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娘親吃掉爹爹,又獵殺我的那日。
我才知道,這是一個獸人吃人的話本世界。
而我體質特殊,是它們眼饞的大補食材。
為了活命,我抱住正義主角侯爺的大腿。
卻不料,這病嬌侯爺在某夜露出真面目。
他尖利的獠牙抵在我的頸項,語調興奮而愉悅:
「寶寶好香,真想一口吃掉呢。」
1
我趴在花樓後廚的泔水桶裡撈食物的時候,又看見了話本插圖裡的男主。
他被鎖在一個大鐵籠子裡,衣衫破爛,臉頰青紫,腿也瘸著,看上去落魄極了。
比我還像叫花子,卻從容地曬著太陽。
嗯,這氣質與模樣,是主角沒錯了。
我是故意來接近他的。
那日我娘獸化,把爹爹開膛破肚吃了個幹淨。
再無絲毫人性的她,猩紅著眼,滿嘴腥臭地衝我流著口水。
「成熟度剛剛好,大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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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知道,這世道普通人才是弱者,是道食物。
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話本告訴我,這裡的主角侯爺仇恨獸人,可以救我。
於是我找到了他,又花了半月有餘來接近他。
撈出來的食物喂給腳邊的貓,我又蹲回角落,邊吃幹糧邊觀察。
他噙著一抹笑,眯著眼,全程愛搭不理地任我打量,已經沒有了早前對我的警惕。
我把尚且軟乎的饅頭心掰下來,緩緩遞了過去。
「給,沒吃完的。」
他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
侯爺並不動作,隻仰頭看我。
逆光的緣故,他微眯著眼,瞳仁微縮,是人類才有的褐色圓瞳,透著抹暖色。
聲音卻是清冷而不屑的,「我隻吃人。」
我才不信。
我翻看過無數次話本圖冊,就是他沒錯,連指腹上的黑痣都一樣。
把饅頭塞進他手裡,我又強硬地掀開他的爛袍子,查看傷情。
可能是虛弱,他任我動作。
他隻微皺著眉,眼神幽深,手指摩挲著半截饅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人肩背上外翻紅腫的爛肉斑駁,身上也發著高熱,又在飢寒之下,再拖下去,他會死。
2
我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淚。
好在爹爹生前是郎中,我跟著學了些皮毛。
挖掉爛肉,嚼了草藥貼在創口處,給他粗略包扎處理好。
侯爺似乎對疼痛完全無感,反之,陌生人的眼淚好像更讓他新鮮。
他抬手接我的眼淚珠子,又點了點自己幹裂的唇瓣,「這兒還在疼。」
我:「……」
比起身上的傷口,皴裂根本不算什麼。
難道是要我敷藥?
我正準備抬手,他搖了搖頭,身形敏捷一晃,長手扣住我的後頸,逼我隔著鐵籠與他面貼面。
我還沒反應過來,突感唇上鈍痛,口裡鐵鏽味迅速擴散,蓋過草藥清香。
許久,他松開我,兀自擰開銅鎖,從鐵籠走了出來。
他身量高挑,黑發披散如墨,五官也好看,隻是笑容邪佞,「味道不錯。」
我心尖一抖。
他沾了血的唇色嫣紅,輕輕翕動,說的話讓人不寒而慄。
「疼讓我清醒,你卻為我止疼?我不疼了,也該殺你了。」
我既氣又怕,一把拽住他的爛袍子,嘴硬地質問:「侯爺怎麼能恩將仇報?」
他訝異了一瞬,似乎不解我從何得知他的身份,隻挑著眉,思忖道:「確實不能。」
