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在我承受不住的那一刻,他終於放開了我,語調誠懇地發問:「今夜,來哄我開心,好不好?」
我丟下酒壺,落荒而逃。
身後是低低的笑聲,讓人無所遁形。
我躲進馬厩,後頸被侯爺撫摸過的地方灼熱,身體也跟著發燙。
那裡結的痂已經脫落,可是還留著齒印。
那夜,還是被趙煜咬了。
結契時內心感受到的洶湧情動,在看見侯爺的那一瞬,幾乎沒頂。
而適才的靠近和撫摸,更讓人興奮至五感迷失。
這就是結契後的情感呼應。
趙煜對我,始終是這樣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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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竹聲歇,暗夜沉寂下來。
一道黑影蹣跚著靠近馬厩。
越近,我越心跳響動如雷,待一切也聽不清的那刻,耳邊多了道溫熱的氣息。
「想好怎麼哄本侯了麼?」
是趙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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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往他懷裡貼去,死死攬住他的脖子,「侯爺,救命……」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期待他的出現。
晚宴中途回來後,馬厩靜得針落可聞,陌生的野獸氣息藏匿在馬糞中若隱若現。
就著月光,能看見蓬厩頂上亮到發光的瞳仁,那是飢餓渴求的眼神。
娘親說「大補」那日,也曾這樣看我。
這是來吃我的。
對方似乎想活捉我,並沒有下死手。
侯爺卻似無感似的,隻順勢將我抵在柵欄上,喉結聳動,眼底幽光明明滅滅。
「寶寶,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他瞥了眼暗處,聲音帶上一絲愉悅,「不如,留著這個威脅,你再求我一次……」
我:「……」
趙煜真的有些變態。
不待我氣惱,他正色道:「我飲了陸雲卿備的毒酒,現在連常人都不如。」
什麼毒酒?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喝下?
他看懂了我的眼神,彎起眼眉,「寶寶斟給我的,我甘之如飴呀。」
我皺眉,這是陸雲卿讓我侍宴的緣由?
雖然話本裡沒有詳述,但他果然與趙煜有恩怨。
我額心被趙煜撫平,他不無遺憾地道:「本想以此要挾寶寶來疼惜……」
他摩挲我的側臉,笑得天真,「今夜,英雄救美更能打動寶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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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間,那黑影猛地朝趙煜劈頭而下,一改之前對我貓捉老鼠般的遊逗,短刀寒光乍現,竟是招招致命的打法。
話本並沒有寫趙煜會受我牽連,陷入險境。
現在的發展是不對的,我將他往外推,「你快逃!」
趙煜岿然不動,低沉的笑聲在胸腔震動,「乖,別動。」
他單手覆上我的眼睛,月光被阻隔,我眼前一片漆黑。
鼻尖觸碰到的掌心幹燥而微涼,透著血腥氣,卻讓人心安。
不知過去多久,四周寂靜下來。
我睜開眼睛,月光如水銀灑在地上,照著一旁的高大身影。
他臉色蒼白,傷口斑駁,喘息著單臂撐牆,湿涼的指尖撫過我臉頰。
「寶寶別哭,你這樣,我會興奮的。」
我下意識一抖,淚珠子戛然而止。
我耳垂被舔舐,他意味深長道:「興奮的時候,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我心底湧動著陌生的情潮,夾帶著熟悉的畫面湧入腦海,隱約可見是少年時期的趙煜。
鬼使神差的,我沒有躲開他的撩撥,笨拙地含住了眼前的唇瓣。
鼻尖他的氣息一滯,繼而聲音沉啞,「寶寶……」
後頸酥痒,情動更甚,腦中的畫面也更加清晰。
那竟是我與狼人趙煜的過往。
我聽見幼時的自己不解地問:「趙煜,你是人,怎麼可以天天想著吃我!」
而少年聲音澄澈,「那換作娶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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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幹巴巴的老頭找到我們的時候,侯爺暈在我肩頭有一會兒了。
我拖著他,藏身在府內地窖。
既然陸雲卿想殺他,便不能坐以待斃。
沒丟下他逃跑,是因為我整理好腦中的回憶碎片後發現,我和趙煜少時是玩伴。
他是爹爹奉皇命照看的獸人。
我八歲那年中毒,他以血救我。
可換血途中他失去神智,獸性護體的本能使得他咬傷了爹爹和我,此後便消失不見了。
而獸王的血,是導致我體質特殊的原因。
所以初見時,趙煜已經認出我來了。
老管家單膝跪地,態度恭敬地請完罪,道:「侯爺需療傷。」
我兀自問他:「你也認識我?」
他一撩眼皮,渾濁的眼珠打量片刻,無甚起伏地回答:
「侯爺幼時,便是蘇某伺候在側,隻是自打主子去了山莊,便無法靠近了。」
爹爹的莊子一向清淨,確實少見外人。
我又追問:「與侯爺再見那日,他也滿身是傷,為何?」
是不是也出自陸雲卿之手?
