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過,自封了位分,嶽雲彥倒不怎麼召幸青杏了。
所以我偶然會碰見青杏為了博得聖心,在苑裡努力練舞的場景。
我有那麼一時片刻,想要把選秀推遲,好讓青杏的根基再扎穩些。
可到了這會,卻是嶽雲彥執意要選秀了。
於是如期進行。
嶽雲彥凡是有看上的,都要問上我一問。
我說隨陛下心意,還會幫著想封號。
嶽雲彥看著我,笑著說好。
7
一場選秀下來,宮中美人如雲。
在賜位分時,我給青杏也提了一提。
在看定下來的名冊時,我瞧見了格外熟悉的名字。
沈湘湘。
從前和我有過婚約的那位世家公子,也姓沈,叫沈筠。
他們是兄妹。
沈湘湘首次來請安的時候,乖巧溫柔地說:「臣妾代祖母問娘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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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的祖母,就是沈家老太太,也是我的恩人。
當年我和家裡人被山匪衝散,被沈老太太搭手救了,為了趕跑山匪,沈家死了好些護衛,連沈老太太的手臂,也被扎了一刀,導致好長一段時間,握勺都無力。
雖然我和沈家的婚約已是往事,但我會特地多留意沈湘湘一些,以免她在宮裡受委屈。
可我很快就顧不上她了。
妃嫔多起來之後,後宮裡處處是暗流湧動。
嶽雲彥是年輕英俊的天子,輕易就奪了人心,於是都想爭得獨一份的聖寵。
可無論如何,趙宛在嶽雲彥那,始終是最上心的。
可她也沒有太逍遙,因為青杏一直在暗戳戳給她使絆子。
至於新人裡,嶽雲彥也曾給過盛寵,令六宮豔羨的盛寵。
可都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隻要一枝花開得太豔,便會立刻有人摧毀掉。
我罰過她們,禁足、罰俸、跪思己過。
可隻要是沒進冷宮的,都能卷土重來。
而這些事,嶽雲彥通通懶得管。
連宮裡兩位有孕的嫔妃接連小產,他的心思也依舊沒有從前朝上分出一點點出來。
這兩次小產的事,我都查了。
其中一位,是趙宛下的手。
而另一位,則是青杏所為。
都做得隱蔽,而且在我察覺到蛛絲馬跡時,就立刻安排人去抹除了。
我去見了青杏。
她見著我,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恭敬道:「皇後娘娘來了,妾身有失遠迎。」
我直白地問她:「你從前和淑貴妃相爭,是為了我,可那位婕妤有孕的事,跟你鬥淑貴妃,有何牽連?」
青杏側過身去,不看我的眼睛,她並無悔意:「妾身這樣做,自有妾身的道理。」
我盯著她,忽地笑了:「好在我懷永兒懷得早,若是今時才懷上,隻怕也要化作一灘血。」
青杏一怔,漲紅了臉,連聲說道:「不會,不會的。」
我笑了笑,似是自嘲:「若是為了爭寵,你們做的全是無用功。哪有什麼母憑子貴呢,分明是心裡有誰,才會格外眷顧她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可我已經疲乏得周旋不動了。
既然嶽雲彥無所謂,我也想撂桃子了。
我最後一次去和嶽雲彥說起這些事時,他用審視的眼神將我攝住:「梓潼,若理不好後宮,便是你失德。」
「那陛下廢了我吧。」
我這話說得輕巧,卻讓空氣都冷了三分。
嶽雲彥一把扔掉批奏折的筆,哂笑:「你到底要怎樣呢?這些年來你避朕如蛇蠍,那朕便如你意去寵幸別人好了,不僅如此,朕還要把後宮一切通通交付給你,你想要誰進冷宮都行,想殺了誰也隨你,這些你也是不滿意嗎?」
