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寵溺到沒下線的樣子,不斷給酒樓裡的話本子貢獻新的素材。
半夜,他偷翻牆進來看我,鼻尖帶著薄薄的汗。
「我親自去掏空了楚家的庫房,裡面滿滿都是受賄的財寶。明天我再拿著賬本,上交給父皇。那老頭沒法給人送官,又沒了錢,我看他怎麼辦,誰讓她欺負了我的靈兒。」
說話時,陸景澈的眼睛亮亮的,哪有絲毫沉穩矜貴的樣子。
我記得從前,山神總裝模作樣地說,愛是牢籠,莫沾半點。
但當我面對這一刻時,我滿眼滿心笑意,自願入局受罰。
隻不過,陸景澈彈劾失敗了。
楚家老謀深算,早早就打點好了門路。
在皇上面前一向好評的陸景澈,被冠上誣陷朝臣的罪名。
他被禁足了三個月,趕回封地。
大起大落的人生讓百姓唏噓不已。
伴君如伴虎,連對自己的親兒子都這樣,更何況別人呢。
我再見到陸景澈時,他已經整裝待發了。
依舊眉眼俊朗,隻是有些憔悴,帶著青色的胡茬。
他給我留了一萬兩銀子,幾乎是他的全部家當。
車隊在郊外迎著風,他沒說歸期,隻強撐笑意與我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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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越走越遠,直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他驚喜地回頭,看到我飛身趕來。
我知道他會被趕到邊疆,但我會陪著他。
「我謝靈兒挑好的人,自然是要與之共進退的。」
這三個月裡,我沒日沒夜地學騎馬,現在已經遊刃有餘。
就是這馬有點聒噪,還是來自東北的。
【老妹,這就是你家男人?真俊啊,要我,我也賊稀罕了。】
陸景澈彎了眉眼,迎著入夏的風,握緊了我的手。
「要和我一起走?那我可就什麼都不怕了。」
6
我終於知道,陸景澈為什麼一定要娶會騎馬射箭的夫人了。
他在塞北的封地並不是一片悽涼。
這裡和鄰國的商貿來往火熱,夜市比京城還熱絡。
邊塞地形險要,稍不留神就會被敵國聯合攻打。
他需要有女人做內應,而我成了他唯一信任的女人。
陸景澈給我錢,開了家酒樓做情報局,所有國家的密信都會送到我這裡。
我做生意和臥底都很厲害。
人人都知道醉仙樓裡有個潑辣厲害的老板娘,後臺還很硬。
無論多危險的情報任務,我從沒怕過,也沒哭過。
但唯獨一次。
為了臥底馬隊,我學賽馬狠摔了幾十次,才堪堪入門。
腰間的骨頭碎了,邊塞沒有麻沸散,我清醒著被開刀。
冰冷的刀伴著烈酒劃破肌膚,我聽到腿上的肌肉刺啦刺啦地撕裂。
好疼,我好像畜牧場裡的牲畜。
等我醒來時,身下的褥子已經湿了三層。
陸景澈一直守在我身邊,一臉憔悴,眼睛熬得猩紅。
在我身邊,他總像個犯錯的孩子,滿眼愧疚。
「我是混蛋,我讓靈兒受委屈了。」
我有氣無力地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隻是看起來誇張,你知道的,我向來嬌氣。」
他小心地給我擦幹額頭的汗。
「我還不知道你,永遠都嘴硬。」
陸景澈抱著我深吸了口氣。
「如果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我的傷沒好幾天,京城傳來消息。
皇上中毒昏迷,時日無多了。
塵土飛揚,蟄伏在外多年的陸景澈終於釋放了最強的野心。
「走,跟我回京,我要你做全天下最高貴的女人!」
京城變天了。
被放逐的十三皇子,帶著大批兵馬殺回京城,佔領皇宮。
其他皇子自願讓出太子之位,隻求能留一條小命。
陸景澈成為這場戰役唯一的贏家。
