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薛然看向門口候著的我們三個人,他視線落在我的臉上,淡淡道,「清兒你來!」
他說完,徐姨娘臉色瞬間煞白。
我下了臺階,徐姨娘還沒回過神來。
可惜,薛然沒看到她的失落。
薛然沒去我的院子,他說這裡離他書房近,就帶我去了他的書房。
「坐吧。」他坐下給我泡茶,我在他對面坐下來,他遞茶來的時候,我順手接了。
薛然頓了一下,意外我的坦然,沒伺候他,反而由著他做事。
「侯爺泡得格外的香。」我笑著道。
薛然失笑,「你最聰明,那你猜猜,我喊你來幹什麼?」
「事查明了?」
他點頭。
「三位王爺,齊王不問世事一心花前月下,榮王自負自大做事魯莽,看來隻有韓王了?」
薛然冷笑,「平日看他待人溫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侯爺打算將此事,告訴太子那邊的人嗎?」
「你覺得呢?」
「妾覺得要!」我喝著茶,「人生路長,幾位皇子年歲也小,不著急,慢慢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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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然頷首,又忽然問我。
「若是二皇子和太子成仇了呢?」
這件事其實沒必要討論,太子和二皇子會不會成仇,其實不在太子,決定權在二皇子。
薛然會這麼問我,我覺得他戲謔的態度多過討論。
所以我沒回他。
他笑了笑,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問我會不會下棋。
他讓人擺了棋盤,下了一會兒他的幾個幕僚過來回話,薛然本想讓我避一避,我也起身了,但他想了想又道:
「算了,都是自己人,沒必要拘泥這些虛禮。」
於是,合著他三位幕僚加上我和薛然,我們下棋下到半夜。
我有輸有贏,棋藝還算能看,薛然很高興,和裴先生戲謔道,「蘇閣老不知道,他送了一個人才給我。」
裴先生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笑著道,「蘇姨娘雖是聰明,但侯爺不拘一格,更令人敬佩。」
我忙應和,薛然很高興。
「侯爺。」門外,婆子回道,「徐姨娘出事了。」
11.
我跟著薛然去了徐姨娘的院子裡。
一進去便被震在原地。
徐姨娘整張臉通紅,像是被燙熟了一樣,她疼得幾乎暈厥過去,眼睛也睜不開,痛苦哼著。
聽到薛然的聲音,她撲在了薛然身上,「夫君,我的臉毀了,我的臉……」
薛然看著她的樣子,催著人去請御醫來,又柔聲安慰她,將她送回房裡。
轉頭他出來,喝問蔡姨娘是怎麼回事。
蔡姨娘一直不開口,柳姨娘替她解釋:
「本來打葉子牌,還有說有笑,期間靜哥兒來要糖吃,蔡姨娘就在桌上隨手拿了一顆糖給靜哥兒。」
柳姨娘指了指桌上堆著的糖,「徐姨娘也不知為什麼,奪走了靜哥兒的糖,不許他吃,靜哥兒哭了起來……」
柳姨娘說著,小心看了一眼薛然。
薛然沒什麼表情,她便接著說,「蔡姨娘就質問徐姨娘,為什麼不讓靜哥兒吃她給的糖,在怕什麼?」
蔡姨娘咄咄逼人,徐姨娘顧左右而言他,蔡姨娘忽然就將滾燙的茶水,一股腦潑在徐姨娘的臉上。
「怡園!」薛然喝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說!」
蔡姨娘抬頭看向薛然,表情很決絕,「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報仇,死不瞑目!」
她沒親人了,孩子是她最親的人,可徐姨娘奪走了,這件事她這輩子都不能忘。
薛然怒道,「你胡說八道,她怎麼害你的孩子。」
我站在院子門口,望著繼續沉默的蔡姨娘,重重嘆了口氣。
我以為她要怎麼報復徐姨娘,沒想到是用這麼極端的手法。
鬧了一夜,徐姨娘臉肯定是毀了,蔡姨娘沒多少解釋,自請入家廟,她走的那天要求見我一面。
「其實……我本打算殺了靜哥兒的,可他到底是孩子,他也沒害過我。」
她送了我一幅畫,「我畫的。以前大家都誇我的畫漂亮,留一副給你做念想。」
「謝謝!」
「你不必為我難過,」她在我耳邊道,「當姑子也比做妾好,如果可以……」
她看向西北的方向,「如果可以,我想回家,守著我爹娘和哥哥。」
她說完,淚眼朦朧地看向我,「希望下輩子你我都有好運氣,體體面面地做個人。」