一不做二不休,我挾恩圖報,「既然如此,侯爺是不是該帶我回府,好生感激才是?」
侯爺的視線輕輕落在我臉上,他面露愉悅,勾唇道:「可以。」
唯恐他反悔,我大步跟了上去。
隻是沒想到,侯府宅院竟坐落在皇城邊角。
偌大卻不豪華,反而空如鬼屋,檐下吊著人皮燈籠,擺著獸骨裝飾,不見一個活人。
一時間,我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
3
行至結滿蜘蛛網的廂房外,突然冒出來一個幹巴巴的老者。
他佝偻著腰,說:「屋頂窗棂已修繕完畢,可供貴客入住。」
我磨蹭著不敢進去,忍不住問:「這是貴府?」
侯爺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悠然反問:「不是你要來的?」
晚膳時,終於看見新鮮的活人了,圓臉侍女託著玉碟碗箸款款而入。
菜色卻嚇人得很。
帶血的牛肉,鮮紅的心髒,經絡處一張一弛正跳動著。
侯爺懶洋洋地歪在主座,「招待貴客的奢華晚宴,可還滿意?」
我壓下喉頭的翻湧,吃著唯一一碟綠葉蔬菜,不敢吱聲,誰讓我想賴著他呢。
入夜,圓臉侍女帶我去浴池梳洗。
她天真地介紹:「本已封禁多年,不過侯爺交代姑娘是貴客,浴池可隨意使用。」
這是終於打算不折磨我了?
淨室霧氣蒸騰,我小心翼翼走進浴池,洗幹淨了臉,才慢慢看清四周。
滿牆雕刻著獸人獵殺普通人的畫面!
我舒張的毛孔頓時又緊閉起來,腿一軟,險些溺斃在池子裡。
話本上說侯爺嫉惡如仇,蕩清了為禍世間的獸人,重整秩序。
可現在看來,非常可疑。
「確實可疑。」
耳側驀然炸響侯爺清冷的嗓音,一堵肉牆隱約貼著我後背。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腰上箍著一隻大手,我才不至於跌落池底。
他低笑,胸膛輕顫,「小東西,露出馬腳了。」
我:「?」
他揚了揚眉,似是不悅,「你若想殺我,說一聲就行。」
4
眼前霧氣驟散,四周竟環伺著畜生特徵顯化的獸人。
它們無聲逼近,獠牙和利爪閃著寒光。
比起吃我,這陣仗,更像是來殺侯爺的。
我慌亂擺手,跟我沒關系的啊。
侯爺的視線在我身子上下輕掃,噙了笑,問:「你猜本侯高興的時候,還會不會想去死?」
啥?
可我被他捏住下巴,發不出聲音。
隻聽得耳旁一個破空而來的聲音,由遠及近。
獸人圍攻,冷箭暗算,這確實是要置侯爺於死地。
他想不想死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他死。
那一瞬,身體動作先於思考,我奮力掙開束縛,將他撲進了水裡。
清澈的浴湯變紅,水溫變涼。
摸了摸水底下完好無缺的侯爺,我放下心來。
「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自從開始逃命,我很久沒有安穩睡過覺了。
現在卻久違地做了夢,夢裡還有爹爹。
我夢見小小的自己把野花送給他,奶聲奶氣地說,等長大了要嫁給爹爹。
爹爹笑容溫柔,摸著我的頭頂,掌心暖暖的,「我愛你娘親,而將來也會有人來愛寶寶。」
愛是什麼?愛我的人又是誰呢?
我疑惑抬頭,卻被溫熱的液體澆得睜不開眼。
一片血紅中,娘親面目猙獰,爹爹無力地把我往外推,「寶寶,快逃。去……找趙煜……」
我倉皇呢喃:「……趙煜。」
熟悉的氣息撕破黑暗,逆光的身影向我走來,「這舊名,你喚來聽,也不錯。」
聲音陰戾,又帶著讓人恐懼的貪婪。
我猛地睜開了眼。
5
織錦如簇的帳頂,溫軟的錦被。
鼻尖充斥著熟悉的燻香,夾雜著藥的苦澀氣味。
我沒死。
「侯爺……」侯爺應該也沒事吧?
