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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水之遙 3736 2025-03-27 17: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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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此時她大夢初醒,驚恐中還帶著一絲虛弱:


    「牙?什麼牙……啊啊啊你別跟我提這個字!」


    果然。


    「我覺得他不是喜歡我,真的。他就是每次回京都要炫耀一下,」公主平復心情,小口抿著我沏的茶,「但隻是把東西帶回來還不夠,所以想了個辦法,每次都獻給我。


    「這樣大家就都傳開了。尤其是這種男女之間的事兒,傳得可快了。」


    我說:「想不到你還挺聰明的。」


    公主警覺地看著我:「我就知道,你心裡一直覺得我很容易被男人騙。」


    我誠實地點頭。


    公主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大約想到自己平時的所作所為,有點泄氣:


    「可能他也這麼覺得吧,我就是最好騙的公主。但我真的不傻,就為了他愛慕我、我又要和親這件事,父皇補償他,直接給他提了半品呢。」


    她恨恨地說,


    「這種領兵打仗的人,話本裡都說是忠誠簡單,其實腦子可精了。


    「巫燭,我說得對不對?」


    我笑著說:「很對。」


    車隊最前方突然一陣嘈雜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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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循聲看過去,侍衛傳遞著旗語,讓後面的車隊停下。


    藺白羽下馬衝我行禮:


    「巫女娘娘,前頭有百姓聚集,希望能得到您的賜福。」


    他面色平靜,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和公主的話。


    「知道了。」


    過往也有很多這種事,每回我出行,雖然總有人清場開道,但攔不住百姓的熱情。


    顧思危曾經跟我說,民間有傳言,隻要被我碰觸過,此生此世除非蓄意作惡,災病全消。


    我當時問他:「你也信這個?」


    顧思危答:「若此事為真,天下的冤獄皆可解了,隻需使嫌犯先染病,您再碰觸之,觀其是否康復即可。」


    我說:「感覺你比我還不把人當人。」


    百姓烏壓壓地跪在前頭,人頭攢動,有些一望而知趕了很遠的路,來自不同地方的泥土匯聚在一起。


    母親將懷裡的嬰兒高高地舉起來,向我這邊遞,嬰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蹬著腿用力地啼哭。


    祈禱聲和著啼哭聲,在山谷之間飄搖回蕩,驚走一群群飛鳥。


    我一步步地走過去,聽見聲浪越來越高,似乎要將我託到山巔、託到雲端。


    這種場景下我會頻繁地想起昭武帝。


    想起他對我說:


