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伸手將我抱住。
我很坦誠地和他簡短地介紹了我的家庭,父親濫賭被我送進去坐過牢,出來後,多次家暴我媽,我就把她接到了身邊照顧。
但是她多次想讓我去幫我那個爹和弟弟。
甚至為了讓我給弟弟花十幾萬讀私立學校,將我騙回老家,我不答應,我那個爛賭鬼父親,直接拿開水壺砸在我身上。
真是笑人,他們倆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負責不了,讓我負責,我願意給點生活費學費已經是我大發慈悲了,並且我也不是為了當善人,我是希望他們千盼萬盼的寶貝兒子不要混太慘,這樣老了才好有人給我分擔。
結果竟然蹬鼻子上臉,我媽當時隻是不停地哭,叫人。
我衝進廚房,拿起菜刀追著我那個爸爸砍。
在被人拉住之前,家裡的桌子櫃子都被我砍爛了。
他被我堵在廁所,胳膊和腿都被我弄傷,還尿了褲子。
我早就不怕他了,從我當時敢在他欠下一堆賭債,把他舉報坐牢的時候,我就不怕他了。
我告訴我自己,我一定要過得好,一定要過得好。
誰都不能阻止我過得好,我養著他們,他們竟敢想要指揮我,還敢傷我。
弟弟的學費生活費,我從此沒再給一毛錢,爛賭鬼爸爸僅有的良心給了他的兒子,他去當保安補貼家用,十六歲的弟弟寒暑假也要輾轉於工廠給自己攢錢。
我和他們斷了聯系,包括我媽。
我不接電話,不回消息,拉黑所有人,旁人也不敢勸,畢竟我是一個敢舉報自己親生父親,拿刀砍人的人。
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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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賺錢當成唯一的目標,直到我媽被我那個爛人父親再次打到進醫院。
那次很嚴重,她進了 ICU。
很多人來聯系我,怕我們母女見不到最後一面。
我以為我足夠冷血的,可是還是忍不住難過,她軟弱,她愚蠢,她重男輕女,她對我的愛少得可憐,可是臍帶把我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我無法對她完全坐視不理。
她看見我的時候,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袖,像個怕被遺棄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看著我道:「程橙,我以後都聽你的,你別不要媽媽好嗎?求求你了,媽媽錯了,我以後全都聽你的,你不要不理我好嗎?」
我問她要不要離婚。
她隻問了一句:「離婚,你會管我嗎?」
「我管你,你就得聽我的。」
「我都聽你的。」
就這樣我帶著兩個律師朋友,威脅我爸如果不離婚,就要以故意傷害罪送他再進監獄。
多方周旋下,這段長達二十幾年的痛苦婚姻終於結束。
後面的日子,我媽如她所說的,各種討好我,我知道有一部分原因是,我那個弟弟看著她挨打,不耐煩地走開了,她徹底心寒。
我媽變成了我無數次夢裡期望的樣子。
她會給我做飯,會到我的出租屋給我打掃衛生,甚至會給我過生日,會自己去當保潔攢錢隻為送我一件裙子。
我缺愛又有一點賤。
說「賤」這個字的時候,李珩握我的手微微用力,我沒敢看他,繼續自顧地說著。
「我們一拍即合地修復了下母女關系。
「看起來母慈女孝,但是你看她剛剛幫周澤宇,我就又翻臉了。
「李珩,所以其實我真的心狠又反復無常。
「甚至我隨時可以撇下一切跑路。」
「沒事,你想跑哪裡我都陪你跑,辛苦了!」
他的下巴抵著我的頭,手緊緊握住我的手。
鼻頭竟一下子泛酸,有點沒出息地想哭。
15
我媽可能是被我的態度嚇到了,當天晚上就趕到了我的公寓門口。
我的錢不多,但也不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大家三觀生活方式都不同。
所以我是給她單獨買的一個二手套一,讓她一個人生活,平時生日節日禮貌性聚下。
她好像又哭了,眼睛腫腫的,整個人憔悴得很,我隻是分個手,她就好像天塌了一般。
我沒有說話,李珩打破僵硬的場面,和她介紹,我們的關系。
又給她泡茶拿水果,而後以買菜的借口出去給我們留下空間。
「程橙,你是不是學壞了,你怎麼隨便和人同居?」
我臉色有些難看。
她趕緊變了語氣,小心試探道:「媽媽不是那個意思,媽媽就是擔心你,怕你被騙,小周挺好的呀!人無完人的……」
「他和別人曖昧不清,對方還給我發床照。」
「這,是不是……」
我冷眼看著她,她不敢說下去,快要急哭了。
