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祖父為了升官,將四位庶女都送了出去。
四根紅籤四條命。
三姐入宮為婕妤,四姐抽到齊王側妃,五姐做了當朝新貴的正頭娘子,唯我成了侯爺的妾。
侯爺一妻三妾外面還有紅顏知己。
這樣的男子,絕非良配。
姨娘哭著說,這是我的命。
而我,偏不信命。
1
祖父為官沒有能力,但巴結逢迎的本事,無人能敵。
蘇府兩位嫡出,四位庶出的小姐,皆成了他攀爬巴結的梯子。
踩著我們姐妹的命,他一步一步進了內閣。
抽完籤,五姐不服,衝著祖父道:
「六妹才十四,你現在讓她嫁人,不是逼她死嗎?」
祖父當著所有人的面,扇了五姐一巴掌,冷笑道:
「蘇家的女子,若能幫到家族,死也死得光榮!」
五姐還要再說,我攔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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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必說了,姨娘還在他們手中。」
我望著遠處哭腫了眼睛的姨娘,輕嘆了一口氣。
我們所有人的姨娘都有賣身契。
當年府中抬姨娘時就想好的,沒有賣身契的一律不留,所以,這麼多年,我們的命都捏在他們手裡。
三姐一直沒說話,第二天早上起來卻聽到丫鬟回我說三姐和書生私奔了。
「後半夜跑的。」五姐不屑,「她就是沒長腦子,居然跟男人私奔,那男人一臉草包樣,跟著他也過不上好日子。」
「你又不是不了解三姐,她最想要的是山川湖海。」四姐道。
「要山川湖海也得先吃飽穿暖,」五姐不屑,「十幾年吃不飽穿不暖,都是仰人鼻息看人臉色,這日子沒過夠嗎?」
我道:「你們都會所想皆所得。」
四姐笑著道,「我可得不著,聽說齊王和齊王妃鹣鲽情深,我啊,就指望他能讓我生個一兒半女,將來我能有個盼頭。」
我正要說話,五姐戳了戳我的額頭,「你心疼自己吧,因為你以後日子才是最難過的。」
四姐瞬時又要哭了。
我哭笑不得。
三姐半夜就被帶了回來,祖父沒拿她怎麼樣,隻讓她跪在院子裡,當著她的面,將她的姨娘一棍一棍打死了。
王姨娘吐了滿臉的血,抓著三姐的手,讓她好好的,一定要活下去。
三姐當場便暈了。
我握著姨娘的手,氣得渾身都在抖。
在這個家裡,姨娘和庶出女兒的命和那丫頭小廝沒有區別,主子讓你生是恩賜,主子讓你死,不過輕飄飄的一句話。
三姐不吃不喝躺了好幾日,不管誰去都不見,入夜開始下雪,我悄悄從後窗爬進她房裡。
小時候我一個人睡害怕,經常到她房裡,賴著她哄我睡覺。
「三姐。」我坐在床沿,借著月光打量她的臉,三姐見是我,一下子哭了出來,「六妹,我害死了姨娘。」
我給她擦眼淚,「姨娘最惦記的還是你,她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她要是知道你不吃不喝,定要傷心的。」
三姐搖著頭,「活著沒意思,不如隨她去了。」
「那仇呢?」我問她。
三姐一愣。
「姨娘,就這麼白死了嗎?」
「我們一輩子都要被他們捏在手心裡嗎?」
「六妹……」三姐握緊了我的手,我也回握著她,「首先要活著,隻要活著才有機會。」
其實我不反對出嫁,婆家雖難,可再怎麼難也難不過娘家。
三姐的視線投向窗外清冷的月,久久沒有說話。
但第二天,她便起床梳洗打扮光彩照人地去給祖母請安了。
祖母很欣慰,賞了她一套頭面。
我站在門邊望著她,暗暗松了口氣,不管她怎麼想的,總歸,這一關是過去了。
2.