我扯動嘴角,嗓子卻發不出聲音。
榻邊多出一道人影,我的手被攥進涼而幹燥的掌心,「寶寶,我在。」
我:「?」
侯爺指間用力,「你若再不醒,這隻貓也殺了給你陪葬。」
我這才看到榻尾上伏著隻花貓,正瑟瑟發抖。
是花樓巷弄裡跟來的那隻,我招招手,它衝進我懷裡,弱弱地喚了聲「喵——」
尾調卻沒了音。
它被侯爺捏著後頸扔了出去,「本侯還沒被她抱過呢。」
我:「??」
沒過多久,圓臉侍女端著玉盤進來了,「姑娘昏睡多日,想必餓了。」
我皺起臉,不敢吱聲,血淋淋的飯菜,我真的沒胃口。
可嫋嫋熱氣飄過來,帶著飯食的香氣,翡翠雞絲粥,配了碟切片的爽口脆瓜。
侯爺吹溫遞來一勺,「脆瓜是雲夢王記做的,可有胃口?」
我:「???」
雲夢王記,是老家最旺的醬菜鋪子,很難買到。
誠惶誠恐地受了照顧,待肚子半飽,我終於惴惴地開口:「侯爺,有想法不如直說?」
不用一直叫我寶寶,換這種新的法子折磨我。
侯爺拇指撫過我唇角,極為自然地將蹭下來的米粥粒吃進嘴裡,眼神深邃幽深。
「溫獸師之女,溫寶寶,難道本侯叫錯了?」
脆瓜變得噎人,我吞了吞口水,「侯爺從何得知?」
爹爹很早便與娘隱姓埋名,更沒有人知道我。
他卻不多說,隻冷哼一聲,「我給過你機會。今日之後,我不會放你走。」
6
侯爺壓抑著什麼,摩挲著唇的指腹熱度燙人,眼神似鉤子,字字低沉地道:
「被你護在水底時,我興奮得想生吞活剝了你。」
不是,侯爺真的很可疑,即便我確實「大補」,但他是人,吃我有什麼用?
思忖半晌,我頓悟——
小時候偷看男女情愛的話本,男子動情就會有這樣隱晦的描述,而我那時泡湯,正是一絲不掛的!
我燙著臉抬頭,果然對上他眸間湧動著的欲望。
熱熱的氣息打在我鼻尖,最終薄唇落在我額頭。
侯爺印下一吻,聲氣喑啞,「寶寶,待我處理完它們……」
就來處理我?
我攏緊衣襟,往裡縮了縮。
雖然是你話本男主,但你不要亂來啊。
可我膽戰心驚到第二日,侯爺才出現。
他臉色蒼白,血腥氣撲面,黑袍隱蔽著血跡,看不出傷在哪裡。
他臉上仍掛著溫和笑意,「寶寶,過來抱抱。」
我一抖,遲疑半瞬,還是靠了過去。
拉開他的衣襟,隻見胸前血洞刺目,傷口呈墨色,不斷有鮮血暈染而出。
我咬著唇搖頭,「侯爺中毒了,得找大夫!」
他挑眉把我扣進懷裡,「可我已經決定,身體隻讓寶寶碰。」
我揪著袖袍不吭聲,死死控制著情緒。
這毒,是爹爹生前制的,而下毒之人,是我娘親。
其實那夜來暗殺的獸人首領,就是娘親。
昨夜,她潛入我的臥房,說殺侯爺不成,帶我走也好。
我自然不從。
利爪捏痛我的肩,娘親猩紅著雙眼告訴我,我投靠的這個侯爺,殺父母,殘手足,才有了今日地位。
7
我舉著匕首,威脅她離我遠點,「那又如何,他至少還沒吃人。」
娘親神色一黯,繼而笑得猖狂而絕望,「獸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獸性的,何況他是獸王,已經發瘋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