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她自作自受也算做過。
若是齊舜之也像陸權一樣,以我這般怯懦的資質,會不會落得比前世還慘都未可知,那……
上天讓我重生這一世有何用呢?
齊舜之過來從榻上拉起我:「母後聽聞你最近悶悶不樂,叫你去宮裡解解悶。」
皇後娘娘一如往常,威儀萬千。
她叫我陪她去御花園:「懷瑾,還記得本宮上次同你說的話嗎?」
我看著滿園春色,心情好了不少,笑著回道:
「記得,娘娘說要教我學著管理宮中大大小小的事宜。」
皇後拉住我的手:「懷瑾,我看你心裡喜歡的緊,可你確實太過單純,甚至可說是軟弱,這讓我憂心你日後能否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存活下去。」
我抿唇不語。
明知身前有大不能解之危機,我一介弱女子,能做什麼呢?
她閱人無數,看穿了我內心的怯懦,嘆了口氣。
「本宮薦你去見個人,就在鎮南街的天機閣,應是挺好找的。」
宮女雙手呈著一方手帕,皇後拿給我:「帶此物去見,闡明來意,同她相處幾日。」
確實好找。
凡是閨閣女子,誰能不對江湖有三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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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天機閣專管江湖機密,背後那位鮮有人見過的神秘主人,有人傳他兇神惡煞,有人傳他心狠手辣,也有人說,他豐神俊朗又背景雄厚。
可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會相信,那位「他」竟是位女子。
還是那位頗負盛名的永淳公主齊遂安。
8
「皇嫂,母後差人來說過了,你先坐。」
京城傳言,永淳公主女德不端,不學無術,隻知道在各地遊玩,遊戲人間,無一絲皇室貴女之風。
而我眼前的齊遂安很忙。
她忙著聯絡線人,忙著批寫材料,很多事情,她都必得親歷親為。
她眼中是我顧影自憐時不曾見過的野心勃勃。
「永淳,我明日再來。」
我進不了皇宮,日後的栽贓刺殺一事齊舜之不上心,我便無可幹涉,那我隻走好自己的路,不與黎清棠在夫君上爭高低。
如此,無論太子興衰,我自岿然不動。
第二日,我去的很晚,幾乎到了申時末,才姍姍來遲。
可我這次來的時候,帶了府上的侍衛抬箱子。
箱子裡全是銀票和地契。
永淳挑眉:「皇嫂,你這是……」
「若我說我要入股,可否?」
永淳沉吟一番,開口道:「倒不是不可,隻是天機閣方寸之處,恐怕沒有嫂嫂的用武之地。」
我了然,抬頭一笑:「誰說沒有?難道天機閣沒想過和朝廷做生意,江湖朝廷兩手抓嗎?」
「朝廷怎麼會和我們合作?它要天機閣何用呢?」
永淳說得對,不過這是我徹夜思索出的答案,早料到她會質疑。
「天機閣實際有朝廷控股吧?」
她訝然,頓了一下才開口:「皇嫂……何做此想呢?」
我向她的身後看去。
「天機閣裡,就比如你身邊的這位……王林大人,前身應是御前帶刀侍衛,他腰間別著的匕首,上次面聖時,宮中侍衛人手一把,而天機閣內,有同樣氣質的人不在少數,這是朝廷的合作方式。」
停頓了一瞬,隨即補上:「也是眼睛。對吧?」
朝廷不可能允許天機閣這種掌管整個江湖情報的機構出現,除非主人本身是皇室中人,再加上適當的監管,才可能運行。
見永淳不反駁,我知道自己猜得不差,接著說道:
「如今朝廷雖無內憂外患,然而重大消息上傳下達卻是無人管理,若我們公開與朝廷合作,不僅天機閣威信會變高,許多朝廷政策落實也會更順利,最為重要的是,這個國家的凝聚力會大大增益。」
我說完之後,望向了對面。
永淳公主眼中閃著贊許的光芒。
我才隱隱發覺,也許她早就想這麼做了,隻是苦於無人敢開這個先例,才遲遲未決。
9
齊舜之往上遞了折子,聖上權衡利弊之後欣然同意。
那日,永淳拜訪東宮,加上齊舜之,我們三人慶祝了一番。
「不過說來,嫂嫂你這幾乎把全部身家都投了進來,資金一時半刻難以回攏,近日皇兄克扣你的份例,你當如何是好?」
永淳喝多了,笑著調侃。
我尷尬一笑,心想,這倒沒什麼,隻是我那所謂全部身家亦是借的。
怕的是萬一發展不好,還不上齊舜之的債,那才叫慘。
齊舜之倒悠哉,慢條斯理地淨了手,尾音拖長,眼神自然移向我。
「是啊,為夫克扣你的份例,如何……是好呢?」
我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袖子,被無情躲過。
他還在明面上說出來:「太子妃要像此刻這樣賄賂嗎?」
實在惱人!