三日後,我的小轎悄無聲息地進了侯府側門。
方進內院,便又聽到熟悉的棍棒落肉的聲音。
我掀開轎簾,看到一間院子裡,一個丫鬟正被綁在長凳上,身上被打得血肉模糊。
在丫鬟不遠處,坐著一位容顏豔麗的年輕女子,她也看到了我,冷嗤了一聲。
「所有人都聽好了,往後誰敢再用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迷惑侯爺的,一概打死!」
女子說著又警告地看了我一眼。
我放下簾子,跟轎的婆子道,「這位是徐姨娘,是和侯爺從小一起長大的,侯爺對她最是不同。」
原來她就是薛然的青梅,聽說還是母族的表妹,長大後薛然本想娶她做夫人的,可惜她出身不夠,老夫人也不同意。
最終她進門做了房妾室。
薛然覺得虧欠她,這幾年一直對她寵愛有加,妻妾裡,也隻有她有一個三歲的兒子,如今家裡的管家權,也交給了她。
除了她外,還有一房柳姨娘,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聽說頂能幹,庶務內宅算賬人事無所不通。
最後一位則是年前才進府的蔡姨娘,聽說是薛然死去同科的妹妹,無處可去,託付給了薛然。
蔡姨娘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個才女,但也正是因為有才,性子有些清高,不常出來走動。
這些,我來前祖母就幫我查清楚了,臨行時她叮囑我:
「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青澀稚嫩,薛侯沒嘗過,定會食髓知味。」
我垂頭聽訓,手早已掐出了紅痕。
祖母隻說我年紀小,可她忘了,我還有一年才及笄。
當年她可是拿著刀,逼著祖父將兩個姑母留到十八歲才出門。
她知道早嫁人生孩子,女子恐難活得長。
如今對我們生死視而不見,不過是因為庶出的丫頭在她眼中,命賤罷了。
入了梨落院由婆子丫鬟伺候了洗漱,天擦著黑我便侯在了垂花門口。侯府規矩,但凡侯爺在家,所有妾室都要候在各自門邊等他。
等了兩刻鍾,薛然來了。
我其實是緊張的,姨娘說,我年紀小若有了身孕,很容易一屍兩命。
圓房的事,她讓我能拖便拖。
「給侯爺請安。」我蹲身行禮,薛然定睛打量我,揚眉道,「今年幾歲?」
「十四。」
薛然微微頷首,牽起我的手,自然道,「外面涼,進去說吧。」
3.
薛然容貌挺好,身量颀長,容貌清雋。
他出身極好,現在在京城更是炙手可熱,一則是博遠侯本就是功勳世家,底蘊深厚。
另一則便是,他的姐姐薛貴妃不但寵冠六宮而且生了兩個兒子,地位僅次於皇後娘娘。
也正是因為這樣,已進了內閣的祖父,還會巴巴地將我送來給他做妾。
薛然今年二十四,比我整整大十歲。
他拿著書,朝著我招招手。
「你讀《兵書》?」
「胡亂看看。」我害羞道。
他忽然攔著我的腰,將我抱坐在他腿上。
「那你和我說說,這段是什麼意思,嗯?」
他看向我,手順著我的後腰一下一下撫著,我整個後背如火灼一般。
「這段……」
「怕我?」薛然忽然道。
「侯爺豐神俊朗天人之姿,妾身不怕。」
薛然捏了捏我的鼻尖,「年紀不大,嘴倒是很會說。」
他抱起我放在床上,欺身而上,我抵著他的胸口,努力笑著,笑容大概並不好看。
「是嗎?」薛然在我脖頸處深吸一口氣,笑著道,「難怪他們說年紀小別有滋味,清兒身上的香味也更清爽些。」
我勉強道,「侯爺喜歡就好。」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慌張道,「侯爺,我家蔡姨娘見紅了。」
薛然一怔,衣服都沒整理,打開了臥室的門,「怎麼回事?」
「姨娘本來好好的,都要洗漱歇下了,卻突然腹痛不止……」