我問她,「你真想回去嗎?」
她點了點頭,「若我死了,你將我燒了,託人將我骨灰送回去和爹娘葬在一起可好?」
我心頭發酸,第一次生了衝動,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想回去也不是沒有辦法……」
蔡姨娘高高興興出了侯府,三日後,她在家廟自己給自己剃了頭。
薛然知道後勃然大怒,親自去了家廟,但回來後又很挫敗。
第二日,他便讓人將蔡姨娘送回了她的祖籍。
我想,蔡姨娘應該高興了,她終於不用做別人的妾,終於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了。
倒是徐姨娘,她的臉好了後,但容貌也毀了,留了很難看的疤。
徐姨娘每日都在哭,求了很多藥膏,也沒用。
薛然一開始還安慰她,時間長了也沒耐心,便避著她不見她。
徐姨娘自殺了一次沒死成,後來就再不出門。
老夫人收回管家權,讓大夫人管,大夫人沒要,就交給柳姨娘了。
柳姨娘每日忙忙碌碌,讓我覺得,這個家裡她是最開心的那個人。
聽說侯爺夜裡去找她,她正在對賬,侯爺等了她半個時辰實在沒耐心,就走了。
早上去請安時,大夫人漫不盡心地道,「她最在乎容貌了,如今毀了,受不住也在常理之中。」
老夫人見徐姨娘瘋了,要將靜哥兒抱來給大夫人養育。
大夫人十分嫌棄,又將靜哥兒送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訓大夫人,說道理,大夫人仿佛沒聽見一般,老夫人氣得拂袖而去。
12.
薛然極忙,我也很少見到他,但他隻要來內院,總會來我這裡小坐片刻。
七月時,我的及笄禮由大夫人操辦,雖沒有廣宴賓客,但我卻見到了我姨娘和五姐。
五姐夫年中時升了四品,很得聖上信賴,我也遠遠看到了一眼,笑著道:
「長得還挺好,看著就是年輕有為的樣子。」
五姐朝風亭看了一眼,那邊亭子裡,薛然正陪同家裡來的親朋喝茶說話,郎風坐在清雋的薛然身邊,雖容貌不及,但勝在年輕。
她笑著道,「我倒是覺得薛侯爺不錯,風流倜儻,一點看不出來年紀大了。」
我噗嗤笑了,「可別叫他聽到,他可覺得自己很年輕呢。」
五姐挺著七個月的孕肚,圓臉在懷孕後變得更有福氣了,笑得很喜慶。
我捏了捏她的臉,「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可惜三姐和四姐來不了。
「你可知道,四姐快得手了。」五姐在我耳邊道,「她不是入門那夜和齊王有過一次嘛……」
我是知道的,後來齊王就沒有碰過她。
「上個月,齊王連著在她房裡宿了四夜。」
我又心酸又高興,「四姐這是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五姐神秘地點了點頭,又點了點我的鼻子,「現在就剩你了,你也及笄了,可要抓緊。我瞧著,薛侯爺對你還是不一般的。」
說起圓房,我就意興闌珊了。
五姐見我這樣也不再多說什麼,臨走前,還介紹了郎大人給我認識。
我高高興興喊了姐夫。
郎大人打量了我一眼,笑著道,「常聽你五姐說家中姐妹,數六妹最俏麗聰慧,今日見到,果真如此。」
我一怔,暗暗皺眉,五姐當時就沉了臉,和我頷首打了招呼,就挺著肚子走了。
我嘆了口氣。
「清兒。」薛然送走客人又折返回來,給了我一個錦盒,「打開看看?」
我打開錦盒,裡面是一把梳子,我激動地向他道謝。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著道,「這下是真的長大了,是個大人了。」
我心裡重重嘆了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的。
但讓我意外的是,還沒等我圓房,大夫人房裡多了兩位長得一模一樣的婢女。
特別漂亮,無論樣貌還是腰身都是一等一的。
晚上薛然宿在大夫人院子裡,第二天兩個婢女都抬成了姨娘。
對比我,薛然顯然更喜歡大邱和小邱姨娘,而且聽說他們三個人經常一起……
他忘了我,我開心不已,悄悄給大夫人繡了十個手帕。
大夫人哭笑不得,「要這麼多帕子幹什麼?」
柳姨娘忙裡偷闲抬著兩筐青棗來,看到帕子,笑著道,「清兒近日是得闲了,改明兒都能做衣服了。」
大夫人轉手就分了兩塊給柳姨娘,「讓她拿帕子換你的棗吧。」
柳姨娘咯咯笑著,揣了帕子留下了棗,又去忙了。
「柳姨娘不像個姨娘,倒像個管事。」蓮兒笑著道。
「她可能更喜歡做管事吧。」她那麼高興,人都有精氣神了。
13.