我轉移話題,看向永淳:「永淳有心儀的公子嗎,說出來嫂嫂幫你參謀參謀。」
她撐著泛紅的臉,頭微微側著,似是放空,又似是意有所指。
「說來也算有,隻是……」
她身後默默站著的王林突然緊張,原本穩健的身形晃了晃。
我福至心靈,一下懂了。
天色不早了,我安排了幾個宮女服侍永淳睡下,回到嘉德殿。
正欲隨便找個房間睡下,齊舜之攔住了我。
「今夜賄賂的籌碼不夠,再加點!」
他也醉了。
我哄他:「加加加,咱們先睡覺,明天再加行嗎?」
齊舜之醉酒後小孩子心性,鬧著不讓我走。
「不!我就要今夜加!今夜懷瑾跟我睡!」
見我沒反應,扯扯我的衣袖,嘟嘟囔囔的說著什麼:「夜裡好冷,本宮的太子妃暖和……我要懷瑾跟我睡!」
我無奈,被他拉著上了床。
這位太子對我不知是什麼心思,一心粘著我。
他還在說醉話:「好容易跟父皇要的賜婚,怎麼就落到了那黎清棠身上……現在好了……」
我心跳如擂鼓,難道他也重生了?
正想由著他說的更多,湊的緊了些。
他這時候卻突然不鬧了,結結實實摟住我的腰,半刻便睡著了。
10
半夢半醒間,我聽到守夜宮女慌裡慌張喊人。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快醒醒,聖上召見,說是……說是有刺客!」
後半句她沒說出來,我也知道是什麼。
那刺客定是當場指認了太子便是幕後真兇,如今半夜召見,許是已經定了罪。
齊舜之醒來匆匆進宮面聖。
我也穿戴齊整,找到永淳,與她一同靜靜等著消息。
天還沒亮,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先踏破了門檻,接著御林軍在東宮某處找到了所謂鐵證,東宮上下人心惶惶,卻無人開口,怪異的氛圍成了黎明的前奏。
不出所料,太子被廢。
皇室中人不可下獄,隻將原東宮中人暫時驅逐至皇宮最偏的敬法宮,貶為郡王。
陸權當時宿在五皇子宮裡,見一人行蹤詭異,協助捉住了刺客,救駕有功,從五皇子門下幕僚升職為八品。
我平靜接受了這個結果。
齊舜之也沒什麼反應。
他永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壓根不在乎太子爵位。
黎清棠也一早料到這個結果,我們剛搬過去,她便得意洋洋地過來炫耀。
「黎懷瑾,如今不同往日,你在這偏僻之地住的還好?」
我從容一笑:「妹妹,你可知你現在應叫我什麼?」
她愣住了:「什……什麼?」
「齊舜之如今是郡王,我是郡王妃,隻是不再是一宮之主,至於你,八品小官之妻,見到本妃,為何不行禮?」
我走近,捏了捏她的嘴角,她吃痛躲開。
「至於你,身上的傷疼嗎?」
似乎被戳中了痛處,黎清棠憤恨地盯著我:「都是你,你害我!你知道陸權絕非良人,為何不早說!」
我眼中閃過一絲荒唐,斂了斂嘴角,後退兩步。
「黎清棠,這是你自作自受,你自己選的!前世和今生,兩世都是你先選的!我尚沒發瘋,你恨什麼?」
黎清棠張嘴說不出話來,隻見兩行清淚流下。
她渾身是傷,動了動胳膊,卻無力垂下,踉跄一步,哭得幾乎發癲。
我見她這副模樣,面無表情。
「來人,陸夫人乏了,送她回府。」
11
齊舜之被貶為郡王,他的財產卻未動半分,因而我幾乎沒受影響。
天機閣與朝廷的直接合作已成正軌。
我也漸漸忙了起來,接觸了不少高官要員,學了很多東西。