而後破罐子破摔道:「你就算又不管我,我也要說,你和小周在一起三年,剛剛那個小李不知道嗎?他不會嫌棄嗎?我聽說了他的條件,他以後不要你怎麼辦?你已經快三十了,不能這麼任性啊!」
「他為什麼要嫌棄?我為什麼需要人要?」
「你!你!……」
「他的條件我怎麼不配了?我小學就自己撿廢品、幫人摘果子,掙錢補貼家用,初中的每一個假期,我要麼在館子裡端盤子,要麼在果園幫人摘果子,掙的錢全都補貼給了家裡,大學自己解決生活費學費,在各種兼職的情況下還拿了各種獎學金,畢業是優秀畢業生,公司裡是業績第一的銷售,一無所有到 27 歲的時候給你給我自己在這個城市買下一個家,我怎麼不配了?我自律健身,保持身材,我勤奮好學,工作的時候還抽空讀了 MBA,我拿著一副地獄爛牌,一點點把自己拽出來,把你拽出來,媽,你還當我是那個偏僻村裡重男輕女父母手下的狗尾巴草嗎?我不覺得我不配不上任何人,我覺得我配得上所有。」
「你這是在怪我嗎?怪我沒有給你好的條件。」
「那你有想過補償我嗎?這些話你說了很多次,但其實愧疚少,更多的是想要我來安慰你,減輕你的心理負擔吧?」
「我……」她不知所措,又慌張。
好像她隻長了年齡,但是心理上並不是一個成年人,可我幫不了她,這是她的課題。
就像我也有我的課題,我最開始和周澤宇在一起,有一部分原因是周圍的人誇他老實,脾氣溫和。
我不想找一個我父親那樣的男人,所以我找一個完全和他相反的男人。
但是找伴侶不該是這樣的條件,考量的標準應該是欣賞程度、他的個人品質、能力,還有經濟,就像動物世界,雌性要找那個選擇範圍裡最強的雄性一樣。
這段關系裡,我甚至害怕他吃虧,連他的錢都不敢花。
我搞不懂我是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思維,我難道要人給我頒發一個清高的獎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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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贏你,哎!我也沒能力,你自己想怎麼辦怎麼辦吧!隻是你不要忘了我們的苦日子,你看你現在買的穿的戴的。」
「都很好,我努力工作就是為了這些,我給你的錢,我管不著你花不花,但是我自己一定有一部分資金就是專門給我自己享受的,人生的路很長,每個人想法都不一樣,我不幹擾你節約,你也不要敢幹擾我享受。」
她垂下眼,沒有再和我爭執,隻是道了句好。
出乎意料地,我這次也沒有氣急敗壞,沒有去和她大吵大鬧。
人總是要成長的,還有一方面,我目前的朋友和伴侶都是我認真思考後留下的,我們同頻,我不再需要去找其他的認同了。
我媽沒有再說什麼,李珩買菜回來。
大家竟然其樂融融地坐下一起吃飯。
聊到後面,我媽竟然還反復念叨說她總覺得李珩很眼熟。
看起來他們相處得還可以。
17
休假結束,我帶著從前的組員,我有富婆閨密趙妤的投資,還有李珩的專利技術。
不過半年我們的公司就在行業初露頭角。
中途童雨來找過我,因為我揍周澤宇的事,她理直氣壯地說道:「程橙,我當初要不是看你賢惠會照顧人,我怎麼可能把你介紹給我兄弟,結果你他媽全是裝的,看起來是朵白蓮花,其實是他媽吃人不吐骨頭的食人花。」
我沒有扇她,是因為幾耳光怎麼可能解得了我的氣。
接二連三地來惹我,泥人也沒有那麼好的脾氣,於是我故意引導她說錯話。
讓做自媒體的合作方拍到。
對方直接通宵給她做了三期爆款視頻。
一時間她成了網上臭名昭著的漢子婊。
很多深受「兄弟情」困擾的女生出來現身說法,一時間那句「不喜歡和女生玩,男生沒那麼多心眼子」的兄弟名句,再沒人敢提。
而童雨和周澤宇最後還是沒有在一起,並且因為一件事分道揚鑣。
因為童雨的兄弟不止他一個,她惹到了不好惹的人,那個兄弟本就是吃軟飯的,被富婆發現了。
找人抓住她暴打,周澤宇為了救她,被人一刀捅到腰上,廢了一顆腎。
童雨卻因為害怕跑了。
這件事讓她在網絡二次走紅,隻不過是黑紅,已經到了過街老鼠的地步,最後沒有辦法,全家搬離了這座城市。
而周澤宇因為運氣好,最後被路過的同學打 120 救下。
他在醫院期間,曾多次試圖聯系我,我如今已經興致怏怏,連嘲諷他的興趣都沒有。
隻是回了他一句:「我們不是那種可以探望問候的關系。」
18
創業的第三年,公司已經步入正軌,我們沒有加班文化,就正常朝九晚六,周末雙休,節假日還提前放假,方便大家乘車。這樣反而我們的效率比其他同行高。
因為我們公司的存在,讓整個行業的加班文化都漸漸消弭。
人不是工具,上班才是謀生的工具,人生除了工作,還有很多其他的事,錢是永遠掙不完的。
現在公司我已經抓大放小,時間空出來很多。
我和李珩的感情水到渠成地走向了結婚的那一步。
婚前他曾問過我一個問題,他問我對他真的沒有印象嗎?
