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我衝了過來，徐浩廣稍稍後退了一步，但絲毫沒有停下髒話連篇的嘴。

我心疼地轉過老婆的臉，意外的是，她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

我本以為她會害怕到哭，沒想到她沒有任何表情，一雙冰冷的眼睛盯著徐浩廣。

徐浩廣連我一起罵：「就你嫁的這個沒爹沒媽的男人，一沒本事二沒德行，過年都不曉得給媽拜個年，結婚十幾年了連個房子都沒有，純純一個廢物。」

我剛要反擊，老婆掐了掐我的手，我馬上反應過來，閉上了嘴。

徐浩廣又罵了一會兒，超市經理才帶著保安姍姍來遲。

經理還沒說話，我老婆搶先一步拿著掃描槍對他說：「這個人衝進來毆打我，摔壞了儀器，我建議趕緊報警。」

徐浩廣一看傻了眼，原來我老婆看見他衝過來早就做好了準備，趁他打自己耳光的時候摔倒，摔壞了掃描槍，還順道帶倒了收銀顯示器。

顯示器屏幕沒壞，但拐角破了一點。

既然已經造成了企業財產損失，經理立刻讓保安隊長聯系了派出所。

徐浩廣抓住機會對經理指桑罵槐，一邊說我老婆不孝，一邊說她故意摔壞設備，跟他沒關系。

我老婆說：「超市有監控，每個收銀臺至少有三個攝像頭對著，等會給警察看看吧，別冤枉了我弟弟。」

徐浩廣又指著我老婆罵道：「你還知道你是姐姐？你看看你那不孝的樣子，媽昨天被你氣得一夜沒睡著，你必須要負責。」

派出所就在超市旁邊，超市從開業以來一直是重點保護對象，兩分鍾就到了。

民警詢問怎麼回事，我老婆反倒沒有先開口了。

徐浩廣逼逼賴賴地說了一大堆，裡裡外外還是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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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聽了半天，不解地問：「你姐大年初一在超市加班，你就過來毆打她？」

徐浩廣一聽，腦子轉不過來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民警朝我老婆敬了個禮，說：「我代表這個片區街道，向春節還堅守在工作崗位上的勞動人民致敬，您和我們一樣奮戰在為人民服務的一線，連自己母親的生日都顧不上回去，您是我的榜樣。」

民警這麼一說，周圍的顧客又鼓起掌來，明明剛剛還在指責我老婆，這會兒又被我老婆感動了。

「你涉嫌故意傷害他人罪且故意損害超市財產，跟我走一趟吧。」民警揮揮手，另一位民警站到了徐浩廣的身後。

徐浩廣慌了，指著我老婆說：「你們該抓的是她啊！她昨天在家碗都不洗，今天也不回去做飯，我媽的壽宴到現在一個涼菜都沒有，我不打她打誰？」

群眾終於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前排的大媽忍不住指著徐浩廣說：「要這大妹子回家過生日，原來家裡一個菜都沒有，是讓人回去做飯幹活的，我呸！」

另一個說：「兩個大男人有手有腳，連個涼菜都不會動手，真是晦氣，我怎麼碰到你倆這麼些玩意。」

人群嘰嘰喳喳起來，都開始偏袒起我老婆。

我老婆清清嗓子，大聲說道：「兩位弟弟，咱媽劉玉芬同志已經把家裡兩套房分給了你倆，所有存款給了你倆的兒子，所有金銀首飾給了你倆的老婆，那個家跟我已經沒關系了，壽宴我就不去了，我還要上班照顧我自己的兒子。」

人群沸騰了。

「這什麼喪心病狂的老太太啊？把家產全給兒子兒媳婦，讓自己女兒給他們做保姆。」

「我家裡要有這麼個媽，我臉都不知道往哪個公廁裡擱。」

「就這還好意思打親姐姐，畜生不如的東西。」

民警按壓著怒火，也擔心引發更大的騷動，立刻把我們都帶回了派出所。

錄筆錄的時候，民警問我老婆：「你弟弟打你，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老婆平靜地說：「我現在頭暈，有點惡心，我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你放屁！你天天在家幹活也沒見你頭暈惡心，打兩巴掌就暈了？」徐浩廣叫道。

