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然，我尊重你們的選擇，不相信我的話，你們完全有權利自行尋找法律途徑驗證。」

抓不到把柄的一群人罵罵咧咧，將怒火撒到了自家老人身上。

「以後就在家裡待著，不許來這種地方！」

老人們一個個被強行帶走。

孟老太也在她兒子的呵斥下，不得不回家。

她一步三回頭，眼裡滿是對我的憎恨。

我便知道，這事情，還沒完。

10

果然，第二天超市還沒開門，孟老太就站在了門外。

我聽到她在大聲打電話：

「你們怎麼都沒來呢？」

「什麼？不來了？」

「怎麼能說不來就不來呢？」

「你忘了我們的目的了嗎？」

「你跟你兒子保證，以後不買不就行了嗎？」

「他是老子還是你是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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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打了十幾個電話，沒能成功搖到一個人。

孟老太氣鼓鼓地扔了手機。

這結果讓我很滿意。

畢竟一個小團體已經隻剩下孟老太一個人了。

勝利在望。

我打開卷簾門，決定和她攤牌：

「阿姨。」

我喊道：

「我尊稱您一聲阿姨，希望您就此打住吧，別鬧了。」

我頓了頓，目光誠懇地望向她：

「您也知道我的處境，離婚的女人帶著個孩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這家超市，是我花光積蓄盤下來的，是我和我女兒唯一的依靠。」

「所以，我是肯定要幹下去的。」

「您看，您的那幾個老伙計已經不來了，這說明這個地方對你們其實也沒……」

「住口！」

我的話音未落，便被孟老太的一聲斷喝打斷：

「我問你！」

她盯著我，眼神銳利，像是突然醒悟過來：

「這都是你下的套對吧？」

她指著李樹安的櫃臺：

「這個小伙子，是你故意找來的吧。」

見我不回答，她更是氣惱地捶胸頓足：

「天殺的，我早該想到的。」

「壞良心啊你，給我們老年人下套。」

她懊惱了半天，又惡狠狠地瞪著我：

「行，算你狠！」

「既然他們都放棄了，那我也犯不著再這麼賣力地爭。」

「但是，超市你也別想開下去。」

「我現在就針對你了，就要和你置這口氣。」

「不把你搞臭，不把你從這裡撵出去，我老太婆不姓孟。」

她咄咄逼人的樣子，勾起了我心底的惡念。

「您非要這樣嗎？」

我想再給她一次機會。

「怎麼？怕啦？」

「晚了！」

「我告訴你，除非你現在就立馬滾出這裡。」

「不然就算你給我磕頭認錯，都難消我心頭之恨。」

「我老太婆一大把年紀了，我怕什麼啊，大不了我和你魚死網破。」

她撂下狠話，轉身就走。

我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憤怒地咬著後槽牙。

什麼都不怕是嗎？

那您瞧好嘍。

我拿出手機，給微信上的一個人發信息：

「大爺，明天七點菜市場。」

11

銅仁街便民市場。

一場熱鬧即將在鼎沸的人聲下上演。

我坐在小姐妹的車裡昏昏欲睡。

七點整，小姐妹喊醒我。

順著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正手捧一束花，站在路邊翹首以盼。

我不由得挺直了脊背，瞌睡全無。

隨著孟老太拉著購物車的身影出現在街上。

路邊等待的老人立馬衝上去，單膝跪地。

孟老太被唬了一跳，看清眼前人面容後，立馬變了臉色。

她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驚慌失措地拉扯著地上的男人：

「鬧哪一出啊這是？」

「不是不讓你出現在這裡嗎？」

「快起來，這裡都是我的街坊鄰居，被他們看見，一會就傳我兒子耳朵裡了。」

男人卻氣沉丹田，聲大如牛：

「孟璐，我想了好幾天，有些話我還是想當面和你說。」

「自從上次旅行團相遇，我仿佛又回到了我們年輕的時候。」

「這幾天，我滿腦子都是你的音容笑貌，連做夢都是。」

「我突然覺得，之前那些年，像是都白活了。」

「孟璐，我們已經錯過一次了，既然上天讓我們相遇，說明我們緣分未盡。」

「孟璐，咱們都沒了老伴，不如就搭伙過日子吧。」

這高亢又大膽的宣言很快引來了大量的人圍觀。

有人認出了孟老太：

「呦，這不是孟大娘嗎？」

「真新鮮啊，梅開二度，您兒子知道嗎？」

孟老太臉色更難看了。

她一邊努力地想把老頭從地上拽起來。

一邊焦急地對圍觀的人群喊：

「都是誤會，誤會，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她拼命地朝地上的老頭使眼色：

「你認錯人了對吧，認錯人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輛車急速駛來，在孟老太跟前停下。

