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辭舊闕 3550 2025-03-27 15:09:55

沉迷情蛻不是他的錯,但皇上和皇後都意識到太皇太後將他養成了一個精神軟弱纖細的人,這樣的人注定無法成為帝王。


大皇子封王、選王妃、成婚後,二皇子鄭盈被封為太子,貴妃升為皇貴妃,因薛世清被處置,我暫代宮正之職,視為從三品,實現了從前想都不敢想的連跳三級。


小嫻在太子冊封禮之後,換上公主大妝,到章華殿上向皇上請旨開府,文官擅用的駢文經典她一概不懂,奏對時毫無文採,僅憑一腔不忿侃侃而談,述說自己在阮逆作亂那日有多麼英勇無畏,代替二哥入叛軍之中,一聲怒喝斷破逆賊,這樣的功績,她覺得自己也得跟大哥一樣封個親王。


然後小嫻真的靠自己實現了她的願望,以六歲之齡成功做了怡親王,獲得開府資格。


杭家雖失去了太子之位,但武元侯因救駕有功被加封一品鎮國公,杭蘭闕升任骠騎大將軍,杭掠風做了四品鷹揚將軍,比她的父親還要高一品,可謂光宗耀祖。皇上心中對皇後有愧,特許齊王每年可以回宮居住六個月,以償皇後思子之心。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安王鄭珠。


我第四次見到鄭珠,也是我在宮中最後一次見他,是受皇上旨意為他送去一壺酒、一柄如意。


和我們第二次見面時一樣,他穿著素服。


他說他在為趙賢將軍服喪:


「在你們眼中他是叛軍,但他願意為了我的父親去死,我敬佩他。」


見我不說話,鄭珠主動伸手去觸摸如意和酒壺,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那麼多人因我而死,而我卻主動跟你說那些話,背叛了他們,讓他們的死顯得無比不值得。」


我搖了搖頭:「我知道,你不想繼續死人,你也不在乎皇位。」


「你怎麼知道我不在乎?萬一我是在你面前演出來的呢?或許我還有後手,還會發動下一場宮變。」


「身陷漩渦中心非你所願,你隻是不想繼續做他們爭權奪利的棋子。」


鄭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可是元辭,沒有人會相信我,連祖母都不信,她還在說會幫我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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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乎別人怎麼看,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夠了。」


「是,我知道。」鄭珠釋然地笑道,「還有你也知道。元辭,我這一生唯一的幸運就是認識了你。」


「我也慶幸認識你。」


「告訴我,這壺酒和如意代表了什麼?」


鄭珠那赤忱的目光看著我,像一張幹淨的白紙。


他有罪嗎?當然有,他的出身就是原罪,哪怕他從幾歲起就被圈禁,哪怕他什麼都不想謀求,卻依然有那麼多人因為他的原罪而死。


可這些因他而起的罪孽,為何要他承受呢?


我最後能找出薛世清,是靠他呀。


我猶豫許久才說:「發生這些事,皇上再也容不下安王了,如意代表終身幽禁不出北宮,這壺酒代表……安王薨逝……」


鄭珠想也不想就去拿那壺酒,我按住他的手:「鄭珠,你想清楚了嗎?」


「隻要我還活著,逆賊總會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皇上容不下我是對的。或許早在八年前我就該死了,既不必再生這麼多事端,也不會耽擱你到現在都不能嫁人,元辭,來世若有機會,我希望能再遇見你,將這一世欠你的都補過。」


說完,鄭珠堅定地舉起酒壺仰頭飲盡。


二十息後,鄭珠沒了呼吸。


如皇上所願,鄭昊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藓都妖妃阮雲兒之子,安王鄭珠,薨了。


——


接連辦完大皇子的封王禮、選妃禮、成婚禮、太子的冊封禮、三公主的冊封禮、崔貴妃升皇貴妃的冊封禮、安王的喪禮,禮部和宮中諸人累得脫了層皮。


剛剛當上尚儀的言生諾臉頰都凹陷下去了,看起來再也沒有當司贊時那樣溫文爾雅,變得跟我一樣暴躁而嚴苛。


現在尚儀所的女史們應該跟怕我一樣怕她了吧?


她憤怒地找到我,將尚儀令往我桌上一拍:「我想好了,我要辭官。」


「好不容易當上尚儀,再忍忍吧,熬過這段時間就沒那麼累了。」


「熬過這段時間……之後齊王生不生孩子?太子成不成婚?怡親王成不成婚?皇上還會不會有其他皇子皇女?太子成婚了生不生孩子?不能繼續下去了,我每天都在掉頭發,我不幹了,我要回閩西養老!」


「那要是我跟你說,你再熬一熬,有機會做三品宮正呢?」


「啊?」


我將正在寫的假期申請展示給她:「我要隨大嫂回老家祭祖,若是沒什麼大事,就不回來了。」


「你什麼意思?」


「當日是我親自給安王送的酒,安王薨逝後,太皇太後恨我至深,她現在沉浸在喪孫之痛中沒工夫管我,等她想起來,不知道又會怎麼折騰,所以我要以祭祖的理由離開皇宮。」


「你要辭官?」


「不,我要保留女官的身份長期告假,不然那個老太婆說不定要我給鄭珠配冥婚守活寡,她是幹得出這種事的。」


「所以說……你想請假回鄉,然後把宮裡這麼多事情全部扔給範尚宮和我?」


「嗯!」


「你還是人嗎?」


我微笑道:「不是,別指望任何一個上司做人事。」


言生諾意識到我真的要一走了之,甚至可能永遠不回來了,她終於慌張起來:「你真走了?就因為太皇太後?你立下那麼大的功勞,皇上皇後和皇貴妃還是保不住你嗎?」


「安王的死於皇上名聲有礙,這個惡名由我來承擔對大家都好。言生諾,你我都不是僅僅為自己活著的人,我們背後還有家族,如果是你,也會為了言家這樣做的。」


「那你去閩西吧,我的家人會照顧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你也是,我不陪著你了,也要照顧好自己。好好幹吧言生諾,你有希望成為閩西言氏官位最高的人呢,我相信你。」