「去請大夫來,再將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請來。」
我擁著衣裳坐在床上,喊蓮兒進來。
「小姐,侯爺去隔壁了,聽動靜蔡姨娘怕是不大好。」
「告訴大家都先別睡。」我道。
初來乍到,我過去肯定是不方便的,但若薛然突然回來,他心急火燎卻看到我在穩穩睡覺,定然不會高興的。
我尋了書出來看,剛看了半頁,隔壁忽然傳我過去。
「怎麼喊你去,咱們今兒沒見過蔡姨娘吧?」蓮兒害怕地道。
「見機行事吧。」
後宅裡的事我們見的不少,這個時候喊我一個剛過門妾去,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左右不過屬相犯衝害了孩子之類。
總不能說我下毒吧?我想了想倒笑出了聲。
蔡姨娘的院子就在我院子的前面,中間隻隔著一條夾道。
我進門時,老夫人、薛然、薛大夫人都在,薛老夫人五十歲左右,眉宇間籠著極深的川字紋,看上去十分嚴厲。
薛大夫人看上去很溫和,對什麼都不在乎關心的樣子,聽說是當年生產時傷了元氣,後來孩子三歲時又夭折了,她病了整整半年才算活過來。
房裡,徐姨娘、柳姨娘都在,我一進去,大家都朝我看過來。
我躬身行了禮,薛老夫人看向我,問道,「你屬虎的?」
我點了點頭,「是,妾身屬虎!」
薛老夫人冷哼一聲,「蘇閣老也不知按的什麼心,送個屬虎的孫女過來,一進門,便克掉了我的孫兒。」
還真是被我猜到了,薛老夫人將蔡姨娘流產的事,怪罪在我身上。
因為我屬虎,和蔡姨娘腹中孩兒犯了衝,所以我一進門,她的孩子就沒了。
我沒有解釋,他們一家人都在這裡,可見是已經一致認可了這個結論,我一個初來乍到的外人的解釋毫無意義。
更何況,這些事也解釋不清楚。
「送莊子裡去。」薛老夫人道。
我依舊沒說話,因為我知道,這件事絕不可能成為她送我去莊子裡的理由。
「娘!她是蘇家小姐。」薛然提醒薛老夫人。
「侯爺,」徐姨娘跺腳道,「她若是和咱家孩子犯衝,那……那靜哥兒怎麼辦!」
「住口。」薛然呵斥道。
徐姨娘訕訕然閉嘴,但依舊不甘地瞪了我一眼。
薛然安撫地看了我一眼。
4.
進侯府的第一日,我被薛老夫人罰了禁足。
她還勒令薛然今年都不許和我圓房,免得衝著他的子嗣。
我方才什麼都沒說,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還沒及笄,若能拖上一年圓房,是好事。
「關著門吧。」我吩咐蓮兒,「老夫人說,這一年讓我們在院子裡開火,沒事不許出去走動。」
現在臨近中秋,離過年還有四個月,這期間,我都不可以出門。
「他們太欺負人了,真當我們蘇家好欺負的。」蓮兒怒道,「奴婢這就回去告訴老太爺和老爺去。」
「祖父肯定會知道。再說,禁足也是好事,多自在啊。」
不想和妾室們鬥法,我沒孩子,鬥贏了又怎麼樣,為的隻是薛然多看我一眼?
男人的寵愛如鏡中月水中花,最沒意思。
我院子裡伺候的,都是家裡帶來的,不管在娘家時待我什麼心,如今來了侯府,倒也算得上是一條心。
婆子站在院子裡小聲罵了幾句,見我看著她便又一副沒什麼用的表情,氣呼呼地做事去了。
我得了清闲,每日不是看書便是寫字。
隔了兩日,祖母和三姐都給我來了信。祖母信中先是訓斥了我一頓,大意是說我太蠢鈍了,一進門就著了別人的道。
訓完了,她又安撫我,過完年定要好好籠絡侯爺的心,早日懷上一男半女,好幫入宮的三姐。
她說的幫,是指薛然的姐姐良貴妃。
若三姐能得她照拂,在宮中行事定然事半功倍。
我隨意掃了一眼,便去看三姐她們的來信。
她們在信中囑咐我多小心侯府的妻妾,本以為家裡的後宅已是烏煙瘴氣,沒想到侯府更勝一籌。
這些妾行事手段比家裡還要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