我臭屁道:「姐以前那麼優秀,怎麼可能對每一個人都有印象呢,所以你要自己多多表現走到姐姐面前,讓我記住。」
他掐了掐我的臉,附和著我道:「對對對!希望姐姐不要對我膩了,要一直喜歡我。」
番外——李珩
想告訴橙子,又不敢告訴她,因為那是我最難堪的時候,怕她想起來。
那個時候,我父親出軌,為了逼母親離婚,他拿竹竿當著很多人的面抽我。
衣服都被他脫了下來,竹竿被打破了好幾根,上面都是我的血,我的媽媽隻是在那裡哭,周遭的人也都像看戲一般。
隻有她,一個本身就在泥濘的人,前不久才送了她好賭的父親坐牢。
她幫我報了警, 並且給了我車費和飯錢, 鼓勵我去找媽媽娘家的人, 或者朋友也行,總之就算要離, 也要爭取權益。
她告訴我:「不要一直被動挨打,害你的人不會心軟, 隻要你揮動拳頭,打回去, 打不贏就咬回去,隻有他痛了,他才不會下一次又輕易地動手。」
我其實不懂當時的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軟弱, 那年我十二歲, 在此前的人生裡, 我一直逃避躲閃,罵我我就忍著, 打我我就挨著。
媽媽告訴我說, 都是因為我不討父親喜歡,他才不要我們。所以我要忍,等父親氣出完了, 就不會打我罵我了。
好像沒有盡頭, 可是突然有一個人出現, 像茫茫夜裡的一線天光。
她是那樣的勇敢而有生命力。
她一個女孩, 那麼瘦,都能有那樣巨大的勇氣反抗, 我為什麼不行。
就這樣, 我從媽媽的娘家帶來了舅舅和姨媽們。
爸爸得到了教訓,但是他們還是沒有離婚。
可是也沒關系, 他罵我我就罵回去,他打我, 我也打回去。
他一天天變老,我一天天變強壯。
程橙可以自己奮鬥拿補助拿獎學金, 我也可以。
好心的司機忍不住提醒我道:「姑娘,你是不是被人拉黑了。」
「(我」可是她卻消失了。
她消失得無影無蹤,誰都聯系不上她。
我大概知道了原因,祝福她飛出去, 祝她越飛越高, 隻是痛恨機會是我自己放走的。
所幸我在讀書上還有天分,我白天黑夜地泡在實驗室。
我想有錢,我想足夠有錢, 我想錢變成我的體面和自尊, 掩蓋我的自卑。
就在我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的時候,她出現了。
她成了別人的女友, 那個該死的家伙, 還想和我做兄弟。
我不想搭理他,可是他約我吃飯的時候,可以看見我的小橙子。
我不停地說服我自己,不要做破壞人家感情的人。
可是我又不是一個好人啊!
我連我父親都敢動手的。
可是老天憐憫我, 那個家伙是個中央空調,幸好他曖昧不清的兄弟回來了。
我馬上跑到了她身邊,她還和以前一樣。
坦率和直白。
而我在那天和十二歲那天一般再一次被命運眷顧。
我終於摘到了那個黃昏最想摘下的甜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