數日後,我蒙著面在天機閣中查賬時,再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宿主,天機閣主是皇室貴女,攻略成功機緣獎勵翻倍。」
陸權的心聲傳來:
「如今我可是五皇子身邊的紅人,那老皇帝病重,皇室貴女也得拜倒在我的風採下!」
我定睛一看,在廳中亂轉的,正是陸權。
他敲了敲桌面,細長的眼睛透出精光,「我奉五皇子之名,來見天機閣閣主。」
我想了想永淳不吃虧的性子,還有隨身保護的王林,便叫人引他去了。
自己悄悄跟在侍女身後進了隔壁。
一牆之隔,陸權和那「系統」的聲音絲毫未減,直接在我腦中響起。
「這是六公主吧,真美,不愧是皇家女啊!」
「系統」:「檢測到此女是真公主,請宿主盡快攻略。」
不出所料,永淳將他趕了出去。
陸權和和氣氣地走了,心聲卻陰狠:「待我助五皇子登上帝位,你們都給我等著!」
我眯了眯眼,聖上如今身體尚算硬朗,五皇子……靠什麼登上帝位?
走進去,便見永淳直挺挺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問她:「你認為五皇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野心,但沒能力,無法堪當重任。」
永淳這才抬起頭,沉思片刻:
「嫂嫂,五皇子平庸愚蠢,其他皇子,要麼紈绔,要麼不成氣候,父皇打下來的錦繡江山,這一代竟無人繼承。」
近日來,與永淳共事越久,我便越是心驚。
她的天機閣如今已是大夏第一情報機關,可她眼底的野心遠不止於此。
我甚至從中看到了掌權的欲望。
於是我試探著問,「那齊舜之呢?」
「他啊,」永淳笑了笑:「我與他一母同胞,對彼此最是了解,他是天資奇高,但對他來說,日日公務繁忙,不如一死百了。」
我聽懂了她的潛臺詞。
所以齊舜之也了解她,她有能力,有野心,這一代最合適繼承皇位的該是她才對。
「可公主畢竟是女子……」
「女子怎麼了?」
永淳反問我,字字句句幾乎肺腑:「你我皆為女子,不是掌管著整個天機閣?我朝鎮北大將軍亦是女子,女子從商之事也多有發生。」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我瞳孔緊縮,自己似乎早就踏上了一條目的明確的不歸路。
眼前的六公主神情堅定,顯然早有準備,皇後娘娘是推手,而太子齊舜之被廢,或許才是真正的節點。
利益才是一段關系牢固的手段。
如今我無所依靠,全部身家壓在了天機閣上,看著眼前勢在必得的公主,我伸出了手。
「我助你一臂之力,成王敗寇,再不言悔!」
12
齊舜之果然在其中推波助瀾。
怪不得被廢隻是換個地方住,不抄家不流放,還悠哉遊哉。
那刺客竟真是他找的,聖上也早知道。
目的一是廢了自己這個太子,二是引蛇出洞。
五皇子便是那條毒蛇。
他們的計劃是,捧殺之術。
讓五皇子以為自己馬上大功告成,得意之時,再一擊即中,將他拉下馬。
「五皇子近日便會有所動作。」
我對永淳說了我可以聽到陸權心聲的事。
她自是信我,畢竟我們一榮俱榮。
她將王林調回宮,專盯著五皇子。
是夜,黑壓壓的雲層掩埋了月光,慘白的光變成無底的暗,隻剩下遍地陰寒。
風雨欲來。
「殿下,五皇子今夜召集人馬,攜大理寺少卿、太尉及護軍督尉,欲逼宮。」
我們埋伏在殿外,等著五皇子進去。
「父皇,誰讓您一直偏心太子,他是聰明,我努力多年比不上他一目十行,兒子無能,隻能出此下策。」
「您別怪我。」
