又怎麼鬥得過將軍?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慕大人,又是你。若不是因為你,我現在還在與公主殿下……哦,不對,是在與你的心上人洞房。」
「唉,你我本該是兄弟,隻可惜你不肯為我所用,那隻好兄弟相殘了。你說是吧,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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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不及思考,隻覺得慕楓眼下兇多吉少。
他給了我一個快走的眼神,一腳踹翻了燈。
火舌將寫著符咒的紙舔舐燃盡,我的魂魄得以解放,一頭就往寢宮的方向扎。
我不能見死不救。
萬一這個世界的九千歲死了,慕楓也回不來了,那我豈不是成了殺人兇手。
我扎回原身,猛然呼吸著,不顧自己衣衫不整,拔腿往皇帝寢宮跑。
身後的太監和宮女嚇得點起火把和我一起跑,遠遠望去仿佛一條黑夜中的火龍。
「殿下!殿下您要去哪!」
「殿下您把衣服穿好,莫要衝撞了陛下呀!」
「您!您就算貴為皇姐,也不能如此無禮啊!」
我充耳不聞,低頭隻顧狂奔。
笑話,我可是大學還能保持年年八百米長跑速度第一的鐵女,他們才追不上我。
隻可惜,一路暢通到寢宮門口,我還是被侍衛的刀攔了下來。
他們個個眼睛不敢往我胸前看,手裡的刀倒是橫在鎖骨半分不往下挪。
「公主殿下,陛下與貴妃已經歇下了,有事請明早再來。」
明早?
明早九千歲就成灰了!
我惡向膽邊生,把心一橫就往刀刃上撞!
「狗皇帝!狗皇帝你姐姐我要自裁了!快從女人身上給我滾下來!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侍衛連忙收刀,我趁亂就往宮殿裡扎,直到與慌慌張張整理衣服往外走的【狗皇帝】撞了個正著。
我倆對視一刻,雙雙傻眼。
「昭瑤?握草,昭瑤是你嗎?來了這麼久我終於見到老同學了!」
「張亮?媽的,原來你也穿來了,太好了太好了慕楓有救了!」
這皇帝不是別人,正是和我倆組成臨時小組的男同學。
那床上的貴妃想必就是他女朋友了。
隻可惜我們來不及唱團圓大戲,我拽上他就跑,竹筒倒豆子般把慕楓和將軍的事一抖。
皇帝同學很給力,大手一揮指派一隊兵馬跟著一同去捉拿反賊。
兵荒馬亂,吵吵嚷嚷。
我卻什麼都顧不上,一顆心隻想著慕楓。
別死啊。
千萬別死。
我想和你拋下舊恨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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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來遲了。
待到我們破開密室大門,將軍早已不知所蹤。
而刻著石棺旁,慕楓氣若遊絲地撫摸著【長孫昭瑤】的名氏,神情卻帶著點解脫。
我膝蓋一軟,跪到在他面前。
「太醫呢?我讓皇帝宣太醫,你別怕,皇上是咱們的人,你一定不會死的,你振作點。」
他看向我,面色發白,眼神渙散。
「我被迫吃下了過量的水銀,已經活不了了。但他沒有加害到你,真好,這種死法太受罪了,幸好不是你。」
我鼻子一酸,眼淚大顆大顆地墜下。
「你傻啊,你不想回去當校草了嗎?你、你還年年一等獎學金呢,我們一定有別的辦法的!」
他努力吞咽著,但是黑血已經從嘴角溢了出來。
他伸手拈著我的衣領口,看看我的發飾,又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石棺。
「昭瑤,我知道破局的方法了。」
「對不起,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我擦擦眼淚:「你說,你說怎麼辦,我都聽你的,絕對不和你犟!」
慕楓手上緩緩用力,嘶啞著說出:
「我們得讓歷史重回正軌,才能回到未來。」
這話如當頭一棒敲醒了我。
我想了想,不寒而慄:「你是說,我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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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動動唇,咳血咳得更厲害了。
我定神說:「沒事,我按你說的做,哪裡還有水銀,我喝。」
「……傻姑娘。」慕楓氣若遊絲地說,「你回憶一下那具屍體的面容,不覺得那位新陽公主眼熟得奇怪嗎?」
種種謎團在我腦海中連成一線,答案呼之欲出。
「那具屍體是你……不是新陽公主長孫昭瑤,而是九千歲?」
「嗯,對。」
慕楓眼神繾綣,輕輕嘆了口氣。
「九千歲慕楓,這一生從頭到尾都愛慕著公主殿下,不過是一條命罷了,能替心上人去死,是件再幸運不過的事。」
他看著我的眼睛,講述著原主的一生。
長孫昭瑤自小喪母,因先帝的原因被迫在冷宮中長大,自小受盡冷落,卻仍心思善良。
