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爸媽在我去參加研究生考試的路上,告訴我身世之謎。
「知知,考完試你先別回家。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的親生女兒要回來了。」
我以為爸媽在開玩笑。
我哥卻抱抱我。「知知,是真的,以後你不能喊我哥咯。」
見我臉色蒼白。
爸媽笑了。「這孩子,該不會以為我們的親生女兒回來了,她還可以繼續賴在這個家,喊我們爸爸媽媽吧?」
我哥像以前那樣寵溺地揉我腦袋。「傻知知,快醒醒,以後我們隻能做陌生人咯,明白嗎?」
1
站在考場門口,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還沒從自己竟然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這件五雷轟頂的事中回過神來。
前一秒還在幫我檢查準考證、考試專用筆帶沒帶齊的哥哥紀北,已經拿手在我面前晃晃,嗤笑。
「不是,知知,你這什麼表情?
「你該不會是不同意我親妹妹回家吧?
「可她才是真千金,你隻是假千金,冒牌貨。
「你這些年霸佔著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內疚?還想和她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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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才剛剛知道自己的身世,連緩衝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腦子裡還是早上我爸親自下廚,祝我一舉高中。
我媽不顧嚴寒,穿上旗袍祝我旗開得勝。
我哥推掉重要的會議,親自開車送我來考場的幸福畫面。
他們怎麼前一秒還對我關懷備至,下一秒就用看惡毒假千金的表情,警惕地防備我,告訴我以後就是陌生人了?
我隻能死死地咬住牙關,心寒得在滴血,還要強顏歡笑。
「沒有,恭喜你們一家團圓。
「我先進去考試了。」
紀北臉上的防備終於化作寵溺,拍拍我的肩膀。
「這才乖,快進去吧,好好考試。」
我媽指著她一身漂亮的旗袍說:
「知知,當年媽媽就是穿著這身旗袍,你高考才一舉奪魁的。
「相信媽媽,這身戰袍肯定能夠保佑你研究生也能一舉高中。
「哦,呸呸,差點忘了,已經不能說媽媽了。
「知知,以後你就喊我阿姨吧。
「來,先改口喊一句阿姨給我聽聽。」
我媽用炙熱期待的眼神,期待從我口中聽到阿姨兩個字。
可面前的女人是我喊了二十三年的媽媽啊。
我鼻尖酸得厲害。
眼淚拼命忍著才沒滾落下來。
喉嚨很堵,唇瓣幾度張合,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他們卻好像沒看見我的情緒在崩潰的邊緣。
我爸竟然端著一臉笑催促我。
「知知,快喊叔叔阿姨啊。
「你要是現在不習慣改口,等我們的親女兒回來,她會多心的,那孩子心思敏感,我們不能傷她的心,知道嗎?」
我整個人猶如被推向無間地獄,心都要死了,萬念俱灰。
艱難地擠出四個字:「叔叔,阿姨。」
我爸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表情,似松了口氣,朗聲大笑。
「哈哈,這就對了麼,以後就這麼叫。」
我媽用力抱抱我。
「寶貝知知,快進去考試吧,一定要考個好成績。」
這一刻我特別想歇斯底裡地咆哮:
【真想我考個好成績,為什麼不等研究生考試結束再告訴我?
【現在告訴我,我還能好好考試嗎?】
可是我什麼都問不出口。
隻能拖著漂浮的步伐走進考場。
轉身之際,強撐的眼淚再也繃不住,大顆大顆掉下來。
怎麼擦都擦不完。
入場安檢時,老師發現我眼睛又紅又腫,問我怎麼了。
「同學,任何事都沒有考研重要,快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
我拼命忍住眼淚,點頭。
都說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而我還沒有上岸,倒是先被家人斬了。
真諷刺。
其實,何必這麼急著和我撇清關系呢?
多等我兩天,讓我心無雜念地參加完研究生考試不行嗎?