中秋節前,四姐順利生下一位公主。
聖上喜歡得不得了,當下就賜了封號,四姐也升了昭儀,一人獨住在琇荷宮。
我求大夫人給我送了一個金鎖給四姐,四姐給我回了一封信。
信中說她一切都好,小公主長得像聖上,所以聖上特別喜歡,每日下朝都會來坐會兒。
不但聖上喜歡,幾位皇子也常過來,說是宮中好幾年沒年紀小的孩子,而且還是位公主。
我很替四姐開心,隻要公主平安長大,健健康康,四姐將來的日子就好過了。
四姐還提醒我,說韓王勢力很大,薛然這般明著鬥,早晚都要出事,最好能收著點。
我思考了幾日,還是沒去找薛然。
但沒想到,九月初,薛然忽然要出徵去打仗,老夫人聽到當即就要進宮去。
「朝中沒有武將了嗎?為什麼讓你去?!」
薛然素來都是小事讓老夫人做主,大事他不和她商量的,所以這件事他隻是輕飄飄地解釋了一下。
「聖上指派的,兒子若能拒絕,豈能等到現在讓您跟著擔驚受怕!」
老夫人哭了一場,但也改變不了結果。
薛然臨走前,將我和柳姨娘喊去了大夫人房裡,讓我們幫著大夫人管好家裡的事。
「清兒年紀雖小,可卻是極聰明的,你們有難以抉擇的事,多和她商量。」
大夫人點了點頭,「侯爺盡管放心去,家裡的事我們三個人會商議著來。」
薛然走後的第三天,京城下第一場雪,我和蓮兒圍在爐子邊烤慄子,五姐的丫鬟來給我報喜。
「生了嗎?她怎麼樣?一切順利嗎?」
「順利,順利得很,母子平安。」丫鬟笑著道,「小公子粉雕玉琢的,像極了我家夫人。」
我心痒難耐,「你告訴五姐,明兒一早我去看她。」
丫鬟一走我就去找大夫人,大夫人給我支招,讓我悄悄從後側門走,她來和家裡婆子打招呼。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郎府,五姐很好,孩子也很好,倒是五姐夫瘦了一些。
臨走前聽了一耳朵,說郎大人趁著五姐懷孕時在外面養了個外室,五姐挺著肚子打了過去。
不但打了外室,還連著郎大人一起收拾了一頓。
郎大人後來就乖巧,每天下衙就回家。
這些事五姐都沒和我說,她素來最要面子的。
當然我也沒問。
我每日沒什麼事做,除了看書寫字,便給五姐的孩子做衣裳,十月初薛然寫了家信,暗示沒有人伺候他。
大夫人就將那對雙胞胎悄悄送去了遼東,伺候薛然。
家裡又安靜下來,隻有柳姨娘每日忙忙碌碌。
大夫人的狀態越來越差,我每次去她都在打瞌睡,手腳還腫得厲害,我擅自給她請來大夫,號了脈才知道,她有孕了。
「有孕?」大夫人不敢置信,但想了想喃喃地道,「我癸水是有四個多月沒來了。」
她上一次生孩子時傷了身體,她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恭喜夫人!」我也激動,柳姨娘也很高興,「咱們家要添人進口了。」
尋常蔫蔫的大夫人,忽然就有了盼頭,每日在屋裡不是做衣裳就是納鞋面。
我也跟著她一起忙,她給自己做,我則給五姐的孩子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