蘇管家搖頭,「那是侯爺自我警醒的方式。」
他說,趙煜避著我十年,可爹爹身死後,他聽聞我上京,又親自暗中護我。
離得近了,怕忍不住獸性,便使了笨法子罰自己清醒。
怪不得他總是一身血腥氣,說疼讓他清醒,我為他止了疼,他會殺我。
蘇管家掃過侯爺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又看我一眼,語氣冷硬道:「既然姑娘想起與侯爺的過往,還請定奪去留。」
趙煜是獸王,對我異常執著。
不論現在,還是過去,我們都有過恩怨。
我確實該明確態度,否則,我和他都會因彼此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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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背著我和侯爺飛檐走壁,離開陸府後,藏身到後山一處天然溫泉。
他解釋,這裡是侯爺療傷的秘地。
安置好一切後,他對我無聲鞠了一躬,悄然離去。
我趴在池邊候著侯爺,繚繞的霧氣催人入眠,不知何時,我竟然沉沉睡去。
直到熾熱的體溫灼得人不舒服,才掙扎著醒了過來。
入目的是一堵健碩的胸膛,傷痕勾勒著粗獷美,分明的腰線往下,被蕩漾的水波掩蓋。
水波之上,趙煜結實有力的臂膀繃得死緊,正前後動作。
水波之下,伴隨著他的動作。
喘息幾不可聞,氣息卻打在我頭頂。
趙煜竟摟著我在溫泉裡自瀆!
心底翻湧著沸騰的熱度,我下意識抬頭,隻見那雙漆黑幽深的眸子,裡面躍動著燎原的欲火。
無恥!
乘人之危!
與那夜在荒廟所作所為別無二致。
「趙煜,你又想死麼?」
明明是咬牙切齒的質問,聽上去卻像是呢喃撒嬌。
他吃吃低笑,「寶寶,若再用勾魂,可別再丟手帕了。」
霎時,我臉上更燙得慌。
那夜我倉皇逃跑,丟了帕子在他腳邊——帕子裡有勾魂的解藥。
「……你,我……」
我隻是不希望話本男主過早死了而已。
可我不能跟趙煜這麼講。
支支吾吾倒像成了某種默認,趙煜俯下身來,與我極近距離地對視,唇瓣若即若離。
他音色喑啞,「吻我。」
水波漾開,拍在皮膚上滾燙,後頸痛痒,心底也灼熱。
或許是那雙黑眸太過蠱惑,或許是蒸汽燻得人頭腦發昏,又或許是水波聲太過擾人。
我含住了他的唇。
水波聲驟停,他自喉頭發出喟嘆,灼痛我耳朵,一路滑向心尖。
恍惚間,趙煜勾唇,揚聲問:「還沒看夠麼,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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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卿邀我花船夜遊,我沒有拒絕。
隻是彼此都無言。
他似乎還不知道我已經想起了莊子裡的人和事。
那時他不遠千裡找到關外,克服試煉,成了爹爹唯一的學生,在偏僻清苦的山莊裡苦學十餘載,得了爹爹的推薦,入朝為官。
他少年時最喜歡穿青竹色的布袍,窮苦不輸志,背影永遠筆挺挺的。
如今,他著暗赭色錦袍,氣宇軒昂,為師爭光。
而我卻投靠傷害過爹爹的獸人。
船頭的夜風微涼,吹得我心頭苦澀。
行至江心,陸雲卿幽幽開口,與我講了許多事。
那些我知道的,不知道的,事無巨細。