而慕楓作為萬千小太監裡無錢無勢的一個軟柿子,被丟進冷宮自生自滅,唯有這個和他同樣可憐的主子把他當個人看。
拋去身份不談,兩人還真當的上是青梅竹馬。
若是一直在冷宮那方小天地遠離權勢長大,倒也算是安穩。
可惜天不遂人願,新帝登基後,用潑天富貴將長孫昭瑤從冷宮帶了出去。
但這卻是件大不幸的事。
新帝接她走並不是顧念手足情深,而是自小便心思扭曲地暗戀昭瑤逝去的母妃,連帶著肖想這位有幾分相似的姐姐。
縱使是皇家,這仍然是件醜聞。
是以長孫昭瑤完全扭曲了自己的性子,放蕩不已,滿口髒話,成了帶刺的刁蠻貴女,企圖以此來消磨皇帝對她的不軌心思。
直到慕楓也想盡一切辦法逃出冷宮,到大殿之上面見昭瑤。
「我才終於想明白,那時你打我的鞭子,是故意演給皇帝看,生怕他識破我與你的舊相識,因嫉妒而對我不利。畢竟在那之前,他已經明裡暗裡加害過你許多男寵。」
慕楓咳著血,我的心碎成一片又一片。
此後經年,皇帝終於放棄了他的想法,轉而從民間找來容貌更相似性格更柔軟的女子,封為貴妃,自此專寵。
而失去了吸引力的皇姐便淪為了他籠絡權貴的玩物。
我悚然一驚。
既然如此, 原有的皇帝可能是默許了將軍的行為,或許高瀚正是為他尋找的長生之法。
而真正的新陽公主也因此死不瞑目。
但我們的穿越打破了這個死局, 因此現在躺在博物館裡的屍體並不是【我】,而是【慕楓】。
他聽著我的分析,緩緩點頭。
「確實如此, 來,互換身份吧。等我躺進那石棺,一切就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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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著粗氣,這一番長談已經燃盡了慕楓生命的最後一絲火焰。
我忍著巨大的悲痛, 換好我們兩人的服飾, 扶著他躺進石棺。
他瞥我一眼, 用唇語說:「好看嗎?」
「好看,好看極了。」我淚如雨下,卻笑著應他,「你可是校草, 俊美得舉世無雙,女裝自然也是好看的。」
慕楓閉上眼:「我能感覺到, 有你在身邊陪伴著這具身體走向死亡,九千歲的的內心很幸福。謝謝你, 昭瑤。」
我抓著他的手慌了神。
「慕楓, 慕楓!你能和我們一起回去嗎?是不是就像遊戲結束那樣, 角色死亡了就自動登出了,你還會沒事的對不對?」
回應我的隻有滿室靜寂。
他止了氣息, 再也沒有應我。
一陣地動山搖襲來,我聽見周圍的人在喊「地動了」「地龍翻身了」。
有人伸手拉我, 我卻死死扒著石棺不肯動。
我不知道我將怎樣回去。
我也顧不上思考這個了,我隻是不甘心慕楓就這樣替代我被水銀毒死孤單地躺在兒。
「滾!你們都滾!我要守在這!」
忽然,我身下一輕。
拉我的侍衛愕然喊出:「殿下!地動、地動的裂縫將殿下吞了!」
我不斷地向下落,雙手徒勞地揮舞著。
我不相信這就是最終的結局。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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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昏了多久, 我猛然睜開眼大聲喘氣,像剛從死亡裡醒來。
眼前燈火通明,我還在博物館,還身處公主的墓館之中,連姿勢都還維持著半趴在電子屏的樣子。
仿佛那光怪陸離的一切都沒發生。
電子屏上復原的面容淡淡地看著我,和慕楓臨終時的笑一模一樣。
「慕楓?」
我喃喃出聲, 可隻能聽見我自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回蕩。
「……」
我顫著唇,不死心地重復。
好家伙,隻要他不尷尬,尬的就是我這個先犯賤的人。
「-作」熱淚再次奪眶而出的瞬間, 有一隻手從背後輕輕拍了我的肩。
「殿下, 臣在。」
一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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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我與慕楓轉了系。
我去讀了歷史, 而他直奔考古專業,從此夜夜相約圖書館,在故土與故紙堆中繼續做一對搭檔。
這場穿越之行還有很多謎團尚未解開。
比如將軍高瀚逃去了哪,他究竟是不是當朝當代的人, 又或者也是個來自未來的不速之客;
比如九千歲替公主而死, 那真正的公主又下落如何,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又比如,我們所去往的年代究竟是不是真實的歷史,為何我們查不到任何記載;
如果不是, 那又是什麼人操控著我們產生了集體幻覺。
這一切還沒有答案。
但看著慕楓埋頭看古籍的側臉,我想我們終究會弄明白這一切。
屬於公主和九千歲的冒險,還尚未結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