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寶珍動了動唇,不敢留他。
「玉芙,你跟著貴妃。」
我掩去眼底情緒,上前扶住李寶珍。
每次周牧景惹李寶珍生氣,都會換上初見時的那身衣服與李寶珍回憶往昔,這是他們之間的小情致,卻也是後宮大忌。
以往我格外留意,盡心為他們遮掩,所以才瞞了這麼久。
但今夜,此事人盡皆知。
皇家顏面掃地,太後斷不會縱容。
7
李寶珍被罰在慈寧宮抄寫佛經,相當於太後將其禁足了。
翌日,我探聽到,周牧景與太後達成協議,寵幸怡美人一個月,一個月後,不管怡美人有沒有懷孕,太後都會放李寶珍出慈寧宮。
當我將這一消息告知李寶珍,她身子一頓,生生折斷了手裡的狼毫。
盛寵不斷卻一直未能懷孕,這是李寶珍心中的一根刺。她很清楚,若怡美人先她懷上龍嗣,那後宮中恐將再多一位貴妃。
我小心勸解:「娘娘,皇上也是為了救娘娘出去。」
李寶珍輕嗤:「本宮何需他救?」
我知道,李寶珍惱了,以她的性格,一定會報復太後和怡美人,用她最擅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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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五日,周牧景都在玉晴軒過夜。
李寶珍不急不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每日抄經禮佛。
倒是承寵後的怡美人按捺不住,蓄意到佛堂挑釁,她將李寶珍氣哭,又將其撞倒,可李寶珍全都默默忍下,看起來很是懼怕怡美人。
可回到偏殿,她像從前一樣,將隱忍的怒火全都發泄在我身上。
第一鞭抽在背部,「徐令怡算什麼東西,也敢跟本宮搶皇上?」
第二鞭抽在手臂,「皇上竟一次也沒來看望本宮,他對本宮的情誼都是假的!」
第三鞭,我抬手擋了一下,手背上皮開肉綻。
李寶珍打得比怡美人要狠得多。
她最惡劣的本性,隻在我面前展示過,因為她知道,我是她手裡最忠心的一條狗,也是她輕易就能捏死的蝼蟻。
「玉芙,連你也要與本宮作對?」
「啪」,李寶珍又揮出一鞭,抽在我小腿肚子上。
我雙腳微顫,怯怯跪下,「娘娘,皇上他每日都來長寧宮,是太後不許他見娘娘。」
「太後不許他見,他就不見了嗎?」李寶珍自然知道周牧景每日都在佛堂外徘徊,但偏偏周牧景就是沒勇氣闖進來,隻不痛不痒地讓我給李寶珍帶話。
這讓李寶珍無法用自殘的方式破局。
畢竟若周牧景不在現場,那她的自殘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又有好多鞭落在我身上,我緊緊咬著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與上一世的屈辱相比,這點痛不算什麼。
良久,李寶珍打累了,她滿意於我的乖順,揉著眉心,命我去找周牧景:
「告訴皇上,隻需在慈寧宮辦一場齋宴,就能見到本宮。」
「是,娘娘。」
「另外,將本宮被怡美人氣到心悸的事傳出去。」
李寶珍眯起狡黠的鳳眸,我隱約猜到她想幹嗎。
自殘的法子不行,她一定會走另外一步險棋。
這次,恐怕她想做個一箭三雕的局。
雖有些冒險,但若是成了,太後和怡美人今後都將不足為懼。
隻可惜,李寶珍想不到,蝼蟻捕獵時會設下陷阱,這場齋宴也是我為了獵殺她設的局。
9
齋宴那日,後宮有位份的妃嫔都聚在長寧宮,皇後姚知微亦受邀前來。
自從四年前,大皇子被人推入湖中,姚知微便再不管後宮之事,任憑後宮翻了天地,她也人淡如菊。
這是因為她早已和李寶珍達成協議,隻要李寶珍不傷害她和大皇子,那她便不再幹涉李寶珍爭寵。
今日亦是如此。
她並不在意坐在她身旁的皇上眼裡隻有李寶珍,也不關心怡美人嬌羞地向太後稟報自己近日愛吃酸食。