12

車上下來的，正是孟老太的兒子兒媳。

不待兒子說話，兒媳就破口大罵：

「怪不得不願意去給我看孫子，原來是這裡有老相好啊。」

「這麼大年紀了，自己不要臉，你兒子也跟著不要臉嗎？」

「誰家老漢才去世半年，就在外面勾搭漢子的。」

那兒媳婦一看就是個厲害的。

嘴裡罵著孟老太，眼睛卻不住地往圍觀的人身上瞟，生怕別人聽不到，眉眼間全是幸災樂禍。

沒十幾年的婆媳矛盾，還真拿捏不住這麼精彩的表情。

孟老太也毫不示弱：

「你趕緊拿鏡子照照你那個破落戶的鬼樣子吧。」

「我行得端坐得正。」

「就憑他給我遞個花，就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你想得美。」

「這個人我壓根就不認識，是他認錯人了。」

「你想汙蔑我你就要拿出證據。」

「好，拿出證據是吧？」

那兒媳婦冷笑一聲，低頭在包裡一陣扒拉。

隨即掏出一沓照片，照著孟老太的腦袋砸下去：

「這是不是證據！」

「我讓你再嘴硬！」

照片紛紛散落，鋪在地上。

一張一張，全是港珠澳七日遊的時候，孟老太和地上男人的合影。

從兩人的肢體接觸程度看，確實不清白。

孟老太立馬沒了氣焰。

連說話都磕磕絆絆起來：

「你……這些照片哪裡來的？誰拍的？」

兒媳婦隻是冷笑：

「你管從哪裡來的，你就說這上面的是不是你？」

「還壓根就不認識？」

「青梅竹馬的老相好，能不認識？」

「呸，老不要臉！」

一直鐵青著臉不說話的孟老太的兒子這時候也開口了：

「媽，你說你幹的這是什麼事。」

「你就算要找，你也找個像樣的。」

「這老頭就是個幹保安的，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下面還有仨兒子啃……」

「啥？保安？」

一直低著頭的孟老太聽到這句話，頓時像被蟄了一樣彈跳起來。

她直愣愣地盯著那老頭：

「你是保安？」

「你不是說你正處退下來的，一月退休金好幾萬嗎？」

13

我躲在車裡，看著這滑稽的一幕，和小姐妹笑成一團。

這就是我專門送給孟老太的終極之坑，白月光坑。

那個老頭叫劉玉國，是孟老太青梅竹馬的初戀。

倆人都是農村出身, 初中就已經膩歪在一塊了。

孟老太年輕時候長得俊，被她城裡的姑媽看上, 自作主張介紹給了畜牧所的瘸子。

瘸子的老爹是畜牧局局長, 按說這種家境根本不缺兒媳婦。

但瘸子身殘志堅, 在婚姻大事上極度鑽牛角尖。

家勢不論, 隻一點, 就要長得白的，漂亮的, 個高的。

年輕的孟老太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所以一見面，瘸子就相中了。

並向她承諾, 隻要嫁過來, 就立馬給她和弟弟安排成正式工。

正式工誘惑太大, 孟老太和家人商量了幾天後，就麻利地踹了青梅竹馬。

從此順風順水幾十年。

到現在拿著大幾萬的退休工資, 活成了人上人。

這些都是我讓前嫂子幫我打聽來的。

之前孟老太在超市瞧瞧我, 說我前婆婆家就是她娘家門的，我當時就留了心。

後來她一次次帶頭找事, 我就知道她不好對付, 於是提前布了局。

由於孟老太這段「一人得道, 雞犬升天」的故事太勵志。

所以前嫂子不費吹灰之力就打聽出來了。

順便也幫我找到了孟老太的竹馬劉玉國。

已經是個飽經風霜的看門大爺了。

和幾十年養尊處優的孟老太確實不搭。

我看著劉玉國的照片發呆, 小姐妹卻拍著胸脯向我保證：

「放心交給我吧, 親愛的。」

「一周之內，我定能讓他煥然一新，猶如脫胎換骨。」

小姐妹是美妝界大佬, 並且兼職形體中心的任課老師，給人改頭換面是她的拿手好戲。

於是在小姐妹的改造下, 劉玉國不論是外觀還是行為舉止，都蛻變成了一個像樣的退休老幹部。

我將改頭換面的劉玉國加進了旅行團, 制造了和孟老太的邂逅。

那些旅行途中的親昵動作全都是劉玉國的刻意為之。

因為我告訴他, 效果越好，得到的報酬越多。

他當然很賣力，因為他下面還有三個吸血的兒子急等著他這筆錢。

劉玉國和孟老太在旅行團的表演被我安排的導遊刻意拍下來。

在孟老太宣布要和我魚死網破的那個晚上，我就將這些東西發給了她兒媳婦。

她們正議論的興起，就聽見門口有人吆喝：

「車一」她仗著自己有高額的退休金, 平等地看不起身邊的任何人。

包括她兒媳婦。

並且為了躲清闲不看孫子, 她早早就將兒子媳婦趕出家, 自己獨居。

兒媳對她積怨已深。

而我發過去的那些東西, 成了她對孟老太出氣的發泄口。

所以才出現了一大早菜市場的那一幕。

「老板，我爸演得怎麼樣？可以結尾款了吧？」

有人敲了敲車窗，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劉玉國的三兒子。

他嘴裡叼著煙, 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鬧哄哄的一幕。

那裡的爭執還在繼續。

我聽見孟老太兒媳婦尖利的呵斥聲：

「趕緊回去收拾東西, 跟我們回家！」

「回去給我看孩子，也好過你在這裡丟人現眼。」

孟老太不肯, 小聲嘀咕了句什麼。

她兒媳婦頓時笑起來：

「退休金？」

「要是沒有爸, 你憑什麼能拿這麼多退休金？」

「這退休金要花，也得花在你兒子你孫子身上。」

一陣喧囂中，孟老太被她兒子和兒媳婦一邊一個架著，從地上拎起, 塞到了車後座。

車子迅疾地駛離，揚起一陣灰塵，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