聞言,我心底裡緊繃的弦忽然碎了,像是又回到永兒尾七那個夜晚,我快把嘴唇咬出血來:「嶽雲彥,你欺人太甚。」
嶽雲彥朝我走過來,他近乎偏執地開口:「你為什麼不來邀寵?為什麼不像從前那晚一樣來邀寵。」
正說著,他的手臂便將我攏住,可我卻用力地掙開,幾近是逃回了坤寧宮。
8
可區區一道宮門,怎麼會攔得了嶽雲彥。
我的香爐裡會滲出異香,將我軟綿無力地扣在榻上。
嶽雲彥放下幔帳之後,邊剝落我的衫裙,邊說:「你生個咱們的皇子吧,又或是公主,隻要是咱們的。」
一夜情動過後,我勒令坤寧宮中不許再燃香。
可後來,連我喝的燕窩羹裡也會多了些東西。
夜裡,我抓著他的手臂說:「你也知道隻有用藥才能讓我動情了嗎?」
嶽雲彥避而不答,隻撫摸著我的肩頸說:「怕傷著朕的梓潼。」
我扭過頭,咬唇不言。
坤寧宮就這樣雞犬不寧了許多日。
我遲遲不見有孕。
相反,喜訊最先從貴妃宮裡傳出來。
9
趙宛有喜之後,嶽雲彥少不得常去看她,我這裡才落得個清靜。
後妃們來請安時,趙宛笑吟吟地問我,其他嫔妃有孕時,我都讓庫房送了不少奇珍異寶過去,怎麼到她那,倒不送了。
「我能想到的,陛下也都送了,可我確實要表些心意,這些天為了替未出世的皇子祈福,我抄了份經書,貴妃你收下吧。」
聽見經書二字,趙宛微微蹙了蹙眉,沉沉地說了句:「看來娘娘還記掛著臣妾當年為大皇子悼念之事,隻是臣妾這腹中胎兒還未成形,福氣太淺,受不住這樣厚重的祈福。」
我平靜地說:「那便算了。」
趙宛頷了頷首,說:「多謝娘娘海涵,但說到底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該向娘娘叩頭謝罪。」
「你身子不方便,不用這樣大費周章,免得傷了胎氣,賴到我頭上。」
我這話剛出口,殿上頓時鴉雀無聲,妃嫔們面面相覷,大概都沒想到我會說得這樣直白。
趙宛臉色一青,沒有告退便走了。
其餘人生硬地打了個圓場,可皇後與淑貴妃不睦這根釘子,算是釘在在場所有人的心裡了。
所以,趙宛滑胎時,風言風語立刻傳遍了皇宮。
說是因為我妒忌貴妃而下的毒手。
趙宛在嶽雲彥懷裡痛哭時,他看向了我。
嶽雲彥終於問出來:「是你嗎?」
我笑了,可眼淚卻淌了下來。
我說:「陛下,這是你的報應。」
嶽雲彥頓了頓,語氣頓變犀利:「皇後,禁足,無令不可出坤寧宮一步。」
我被困在了坤寧宮。
可消息卻沒有全然被擋在外面。
我聽說青杏出事了。
因為被趙宛揪出來,滑胎是被她暗害的。
青杏就這樣被廢了位分,等著她的,還有毒酒和白綾。
被逼死的那日,聽說她掙扎得厲害,聲聲悽厲地問遠在養心殿的嶽雲彥,問他對自己可曾有過一絲情意。
可她始終沒有等來嶽雲彥。
10
此事過後,我被解了禁足。
可坤寧宮依舊冷冷清清的,誰也不敢挨近我。
畢竟青杏曾是我身邊的宮女,她闖了禍,別人在心裡自然也不會把我摘出去。
隻有沈湘湘會帶著針線來我這做女紅。
闲聊時,沈湘湘從不提起她哥哥沈筠,倒是我主動問了:「你哥哥嫂嫂如何了?」
沈湘湘微怔了怔,然後說:「都好,一切都好,還生了個女兒,足有六斤三兩,白白胖胖的。」
「你祖母一定高興。」
沈湘湘點了點頭:「是。」
她想了想,又說:「我以為娘娘你不樂意提起從前的事了。」
我原本想說,這哪有什麼的,郞娶女嫁,這是自然的事,況且我當初進宮後,隻過了一段時間就下了決心,要安下心來做嶽雲彥的妃子,陪伴身側,與他生兒育女,可話正要出口時,卻看見沈湘湘的身上籠上了陰影。
沈湘湘也發覺了異樣,她一驚,忙轉過身去福身:「陛下萬安。」