「崔元辭……」


見言生諾眼睛都紅了,我主動給了言生諾一個大大的擁抱:「能與你共事八年,我很開心,我會想你的。」


五日後,我將後宮諸事交付範尚宮和言生諾,自己則跟大嫂子一起坐上了回鄉的馬車。


杭掠風正好在巡視城門,她攔住我,道:「元辭,你出宮做什麼?」


「回鄉祭祖。」


「你要回老家多久?」


我隨便謅了一句:「總要兩三個月吧。」


杭掠風顧念我大嫂在前面的馬車上,不敢說得太久,直接問我:「兄長去東山大營整軍,還有三四日就能回來,你離開幾個月,可有話要留給他的?」


「我跟他留什麼話?」


杭掠風左右看了眼,小聲說:「你們不是……」


我連忙打斷:「不是。」


杭掠風不解道:「可那日在不羨仙,你落水後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我生怕她說的話被崔家人聽去,道:「那你就幫我帶一句話給他。從此以後,就當崔元辭死了吧。」


25


秋風漸起,崔家祠堂裡點燃了幾個火盆,是族長聽說我畏寒送來的。


我剪完手頭的草紙,轉身去簸籮裡拿新的,見大嫂子拿著鬥篷來了。


「讓下人送來就是了,怎麼親自拿來?再說族長點了火盆,我不冷。」


大嫂子跪到我身旁的蒲團上為我系上鬥篷的帶子,用手背探了探我的臉:「臉都冰涼,還說不冷。」


她又看了遍我剪了幾天幾夜的紙元寶:「這些足夠了,祖宗在天有靈,能收到你的心意的。」


「我想再做一些。」


「元辭……」大嫂子欲言又止地看我,眼神閃爍。


「怎麼?」


燭火搖曳下,我看見她的眼中似是閃著淚光,她再次伸手摸我的臉、我的耳朵、我的頭發,一邊撫摸一邊念叨:「你才被抱來我房裡的時候,瘦得跟小貓一樣,老夫人說你雖是庶出,到底是老爺的孩子,讓我不要嫌棄你,好歹看顧些。她哪裡知道,你從小到大都又乖又聽話,比惜止還要強許多,我費盡心力教養你,帶你出入各大宴會,讓你和惜止一樣知禮儀、學管家、見世面,原是想抬高你的身份,讓你將來能夠覓得好人家,誰想到反而讓阮六兒看上了你,害了你一輩子……」


「大嫂子,這無論如何也不能怪你,你和大哥拿我當親生女兒待,就算是我生母在世,她也挑不出你們一點毛病,隻會感激你們。」


「當年你為了不嫁給阮六兒、汙了崔家門楣,留下遺書離家出走,三年後才回來,我們一次都沒找過你,隻當你已經死了,每每想起這個,我都沒法過心裡的坎。


「如今又是這樣,你為皇上消除後顧之憂,鞏固太子之位,給安王端了毒酒,最後卻又是你背負太皇太後的恨意出宮。


「元辭,你早就不欠崔家什麼了,是崔家欠你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跟我說,我和你大哥無論如何都會滿足你。」


我握住大嫂子的手,衝她笑著說:「我隻想要大哥大嫂身體康健,一家人福澤綿長。」


「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大嫂,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她看著我,嘴唇顫抖著,隻是說不出話。


我坦然道:「你是不是知道我離家那三年與杭蘭闕成過親了?是杭皇後告訴你們的嗎?」


大嫂點了點頭,情緒激動地說:「元辭,若你真對他有意,我們崔家就是拼上不孝的名聲,也再不會管太皇太後怎麼想,必要讓你和他在一起!」


「不用的。」


「你不用怕……」


「我不是怕,太皇太後早晚會死,但我和杭蘭闕……大嫂,你知道那三年我們是怎麼過的嗎?


「我流落藓都,裝作舞姬在茶坊跳舞謀生。而杭家被阮家人暗算,家中男丁幾乎全部戰死,他在戰場中活下來,逃到了藓都,跟我說他是在家鄉殺了人的逃犯。


「阮家人緊追不舍,我和他不得不逃到明山深處。


「從藓都城鎮,到明山深處,我們兩個人互相攙扶鼓勵,走了十多天。


「我們找了個山洞住下,他打獵,我採野果野菜,就那麼活了下來。


「成親的時候,婚禮上連一件可以換洗的幹淨衣裳都沒有,但我並不覺得委屈,我很清楚,正因為我們什麼都沒有了,我們才能成親。


「三年後,我發覺藓都邊關點了狼煙,覺出政局有變,下山打探消息,聽聞阮家兄妹已死、皇上即位,你知道我第一反應是什麼嗎?


「我很無措。


「因為在我眼中,我的丈夫蘇魈是個殺人犯,他不能跟我一起回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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