眾人皆知,怡美人才承寵半月,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有身孕,卻還是有嫔妃故意恭維,惡心李寶珍:「怡美人好福氣,到底是太後精挑細選的貴女,龍子龍女自然願意落巢。」
這話似意有所指。
周牧景微微蹙眉,李寶珍卻埋頭吃齋菜,又命我為她添茶,仿佛周圍的熱鬧與她無關。
直到齋宴過半,太後開口:「皇上,哀家看令怡這半個月夜夜侍寢,是不是該晉一晉她的位份了?」
姚知微表示沒意見,其餘嫔妃也紛紛附和太後和皇後。
李寶珍臉色煞白,手一滑,瓷碗「哐當」摔在地上。
「臣妾有些不舒服,請太後恕罪。」
她柔弱地起身向太後道歉,周牧景滿臉慌張:「貴妃哪裡不舒服?來人,請太醫來看看。」
帝王毫無遮掩的偏寵令怡美人嫉妒得眼睛發紅,她這幾日欺負李寶珍欺負慣了,當眾諷道:「貴妃姐姐身子骨到底是弱了些,難怪四年未曾有孕。」
李寶珍身體輕顫,簌簌落淚,「怡妹妹說得對,是臣妾愧對太後、皇上。」
空氣裡彌漫出一絲詭譎的氣息。
見向來趾高氣揚的李寶珍在怡美人面前如此膽怯,嫔妃們面露異色,開始相信後宮中的傳言:怡美人手段狠辣,連貴妃也避之不及。
正當眾人準備看好戲時,李寶珍突然捂著小腹痛苦地彎下腰,我立刻上前扶住她,卻發現她裙下氤氲出一攤鮮血。
「皇上,娘娘她……好多血,求皇上救救娘娘!」我被嚇得語無倫次。
周牧景臉一沉,疾步從我手裡接過李寶珍,橫抱著她走出大殿。
「皇上!」太後欲阻攔。
周牧景卻不管,「傳太醫去長翠宮!若貴妃有事,朕要你們陪葬!」
雖然周牧景是對著太監吼的,但太後與怡美人聽在耳朵裡卻不是滋味。
她們望著周牧景離去的背影,神色復雜,李寶珍剛剛的症狀,分明像極了小產。
相比之下,姚知微顯得從容許多,我走出殿門前,聽見她邀太後一同去長翠宮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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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說,胎兒沒保住,而且由於李寶珍在小產的同時,身中湿寒之毒,以後也很難再有身孕。
「不,這不是真的。」
李寶珍崩潰地砸了湯藥,她明明隻給自己下了一點牽牛子,怎麼會小產,又怎麼會再不能懷孕呢……
她撫著小腹,試圖感受腹中的溫熱,可那裡,早已沒有生命的跡象。
周牧景緊緊抱著她,亦因痛失愛子,紅了眼尾。
「李貴妃,若你有身孕,應該早點告訴哀家,也不至於……」太後是有些內疚的。
李寶珍半咬著唇,神色悲慟。
她不是不想說,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有身孕。
再加上這半個月都住在長寧宮裡,心情煩悶的她也根本沒想到會懷孕。
若知曉,她何須給自己下牽牛子……
李寶珍從床榻上跌落,她跪在太後面前:「臣妾有錯,臣妾本不願借身孕逃避太後的處罰,未曾想竟有人公然謀害皇嗣,求太後為臣妾和皇兒做主。」
太後面容微僵,但很快恢復常色:「皇後,這件事交給你去查,定要將謀害貴妃與皇嗣之事查個水落石出。」
姚知微欠身應「是」,波瀾不驚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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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讓李寶珍滑胎的人是她。
姚知微還真沒讓我失望。
李寶珍的葵水一向不準時,這個月又晚了幾日,但我注意到她比之前嗜睡,胃口也更好,所以我想賭一把,悄悄放出貴妃在長寧宮睡得好、胃口也好的消息。
一直監視著李寶珍的姚知微意識到了什麼,和之前幾次一樣,她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
一場齋宴,就讓李寶珍小產,且再不能生育。
我和姚知微都賭贏了。