我攥緊手中的籤字筆,心疼到麻木,卻不得不直面現實。
他們找到了真千金,不想再要我這個女兒和妹妹了。
好吧,那就如你們所願。
我不會死皮賴臉不肯走的,等兩天的研究生考試結束,我會立刻離開這座城市,永遠消失在你們面前。
2
上午 8:30-11:00,第一場考試是思想政治理論。
我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想想這一年為了考研吃的苦,就算天塌下來也要保持冷靜,不能被糟糕的心情影響考試。
終於做完全部題目,走出考場。
在寄存點取回手機才發現,我爸把我從家族群裡踢出去了。
他還單 Q 我解釋:
【知知,上午考得怎麼樣?
【你這麼努力,叔叔相信你一定行的。
【對了,叔叔把你從家族群裡踢了出去。
【主要是怕你尷尬,畢竟夢潔和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你肯定覺得待在裡面不自在,又不好意思主動退群,叔叔就個做好人幫了你一把,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知道嗎?】
我胸口堵著一股鬱氣,不上不下。
怎麼,難道我還得感恩戴德,感謝我爸善解人意,把我踢出家族群,讓我避免尷尬嗎?
真可笑。
我以為自己擁有最幸福的家庭。
從小到大,我沒有遭遇過重男輕女,爸爸愛我,媽媽疼我,哥哥寵我,我生病的時候,全家人都會圍著我急得團團轉,噓寒問暖,恨不得替我受罪,難道那些點點滴滴的親情都是假的嗎?
因為沒有了血緣關系,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我不理解。
忽然有輛車開到面前,紀北拉開車窗看著我。
「知知,怎麼哭了,難道沒考好?
「不應該啊,你這一年不是都在用心復習,日日熬夜苦讀,為了考研,發高燒都要在急診室裡背書。
「按理說這場考試對你來說,應該輕而易舉。」
我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趕緊擦掉。
佯裝淡定地解釋:「題都做完了。」
紀北臉上的表情如釋重負。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快上車,我帶你去吃飯。」
路過商場時,紀北把車子停在外面,拉著我去化妝品專櫃。
「知知,你最喜歡什麼套裝的護膚品?放心大膽地買,我付錢。」
我被涼透的心微微有些回暖。
「哥,不用,我不缺護膚品。」
我哥習慣性伸手揉揉我的頭發。
「傻知知,不是給你用,是讓你挑最喜歡的護膚品套裝,送給夢潔做見面禮,她想見見你,中午吃飯一定要我把你也接過去。
「快挑啊,別傻站著,就挑你平時覺得最貴最舍不得買的。
「上午我和爸媽去高鐵站接夢潔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緊張,我第一次給親妹妹做哥哥,生怕妹妹感受不到我對她的喜歡,這套怎麼樣?這套呢?太難選了,要不全都買回去讓她自己挑?」
我整個人都僵化了。
所以紀北不是特地去考場接我吃飯的,而是為了討真千金夢潔的歡心?
我鼻子酸澀得厲害。「哥,我可以不去嗎?」
紀北微微皺眉。
「為什麼?知知,難道你不喜歡她?
「你是不是對她有敵意?
「覺得她不該出現,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我拿了一套最貴的護膚品遞到紀北的手裡說:「沒有,海藍之謎的這套很多女孩子都喜歡,我就送她這套吧。」
紀北去付賬的時候,我買了明天晚上去帝都的飛機票。
我不能再在這座城市待下去了。
每一次呼吸,我都感覺窒息得快要死掉了。
我想去投奔在清華大學教書的陸教授。
她是我媽最好的閨蜜,也是我的幹媽。
一直叫我努力學習,爭取考上她的研究生。
她曾說:
「當年要不是你媽手速快,你早就成我女兒了。
「當不了女兒,就當我的學生如何?