他說趙煜很小的時候獸性難遏,被老侯爺當作畜生養在侯府暗室的籠子裡,後來得了爹爹收留矯正,才找回人性。
後來在莊子裡發生變故,他逃回侯府,謊稱已經為人。
可翌日,侯府上下被血洗,死的都是為惡京城的獸人。
聖上大悅,賜了他「獵獸人」的御號,更讓他接替侯府。
所以趙煜如今的地位,是踩著血親的屍骨得來的。
不僅如此,他還發瘋似的獵殺同類,朝中上下人人自危。
他雖有獸王血統,卻也是獸人的公敵。
「你知不知道,趙煜曾害過老師一回?」
我當然知道那次的前因後果。
陸雲卿壓抑著怒意,「可如今,寶寶妹妹,你不手刃仇人,反倒與之沆瀣一氣。」
我偏頭看他,隻問了一個問題,「這些年,爹爹到底教了你什麼?」
他一愣,猶豫半晌,最終坦言道:「老師是當朝最好的御獸人,我是他唯一的學生啊。」
他一揚手,船上的侍從丫鬟們乖順跪地,一一顯露出畜生的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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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男狐狸打著燈籠從暗處走來,對我呵氣,「溫姑娘,你看我如何?」
他眉眼俊朗,胸膛健碩,勾著笑意的時候,有兩分趙煜的影子。
他靠近得極快,等我反應過來,已被他按著腰舔了側臉,「我技術很好的。」
如同暈船一樣,心頭直犯惡心。
我揮開男狐狸,轉頭問陸雲卿,到底想幹什麼。
「殺了獸王這個暴徒。」
「他若死了,誰來號令這些獸人?」
陸雲卿嗤笑一聲,「寶寶妹妹,我說過,我是老師的學生,我自然能控制。」
我暗笑,由你來當新的王麼。
陸雲卿緩緩露出陌生而邪佞的笑,他甚至握住了我的手,「你是老師的掌上明珠,我有責任護你一生一世。」
我抽回手,「我不呢?」
他手上用力,掐緊我的脈搏,「趙煜不過是個瘋子,你也看見了,他連我妻子都殺,你為何執迷不悟?」
這正是我今夜登船的原因。
「陸夫人的屍體我看過了,受鞭刑而死,鞭鞭入骨。」
我指了指他腰上佩的玉绦,「陸大人,我爹爹的御獸鞭,不是用來殘害無辜性命的。」
有蘇管家相助,我還從陸夫人的華服裡找到一封血書。
字跡潦草,可見是匆匆寫就的。
她說,許多獸人起初恐懼侯爺的獵殺,便甘心投靠陸雲卿,可沒想到反而被他控制,做了違背本心的事。
侯爺到陸府那日,她以為死期將至,便想暫時離府避避風頭。
可陸雲卿怎會讓知道他打算的人,活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最後幾行字寫得格外淡了,彌留之際,她竟在嘲諷我。
她說:【如此惡意也逼不走你,比我還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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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雲卿看清內容,渾身一僵,松開了對我的挾制。
一隻花貓輕盈躍上船舷,嘴裡叼著一把入鞘的匕首。
是傷過趙煜的那把勾魂。
明明會要他的命,那天在溫泉,他又一次塞進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