民警沒理他，繼續問：「你們的情況比較特殊，親姐弟，我還是要跟你們說一下，故意傷人可大可小，關鍵是被害人是否諒解，以及被害人的傷勢是否嚴重，你們要不要商量一下？」

我老婆直接暈倒在地上。

5

我老婆是裝的，我知道。

她不想跟那兩個人渣弟弟多說一句話。

在醫院又拍片子又做 CT，抽血化驗全身檢查一個都不放過，最後醫生看著一大堆化驗單說：「看指標，你身體還不錯啊，現在還有什麼症狀嗎？」

我老婆說：「就是頭暈，看東西惡心想吐，剛才去檢查路上昏厥了好幾次。」

醫生皺著眉頭說：「昏厥？你這用詞很專業啊？」

我老婆呆滯了一會兒，也皺著眉頭說：「你剛才說什麼？我現在在哪？」

醫生點點頭，開了診斷書。

病患有間歇性昏厥、失憶、嘔吐、眩暈症狀，疑似腦幹損傷，有一定概率出現生命危險，建議住院。

拿著診斷書，派出所直接把徐浩廣送進了拘留所，並通知了丈母娘一家。

這個年他們是別想過好了，這個七十大壽多幾個人哭吧。

我暗自佩服我老婆怎麼有這麼好的演技和知識面，沒想到超市很快通知我老婆不用去上班了。

也是，出了這麼大的騷亂，就算不是我老婆的錯，超市也不可能讓她去上班了。

但超市經理人還不錯，不但給我老婆結了一天工資，還送了幾盒牛奶。

我和老婆一起去感謝他，他說他知道我們都是好人，如果超市有工作機會，他會幫我們留意的。

從超市回到家，遠遠就看見一堆人堵在門口。

丈母娘坐在家門口，身邊是徐浩良和兩個兒媳。

丈母娘一見面就上來撕我老婆，我直接把我老婆護在身後，大喊：「已經進去一個了，還想進去幾個？」

話剛喊出，丈母娘立刻就不動了，轉而坐在地上號啕大哭：「我的命太苦啊，不孝女害我兒子進監獄，攪得我一家不得安寧，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笑道：「有你這樣的媽，就別怨有這樣的女兒。你自己什麼玩意自己心裡沒數嗎？要不要我給你登個報紙讓全國當媽的都來學學？」

樓道裡慢慢聚集起了鄰居，吳阿婆也開了門縫揪心地看著我們。

我一點也不害怕，我老婆這十幾年像奴隸一樣懦弱，一朝醒悟也可以正面硬剛，我一個孤兒男人怕什麼？

丈母娘正要發動群眾搞輿論綁架，我先一步喊道：「各位鄰居評評理，這是我老婆的媽，還有兩個弟弟。老太太把女兒當狗一樣使喚十幾年，然後把房子存款首飾全給了兒子，還要女兒給她養老，天底下有這樣的親媽嗎？我老婆大年初一在超市打工賺錢，他們一家人有手有腳，飯都不做，跑來超市毆打我老婆讓她回去做飯。打我老婆的已經被派出所抓了，他們又來這鬧，你鬧吧，最好把你們都鬧進牢房，一輩子別出來。」