一年內,他不僅平了內亂,反殺楚家亂黨。
還把封地附近的小國盡收囊中,姜國版圖大了一倍,開啟了新的盛世。
他是記掛百姓的好皇帝,隻是已經很久沒來找過我。
我穿著繁瑣的禮服來看他時,他正伏案看書。
他沒動,但好像對我的到訪並不意外。
「今天怎麼這麼晚,小野貓又去哪家吃魚了?」
陸景澈滿是笑意,卻在抬頭看到我時一愣。
他快速把手中的物件塞進懷裡,語氣僵硬得不自然。
「最近總有野貓跑進來偷吃東西,我就喂了一隻,改天也帶你瞧瞧。」
我沒說話,可我分明看到了。
他藏進胸口的是一隻香囊,以及他脖子上印著清晰的吻痕。
7
宮裡多了一個小姑娘。
春風告訴我那人叫樓月,人如其名,是個活潑皎潔的女孩。
陸景澈日日和她待在殿裡,每日歡聲笑語,給沉悶的宮裡添了幾分生機。
我做了陸景澈最愛吃的糕點送去,可宮人卻怯生生地告訴我,皇上帶著樓月姑娘花園散步去了。
我擺了擺手,走進陸景澈的寢宮。
他們兩人一起生活的氣息,漸漸覆蓋了我的痕跡。
每年專供給我的螺子黛,如今大剌剌散落在梳妝臺上。
我給陸景澈縫制的狐裘圍巾,現在圍在花盆下面吸收多餘的水,臭烘烘一條爛在那裡。
我怒火中燒,扶著春風。
「走,去花園看看。」
偌大的花圃中卻隻有樓月一個人,她看到我還主動打了招呼。
「謝靈兒,真的是你!」
「放肆,我們姑娘的名字是你能隨便叫的,還不跪下!」
她笑得人畜無害,天真的表情卻帶著不屑。
「連皇上我都可以不拜,你連妃位都沒有,我憑什麼跪你?」
我不禁覺得她有些可笑。
陸景澈到底給樓月什麼特權我不在乎,但時間久了,他好像忘記了我到底是個怎樣的狠角色。
我輕松地吹了聲口哨,周圍瞬間出現了幾隻野貓。
我隨意一個手勢,一隻黑色狸花貓飛身跳到樓月的肩膀上。
緊接著,後面幾隻胖橘也跟上去撲咬。
「救命,它們在抓我的臉!」
春風守在她我旁邊,愣是沒讓一個侍衛衝過去幫忙。
過了好久,掙扎聲漸漸隻剩哀號求饒。
貓群散開,一隻三花撒嬌似的蹭了蹭我的腿要獎勵。
我把它抱到懷裡,聽它發出享受的呼嚕聲。
我走到樓月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燦爛一笑。
「小畜生,聽不懂人話,姑娘莫怪。」
「我要殺了你,你個賤人,活該皇上不要你!」
我沒再看她,轉身走得步伐輕快。
夕陽西下,夏日的風卻吹得我面龐發涼。
當初明明是為了自由才換進人身,可現在我竟然又把自己困在了沒有自由的小院。
我飛快地擦幹眼淚,去看望了我的老朋友。
東北馬已經很老了,這些年陪我四處徵戰,早就關節壞得不行。
我幫它刷毛,它聽我絮叨。
【哎呀,我就知道那男的不是什麼好玩意,空有一副皮相,這裡多刷幾次舒服~】
【要不你跟我出去溜達溜達?他們經常帶我出去的小路旁邊有個狗洞,我瞅著你鑽出去沒問題。你再給我撓撓背唄?】
8
東北馬飛跑,我激動得心髒怦怦亂跳。
馬上,我們就會去湖邊遊泳,在林間穿梭,當一隻矯健的猴子,我可以放肆地嚎叫。
就像我剛剛獲得自由的那天。
可就在我翻身下馬的瞬間,一支冷箭猛地飛來。
東北馬一聲哀號,仰翻在地。
那支箭精準地貫穿了它的眼睛,它血流如注,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我還在震驚中,眼淚不知何時打湿了衣衫。
順著箭來的方向望去,陸景澈面無表情地握著弓。
「一個畜生,你哭什麼。」
原來陸景澈是特意來給樓月報仇的。
東北馬是謝父給謝家留下的唯一遺物,他不是不知道。
它陪我出生入死,無數次將昏迷的我帶回營地,況且它也是救過陸景澈的。
但今天,陸景澈卻殺了它。
而我除了看著它斷氣,什麼都做不了。
「陸景澈,我要殺了你!」
我不知道我當時的面容有多扭曲,隻看到陸景澈被我嚇退了幾步。
當晚,東北馬被肢解送去了御膳房,全宮都吃上了馬肉餃子。
我被關了禁閉,十四個月。