嶽雲彥說了片言隻語,便打發走了沈湘湘。
然後,他看著我問:「梓潼,你很念著以往的事嗎?」
「沒有。」
他伸手撫過我的鳳冠,說:「那把釵環卸了,朕要留寢。」
「朕不僅今日來,明日、後日也會來。」
見我愣住,嶽雲彥有些無奈,他繼續說:「朕說過了,咱們得有個自己的孩子。」
這句話是嶽雲彥第二回說了。
回回我都覺得不對勁,卻咂巴不出具體的怪異之處。
我對嶽雲彥說:「永兒就是我們的孩子,可你身為他父皇卻護不住他,我為什麼還要再生一個讓你們作踐?」
「你永兒,你說永兒嗎?」
他語氣怪異,我不禁連連往後推,「你究竟要說什麼?」
嶽雲彥的眼底蔓延出無盡的荒涼之色,他問:「永兒,真是我們的孩子嗎?」
我渾身一震。
嶽雲彥緊盯著我道:「朕後來才知道,八月初五的前一晚,你出宮去見了沈筠,還同他共處一室到半夜。好,朕當你們在斷前情,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可你偏偏在此時懷上永兒,所以你告訴朕,為何見完沈筠之後,第二日立刻前來邀寵?你是要遮掩什麼嗎?」
他頓了頓,語氣一重:「事已至此,朕為何不能對永兒的血脈生疑?」
難怪。
原來永兒受過的種種冷落,都不是我的錯覺。
「你之前怨朕不為永兒的病故傷懷,可朕已經許他被生下來,還允你把他當元寶似的養著,這些不夠嗎?朕為何要為不是親生的皇子痛哭流涕呢。」
我艱澀地開口:「永兒是你我的兒子。」
嶽雲彥面不改色,他抱著我說:「好,朕信了。既如此,從前諸事就都翻篇吧。」
不,他不信。
甚至還會為永兒的離世而松泛下來。
永兒的死亡,於我而言是天塌之災,可卻是另外一幹人等的「如願以償」。
我平靜地伏在嶽雲彥的懷裡,對他說:「陛下前段時間來得那樣勤,可我這兒始終沒有動靜,你知道為何嗎?你或許也猜著了,我一直在服藥。我真心盼你,不會再有子嗣。」
嶽雲彥竟笑了一聲。
他推開我,臉色冰冷。
嶽雲彥拂袖而走時,帶走了我的皇後冊寶。
坤寧宮成了半座冷宮。
可嶽雲彥遲遲不下廢後聖旨,就這麼晾著。
可我顧不上這些了,我的永兒回來了。
他就在搖床裡,會在我搖起撥浪鼓時咯咯地笑。
隻是坤寧宮的宮女們卻覺瘆人,隻有一兩個願意留下,其餘的竟都跑去伺候別宮去了。
剩下來的人朝我抱怨道:「娘娘,您別管她們,都是裝的,不過是看這裡沒出路,急著找新主子罷了。」
可我這裡確實沒出路了。
廢與不廢,就在嶽雲彥一句話間。
好在我的永兒回來了。
而我這邊,確實不怎麼需要人伺候了。
日裡用完御膳房送來的吃食,便坐在搖床邊,時常一坐就是一整日。
沈湘湘來過,給我送了好些炭,說內務府給她分多了,勻出些給我。
後來,內務府又來給我換了個炭爐。
炭爐裡跳躍起火光時,屋裡暖洋洋的,讓人止不住犯困。
我闔上了一會眼睛。
醒來時,看見炭爐的火光溢了出來,落在地上,蔓延成線。
我被救出去時,卻仍然直愣愣地要朝殿裡跑去,「永兒,我永兒在裡頭呢。」
「人偶而已,娘娘,那隻是人偶而已!」宮女竭力地想拉住我,卻仍被我掙開了。
我徹底隱沒在火光中的那一刻,有人頓時聲嘶力竭地喊道:「快!快讓陛下過來!」
……
11
聽到坤寧宮起火的元兇是那些易燃的炭時,沈湘湘嚇壞了。
那些炭確實是內務府分發的。
因為比份例多,所以她送了一些給溫皇後。
雖然哥哥沈筠成親後再未提及過那樁舊婚約的事,但在自己進宮前,瞧著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沈湘湘便猜到,他是想起了深宮裡的那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