「一日為師終生為母,幹媽會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的。」
到今天我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當年我爸媽因為丟了女兒思女成疾。
於是去孤兒院領養了我。
我給陸教授發微信。
但是直到我隨紀北到了飯店,都沒有等到陸教授回復我的消息。
3
我和紀北到飯店的時候已經快一點了。
下午的研究生考試兩點開始,但需要提前半個小時進考場。
我算算時間,根本沒時間留下來吃午飯。
所以推開包廂門前,我和紀北說了情況:
「哥,進去把禮物送給夢潔,我就得坐車奔赴考場。」
紀北心疼地看我一眼。「你不吃點再走嗎?」
「我等會兒在門口買兩個面包在路上吃吧,時間真的來不及,從這裡坐地鐵去考場差不多就要半個小時,我沒時間耽擱了。」
紀北同意了,卻忽然話鋒一轉:
「知知,在夢潔面前別喊我哥,記得喊我紀哥。
「畢竟她才是我親妹妹,我不能給她一種既要又要的錯覺,在你們兩個人之間,我隻能選一個,而我必須得選她,知道嗎?」
我蜷緊手心,強顏歡笑。
曾經疼愛我的哥哥,隻剩下對我的防備。
「抱歉,是我忘記改口了。
「你放心,以後我就把你當作陌生人,再也不會喊你哥了。」
說完我自覺倒退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恰好有服務生端著菜餚魚貫而來,差點撞到我的後背。
紀北一把將我拉到他的身邊,還衝服務生說:
「看著點路,差點把湯灑我妹妹後背,她今天有重要的考試,耽誤了時間你賠得起嗎?」
服務生連連說抱歉。
我慘笑,原來紀北還知道今天的考試對我很重要。
可他又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我心窩子裡捅刀子呢?
4
紀北推開包廂的門,示意我進去。
包廂裡已經坐著三個人。
我爸,我媽,和一個正在被他們噓寒問暖的真千金夢潔。
我媽看見我,熱情地跟我介紹:
「知知來了?快來見見夢潔。
「叔叔阿姨和夢潔,都等你許久了。」
我媽特地強調叔叔阿姨四個字,讓我臉上很難堪。
但夢潔臉上露出了笑容。
她一笑,曾經愛我的爸爸媽媽和哥哥都跟著笑容舒展。
那種小心翼翼討好她的寵愛,刺痛了我的眼。
我錯開眼神,不想看這畫面,硬著頭皮解釋:
「抱歉,叔叔阿姨,我來晚了。」
我把一套海藍之謎遞給真千金夢潔。
「夢潔你好,小小見面禮,希望你能喜歡。」
夢潔從座位邊拿起一個半人高的布偶熊送給我。
「你好,知知,你的禮物確實挺小的,沒有我的大。
「不過,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我很喜歡,謝謝。」
我強忍著怒意沒發作:「……」
她不尷尬我都替她尷尬。
畢竟到底是誰的禮物更輕,一目了然。
可我注意到,爸媽的眼裡隻有對她的心疼,和對我的責怪。
仿佛我買夢潔不認識的高端護膚品害她出醜,是我的錯。
我爸冷下臉叫我坐下吃飯。
我實在待不下去了,爸媽的每一個眼神都讓我窒息。
幸好有現成的借口。
「叔叔阿姨,我趕時間就不吃了,你們一家四口慢慢吃。
「第一頓團圓飯有個外人在場,就不完美了。
「夢潔,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夢潔卻在我即將邁出包廂門的時候,哭著說:
「爸爸媽媽,是我說錯了什麼話,惹知知姐不高興了嗎?
「她為什麼剛來就要走,連和我一起吃頓飯都不願意?
「我這人比較笨,不懂人情世故,也沒人教,不像知知姐一出生就在大城市長大,有你們悉心教導,我若是哪裡做錯了你們一定要跟我講,我知道了就會改。」
我爸見不得夢潔哭,心疼壞了。
「知知回來,你怎麼這麼不懂禮數?
「夢潔為了和你吃飯,空著肚子等了你一個小時。
「你一來就要走,像話嗎?
「趕緊坐下來吃點飯再走。」
吃完飯,我還怎麼參加下午的英語考試?
我眼神求助紀北。
紀北卻仿佛沒看見,親自為我拉開椅子。
「知知,坐下,聽話,好歹吃幾口。」
我再也繃不住了,回頭解釋:
「不是針對你,我兩點鍾要考試,研究生考試對我很重要。」
夢潔朝我眨眨眼,一臉天真無邪。
「哇,知知姐,你好厲害,擁有最好的教育資源,還能參加研究生考試,不像我,在農村長大,遇到的老師都是ţū́ₖ混日子的,我連大學都沒考上,所以研究生考試真的比我還重要嗎?」
她從位置上站起來,熱情地過來拉我入座。
「好姐姐,現在離兩點還有一個小時呢,你等一點半再走也來得及呀。爸爸媽媽,你們說呢?」
包廂裡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反駁夢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