樓梯上有人嘀咕：「我刷到了，就在咱們附近的超市，是真事。」

「還真有這樣的媽啊？『老不死老不死』說的就是這樣的吧？」

「有好處給兒子，有活幹找女兒，真是會算計，我要是她女兒，不把她勒死就算她有福氣。」

丈母娘一看沒搶佔先機，衝上來扯著我老婆的袖子，哭號道：「我問過派出所了，隻要你出個什麼諒解書，老二就能放出來，你快點出，不然我跟你沒完。」

「你都不問問你兒子把我打成什麼樣了？醫生說我隨時有生命危險，腦幹損傷！」

「我不管，你一個女娃死不死又怎麼了？老二是兒子，我有兩個兒子！還有兩個孫子！」

丈母娘喪心病狂又驕傲地喊著，完全不顧旁人驚愕的罵聲。

我老婆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手機。

「喂，李警官，我是徐浩娟，我最終跟您確定一下，我不諒解，請按司法程序進行，法院怎麼判我都支持。我特別強調，這是我的最終決定。」

電話掛了，丈母娘張著嘴，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6

吳阿婆給我介紹了個律師，我全權委託他處理我老婆被毆打的事。

公訴案件，其實我們參與不了多少。

但徐浩廣這輩子就完了，背上了刑事案件，而且鐵定有「判頭」。

律師經常給我帶回一些離譜的消息。

徐浩廣讓丈母娘出錢換他出來，給多少錢都行，丈母娘一算存款有 30 萬呢，就跟律師說願意出 30 萬。

結果前腳剛說完，後腳三媳婦就不幹了，在家裡大哭大鬧，說 30 萬裡有一半是她兒子的，不準動她兒子的錢。

於是，丈母娘又改口說 15 萬。

律師都是人精，既然丈母娘說了 30 萬，說明 30 萬在她心理接受範圍內。

於是律師要求 30 萬再談。

丈母娘沒辦法，就把給徐浩廣的房子掛出去出售。

那房子面積大，雖然值 80 多萬但是不好賣，著急隻能低價賤賣，最終談好了一戶願意 60 萬成交，先付 20 萬定金。

律師建議我見好就收，否則真宣判的話大概率賠不了那麼多，畢竟我們是一家人，法庭也難斷家務事。

我同意了。

拿了 30 萬賠償金，我老婆做主，拿了 5 萬給吳阿婆，謝謝她這麼多年來時常照顧我們家。

吳阿婆沒收，讓我們坐下喝茶，許久她才開口說：「有個事，我不知道開口合不合適。」

我們當然說合適。

原來，吳阿婆的女兒一直想接吳阿婆去大城市，那邊醫療條件好，母女也能相互照應。吳阿婆這幾年身體也慢慢差了起來，一個人確實越來越不方便。

所以，她想問我們要不要把她這套房子買下來。

這個小區地段雖好，但是房子很老舊，所以租金不高，房價也不高。

吳阿婆家的房型和我住的一樣，70 多平方米的兩室一廳，市場價大概 40 萬左右。

「30 萬，賣給你們，房子交給你們我也放心。」

我和老婆相視一望，欣喜從眼睛裡都冒了出來。

等於打了七五折，這也太劃算了。

我們立刻同意，吳阿婆也高興了起來，樂呵呵去廚房煮餃子給我們吃。

7

正月十五一過，我們便和吳阿婆做了買賣手續，完成了過戶。

真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快搬進屬於自己的家，還就在對門。

我們一家三口，興奮地在家裡走來走去，規劃著怎麼裝扮我們的新房，怎麼實現小志想養隻小貓的願望。

看完房子，我老婆做了一桌隆重的大餐，一家其樂融融，享受天倫之樂。

我鄭重對老婆說：「我想好了，不在廠子裡幹了，跟幾個兄弟一起組個裝修隊。現在到處都在蓋房子，將來需要裝修的地方肯定多。」

我老婆表示支持，還說在廠子裡耽誤我這個高級電工了。

吃了幾口飯，手機響了，老婆一接，是超市經理打來的電話。

經理說超市老板想擴大經營，再開幾家超市，地方已經選好了，現在想招一批推銷員，問我老婆願不願意試試。

我老婆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說好第二天就去面試。

第二天一早，我們倆便都出了門，我去找兄弟們商議開裝修公司的事，我老婆去超市面試。

一直到晚上我們才都回到家裡，我在鎮上跑了一天，把各個地方在建的小區都摸了一遍，估計未來三年至少有 3000 多戶新房要裝修，發展空間很大。我把這個喜訊告訴了我老婆，問他推銷員面試得怎麼樣。

我老婆搖搖頭，有些失望。

我安慰她，推銷員不過是體力活，又辛苦又不掙錢，回頭再找找更合適的。

沒想到老婆轉頭換了個表情，說超市老板聽說她早年幹過會計，因為要照顧癱瘓的親爹中途荒廢了，覺得她人很孝順靠譜，沒讓她幹推銷員，讓她去新超市幹出納。

回歸本行的驚喜讓我們倆抱在一起，又是高興，又是熱淚盈眶。

我的小裝修公司很快搞了起來，開始接一些雜活，比如改改水電，修個房頂抹個泥子，賺錢不多，但人一忙起來就有幹勁。我堅持讓裝修隊每天必須保證一定量的學習時間，看房屋改造、裝修知識、設計風格，一開始大家都很煩，因為之前都是普通工人，但自從又客戶說我們看著土但做出的東西還挺洋氣之後，所有人都信服了，不用我催都開始主動學習。

而我老婆那邊，一邊幹著出納的工作，一邊惡補自己的專業知識，學習考證，追趕被錯過的時間。新超市的生意很好，這些年人人都能賺到錢，花錢也不心疼，大超市每天都生意興隆，我老婆也跟著沾光每個月都有獎金拿。

我們的生活不再局促寒碜，而且未來變得格外清晰，這時，律師來消息了。

徐浩廣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緩刑一年，不用坐牢了，但是背上了案底。

我老婆聽到這個消息，臉色一沉，我知道她開始擔心娘家人的報復。

我安慰她：「他們肯定不敢再來了，不然還得進去。」

我老婆笑了笑，恢復了神情，給兒子輔導作業去了。

但我著實高看了那家人的道德底線，兩巴掌丟了房子的窩囊氣可不是他們能吞得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