    「阿燭,你有這樣的天才,卻隻為一人奉獻,實在太浪費了。我會給你提供最多最好的祭品、幫你培育最珍貴的藥材,我會讓人奉上你施行法術所需要的一切,哪怕是窮盡四海。


    「我會讓供奉你的香火點燃在我國界的最邊緣,我會讓你的名字被所有人知曉。你還有什麼不滿意,阿燭?」


    情話般動人的語氣,如果不是那時我身上傷痕累累、纏繞著鎖鏈。


    昭武帝是最初也是最後一任與我共同賜福於百姓的帝王。


    他的後世子孫,沒有人能承受被百姓無視的事實,站在我身邊。


    我誦念起賜福的經文。


    山呼海嘯之間,我回頭,對上明黃色的簾幔下,帝驍陰鸷的一雙眼。


    13


    我對昭武帝說:「我不要你的寶物,我要風雨。」


    我需要重新煉化那把刀,才能徹底治愈心口的傷,然後掙脫他的鎖鏈。


    昭武帝嗤笑:「阿燭,不要把我當傻子。」


    衛懷朔死得寂寂無名。


    曾經的玉面羅剎,在戰場上開始變得心神不寧。


    乃至他的寶刀,也失去了光輝。


    某一次無人傳頌的戰役裡,他的頭顱和手中的刀一同滾落了。


    疊在層層屍骨之下,血肉化作淤泥,利刃覆滿鏽蝕。


    我再也沒有見過風雨。


    昭武帝是有史以來文治武功第一的人皇,這不假。


    但他捕獲我時,我剛剛蠢到被自己鍛造的武器重創,以至瀕死。


    在這件事上,他始終勝之不武。


    14


    「巫燭,你能不能給我也賜一下福?」


    公主滿懷期待地問,「而且你剛剛那種聲音到底是怎麼發出來的啊?好厲害。」


    我說:「你天天跟著我,夠福了。」


    這話不假,至少她現在確實是諸弟妹眼紅的對象,當然,如果忽略這等眼紅中潛藏的一絲憐憫的話,就更好了。


    公主不服,正要反駁,藺白羽突然輕叩車廂。


    他手裡提著個瘦猴兒似的孩子,衣裳破了,凸起的胸骨根根分明,年紀太小又太瘦弱,看不出男女。


    公主驚得微微後撤。


    孩子見了,眼裡就露出輕蔑的神色。


    藺白羽說:「這孩子衝撞了公主的車駕,請您發落。」


    公主說:「我都不在我的車駕上,衝撞什麼?」


    她問那孩子:「你有家人嗎?」


    孩子搖頭。


    「你吃什麼?住哪裡?」


    孩子又搖頭。


    「你是男孩女孩?」


    孩子開口了,聲音是很久沒喝過水的那種沙啞:


    「女孩。」


    公主就跟我說:「巫燭,我想帶著她。在我的地方,不影響你——」


    「你是公主。你決定就是了。」


    出郢都的第三日,公主決定行俠仗義,對象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乞兒。


    顧思危來找我:「人沒有調查過,公主這樣不成體統。您勸勸她吧。」


    我說:「你這麼關心公主?」


    顧思危說:「臣隻是擔心,公主隨意收容乞兒的事傳出去,一路上會有更多乞兒前來,對誰都不利。」


    「隻要誰都看不出來那是個乞兒,不就得了。」


    我懶懶地靠在榻上。


    公主走了,空間變得很大。


    我毫不懷疑她會馬上把那孩子打扮成明月言愛玩的漂亮布偶。


    「顧大人,我們要送公主去和親的。一點兒外頭的事不讓她見,她在富琴部落會死得比四月的梨花還快。到時候,可沒有第二個公主讓你送。」


    顧思危沒再堅持。他說:


    「國庫不豐,沒錢屯兵了,您是知道的。和親是最好的決定。」


    「沒人反駁你,顧大人。你負責這些事,我負責不讓湄水決堤,免得你今年又收不到銀子。」


    我看著公主轎輦的方向,


    「她現在難得什麼也不必負責,隨她的心吧。」


    15


    公主身邊就多了個叫阿帆的女孩,隨行的宮人們叫她小姐。


    皇帝聽了隻是說,公主養著好玩,到時候算作陪嫁的媵妾,一起送到富琴部落去。


    阿帆不喜歡公主喜歡的東西。


    車隊休息的時候,她跟著藺白羽玩刀、玩弓箭,偶爾還要騎一騎藺白羽那匹寶馬。


    小小的身子跨坐在馬上,脊背挺得很直。


    我覺得顧思危的擔心更沒道理了。


    洗幹淨之後,這孩子確實不像一個乞兒。


    公主對我說:「我覺得阿帆不是太喜歡我……雖然做善事不能要求回報,但她不親近我,我其實很傷心。」


    「誰說做善事不能要求回報的?」


    「天……天道?」


    「天道是說善有善報才對。」


    我說,「愛沒有得到回報,和善有善報可不一樣。你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不幫一下,心裡難受,所以舉手之勞幫了一把。心裡過得去,這就是你的回報了。


    「公主,你錯在不該再產生愛。愛和法力都是有限的東西,能不用,就不用。」


    公主定定地望著在練武的阿帆,似乎要汲取什麼力量似的。


    她說:「巫燭,你說得很對……可是我一看見她,就想起小時候的我。


    「這樣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我吃得、穿得都比她好,父皇不見我,但我的父親到底是皇帝。我隻是覺得她在這個世界上很孤單,我在這個世界上也很孤單。巫燭,我真心希望她幸福快樂。」