五皇子一向穩重的臉此刻充滿了小人得志的囂張,好像這才是他壓抑多年的本性。
陸權緊跟其後,陰狠的臉上寫滿了雞犬升天。
聖上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癱在床上。
眼見就要摁下手印,永淳跳出來,「大膽反賊,竟敢脅迫皇上!」
身後鎮北大將軍悄悄調回京中的將士一擁而上,拿下了五皇子若幹人等。
一場大戲還沒開始就落幕了。
13
皇後走進去,扶起皇上,「總算可以歇息了。」
皇上看著被摁在地下一臉不忿的五皇子,嘆了口氣。
「我偏心太子不是因為他聰明,僅僅是因為他是皇後所出,如今他不願當太子,那便給永淳。」
「世人容不得女子稱帝, 那我便隻能為她鏟除其餘人稱帝的可能。」
我藏在齊舜之身後,看了眼天色。
原本子時是該吃宵夜的時候, 現在飽了。
五皇子更不忿了。
皇上遣退眾人,又喊道:「帶進來吧。」
兩個侍衛壓著一個華服女人進來,正是貴妃。
「皇上, 皇上……臣妾沒有,是他逼迫臣妾的……」
五皇子竟和他的生母通奸!
我還道皇上為何連機會都不給他,直接下令斬了。
犯這種罪,如何能饒恕啊。
本來陸權也要死的, 我求永淳饒他一命。
「此人不能人道, 不若就讓他當個最低等的太監, 任他自生自滅?」
永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還真是會往人痛處上踩。」
陸權滿臉恨意,為了保命卻罵不出半句話。
我冷笑一聲,叫人將他帶下去閹了。
陸家沒了他, 陸母一下子衰老了下去,她看著臉上快意沒來得及收回去的黎清棠, 發了狠一巴掌抽在她臉上。
「婦嫁從夫,小賤蹄子, 你給我進宮伺候陸郎!」
黎清棠在進宮的路上跑了, 從此我再也沒見過她。
我也沒空再去報復。
永淳成了太子, 無暇再管天機閣,於是將股份交給齊舜之。
母親擦了擦淚,愛撫地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都聽你的。」
「作(」齊舜之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坐在案幾旁替我研墨。
「懷瑾,累了吧?為夫特地熬的蓮子羹,嘗嘗……」
我看著碗裡的不明物體怒了:「你給我出去,不然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他眨著桃花眼, 眼中泛著無辜的水光盯著我。
見我沒反應,隻能拖腔帶調應了聲,哼著小調出去了。
14
又過了幾個年頭,永淳身為太子的學業結束了。
從前教齊舜之的太傅感慨道:「不愧是兄妹,天資真是一般高,隻是可惜了……」
永淳再拜:「太傅之恩, 永淳感念,請受學生一拜。」
太傅扶起她, 熱淚盈眶:「從此大夏的江山, 就交予太子您了。」
她登基之後,朝中元老大臣有過聯名上書抵制女子當政的動作。
她以雷霆手段打碎了所有人的質疑。
永淳在位三年, 女子科舉放開,尚書家的嫡女偷偷跑去考了一遭,竟一舉奪魁,惹得京城女子紛紛效仿, 第二年, 科舉再考人數便過了百。
朝中女子為官者漸漸增加。
永淳在位六年,修水利,建大壩,伐倭寇, 沿海百姓困擾多年的問題得到解決。
漸漸地,她的威望甚至大過了父皇,成為民心所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