領到聖旨的那一刻,我對陸景澈的愛意死得幹淨。
陸景澈偶爾也來看過我,隻不過是帶著珠光寶氣的樓月一起。
但我早已經沒什麼力氣。
那次之後我怒氣攻心,咳嗽裡一直帶著血。
陸景澈看著我灰青的臉色,難得有些心疼。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把暖手爐放到我手裡。
「你這倔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我都怕你哪天把自己氣死了。」
「就一匹老馬,你至於嗎,當初阿月的脖子都被抓紅了。今天你給阿月道個歉,我就放你出去。」
我裝出乖順模樣答應,溫柔地叫來春風。
「把我的寶貝拿出來,讓我給樓月姑娘好好賠個不是。」
樓月躲在陸景澈懷裡,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阿澈,我怕姐姐……」
可是我都看見了。
她眼裡分明是藏不住的恨意和挑釁。
我的寶貝是放臭了都還沒舍得吃的煮雞蛋。
陸景澈護著樓月到處逃竄,但還是難逃臭雞蛋一顆顆砸在他們身上。
院子難得這麼熱鬧,我幾乎笑出眼淚。
「上一個騎在老娘頭上拉屎的,早就被我揍得屎都拉不出來了!」
「謝靈兒,我真是瘋了才想來見你!」
當晚,我收到了我的第二次禁足,八個月。
我本來覺我早就不在意了。
可接到聖旨的瞬間,我還是沒忍住氣得喉間腥甜。
陸景澈這回沒說錯,這回我真的要被他氣死了。
9
京城下了初雪的那天,正好是陸景澈的登基大典。
他本想讓我陪著他走花路,畢竟我的身份更名正言順。
但我拖著笤帚把他趕出去了。
陸景澈從小養尊處優,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他帶著怒氣,眉眼森然。
「謝靈兒,你知道的,我不欠你的。等你以後求我見你,我也不會理你了!」
他確實不欠我的。
回京之後,陸景澈翻了很多舊案,也包括謝父被冤死的軍糧受賄案。
八年,謝家終於得以昭雪,他也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江山。
盡管過程曲折,但我還是完成了謝靈兒的遺願。
也終於,我可以從這具殘破的身體裡解脫了。
和陸景澈在邊塞臥底那幾年,我的身體嚴重透支。
我眼看自己從嬌俏的少女變得面黃肌瘦,梳妝時都不想看鏡子。
但即使我變成這副樣子,也沒有誰能看謝家的笑話。
我被侍衛的蠻力撞死在樹上。
雪地裡,隻有我躺的地方一片鮮紅。
那侍衛被樓月特別關照過,拿了張草席隨意地把地上的屍體打包帶走。
春風死拽著我的衣服,留下一路血痕。
「皇上還沒見過姑娘最後一面呢,你憑什麼帶她走!」
侍衛叼著散煙,對著春風的臉吐了口唾沫。
「被關了兩年,皇上來過幾次。人死了就是一攤肉,別太把你家姑娘當回事了。」
「誰死了?」
陸景澈的華服還沒來得及換,一臉疲態。
侍衛嚇得腿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是冷宮的謝姑娘,今早意外,意外病死了。」
陸景澈瞪大了雙眼,似乎還不信。
「告訴你主子別裝了,頂著那張臉還好意思玩小姑娘的把戲?」
見我不動,他僵直著身體一步步向我走來。
「我每月都會派人給她送東西,太醫院我也特別吩咐過。她怎麼會死,她憑什麼會死?」
春風聽完這些話,哭得更崩潰。
「求求皇上給姑娘做主,兩年了,我和姑娘沒有炭火,沒有吃食,生病了也沒有哪個太醫敢來診治。我們姑娘不是病死的,是被這個看守畜生活活打死的啊!」
陸景澈像地獄的惡鬼,語氣冰冷但毫無波瀾。
「你有幾個膽子,敢碰朕的女人?」
「奴才也是受人之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