其實,李寶珍也是贏家,她重回長翠宮,使皇上也與太後離心,過幾日,還極有可能將下毒栽贓給怡美人。
一切如她設局時期待的那樣,一箭三雕,
但她卻高興不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流。
因為她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失去了唯一的孩子。
瞧著她毫無生氣的灰蒙蒙的眼瞳,蒼白崩潰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
我眼中一片淡漠。
這還是十二年來,李寶珍第一次因懊惱而哭泣。
那個最看不起蝼蟻的人,終於也被蝼蟻算計了一次。
隻是,一切都才剛開始。
李寶珍,你將會慢慢嘗到被蝼蟻啃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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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夜未眠的李寶珍重新打起精神,她確信牽牛子並不會讓她小產,命我暗中去查齋宴的食材。
我查到食材中添了益母草、當歸、黃芪,這些並不是常見的齋菜食材。
同時,還查出那日長翠宮的燻香中被人加入了麝香。
李寶珍意識到,害她之人極有可能是後宮中唯一有子嗣的姚知微,又聽我說,姚家的死對頭晉王周玄逸今日在朝堂上彈劾皇後失職,便哭著要周牧景請周玄逸來調查此事。
周牧景為了讓李寶珍消氣,當即召晉王入宮。
他走後,我默默為李寶珍穿衣梳頭。
「玉芙,你覺得晉王能扳倒皇後嗎?」
「娘娘,奴婢覺得,晉王是外男,坤寧宮恐不好親自入內,若娘娘能為晉王找一個得力的幫手,那將會事半功倍。」
李寶珍默了默,長長的睫毛下瞳色不明,「玉芙,你比本宮想得還要聰明。」
我嗫喏地跪下:「奴婢隻是想為娘娘和小皇子報仇。」
李寶珍冰冷的視線停在我身上許久,終究是沒能找出錯處,她緩緩道:「起來吧。玉芙,就由你替本宮看著晉王與皇後,本宮一定要將害死皇兒之人碎屍萬段。」
我恭敬地應「是」,跟隨李寶珍去御書房見皇上與晉王。
上一世,周玄逸曾派人來接觸過我,被我漠視。
這一世,我要與周玄逸合作,因為他想扳倒的,或許並不隻是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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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逸同意調查此案,並將我帶到慎刑司,單獨問詢。
再一次走進這裡,我低垂著眼睫,額頭上滲出虛汗,哪怕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完全冷靜下來。
「玉芙姑娘,你不必緊張,本王隻問幾個簡單的問題。」
周玄逸察覺到我的異常,客氣地叫我「姑娘」,又命人給我抬了把椅子,讓我坐著回話。
我有些蒙,沒想到會被赫赫有名的晉王如此禮待,忍不住抬起眼皮偷看他。
不同於周牧景的幹淨純粹,周玄逸劍眉星目,熠熠有神的幽眸似深不見底的古潭,讓人猜不出他真實的情緒。
早在未入宮前,我就曾聽過他的名字。
他是隻比周牧景大兩歲的小皇叔,被先帝留在京城,原本是個闲散王爺。周牧景登基後,他助新帝壓制太後一族,才有了些實權,又因周牧景想鉗制姚家,得以執掌大理寺,專門處理皇室的腌臜之事。
傳聞周玄逸公正無私,也不欺軟怕硬,人人都稱頌他是愛民如子、仁義有德的「賢王」。
但周玄逸能在手中無權之時削弱太後母族,又怎會這麼多年拿不下姚家?
我猜他肯定有別的目的。
清君側抑或者是覬覦皇位……
「你恨李貴妃嗎?」周玄逸屏退了其他人,低聲問。
「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