    我說:「公主,有的人不需要愛也能幸福快樂。有的人已經再也無法幸福快樂了。」


    阿帆又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一邊的宮人們連連叫好。


    公主愣了好一會兒,頭一次忘記拍手。


    16


    到了雍州地界,刺史在行宮安排宴飲,為一幹人等接風洗塵。


    胡姬一邊作舞,一邊為席上添酒。


    本地特產的佳釀,伴著月琴悠悠,飲人皆醉。


    連一向不沾酒的公主也用了一點兒,臉上立刻冒出酡紅。


    阿帆立在她身側:「您這是上臉,別喝多了。」


    那孩子平時緊繃得像一把弓弦,說出這句話來,已經是了不得的關心。


    公主一下子笑盈盈的。


    帝驍也難得地注意到了公主。


    「阿遙,你這酒量得多練練。富琴部落的大妃,都是很能喝酒的。」


    公主連忙稱是。很久沒和父親說話,她甚至還有一些緊張。


    阿帆在這時突然走了出來。


    她跪在地上,說想向皇上獻一曲劍舞,感念天家的再造之恩。


    公主顯然沒預料到,但她又驚又喜,向帝驍說:


    「父皇,阿帆練得很好呢。」


    雖然是國宴,但公主在,帝驍也樂意表演一番家宴的其樂融融。


    內總管覷著他的眼色一拍手,舞姬紛紛退下,阿帆提著劍,擺好了起勢。


    這一回配樂是大鼓。


    不是很精妙的舞,步伐間很有些滯澀,但公主看得眼睛一錯不錯。


    公主是帝驍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最沒存在感的一個。


    她小時候生病,報給帝驍,帝驍就會簡單粗暴地將伺候的宮人全部換一批。


    一來二去,她身邊甚至沒有一個可以依賴的對象。


    到長大成人,無人教導,她什麼都沒有學會。每回去參加貴女的集會,她都很難插得上話。


    我想著這些從宮人那裡聽到的東西。


    而她現在要嫁到遙遠的、陌生的異族部落,她的父親甚至隻叮囑她要學會飲酒。


    阿帆手裡的劍,和著鼓點,劃出一道道冷光。公主一邊看她,一邊觀察著帝驍的反應。


    那不是一把很好的劍。我突然想。


    我想我要給公主打造一把好劍。


    一定要非常鋒利,即使她遲疑、軟弱、溫吞,即使她弱不禁風,也總能用這把劍刺傷別人。


    我出神的間隙,聽見利刃破空的聲響。


    是阿帆!阿帆的身形突兀地向前一躍,手中的劍直刺坐在主位的君王面上,甚至已經挑開了冠冕上的流珠。


    她幾乎就要成功了,但那一刻她細瘦的脖頸被侍衛刺破,血噴湧而出。


    公主大喊:「不要!」


    太晚了,血已經濺到了帝驍身上。


    眾人反應過來,齊齊跪下請罪。


    公主也跪下了,但她膝行著去碰阿帆的軀體。


    女孩剛剛被她養回了一點肉,脈搏在尚且溫熱的肌膚下跳動。


    她嘴裡說著什麼,因為血漫到喉頭,摻著汩汩的聲響。


    「狗皇帝……冤枉……我父親……


    「該死……你們都該死。」


    公主的臉變得慘白。


    她抬起頭,好像要尋找什麼幫助,帝驍冷冷地看著她。她渾身重重地顫了一下,看向我。


    我是唯一沒有下跪的人。


    我走向公主,用自己的羽紗披風將她包裹起來。


    在這個動作裡,我第一次擁抱她。


    17


    阿帆的案子很快有結果了。


    她的父親曾是一方縣丞,卷進當年的一起科舉舞弊案,皇帝御筆朱批了秋後問斬。


    沒人願意觸皇帝的霉頭去翻案。阿帆算是白白地死了。


    藺白羽的職爵被一削到底,送回前線戴罪立功。


    車隊再開道的時候,見流民不避,皆擊殺之。


    帝驍對公主沒有任何旨意。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看見公主一個人靜靜地立在湄水邊。


    春水初盛的時節,即使在夜裡,水聲也十分歡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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