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些聲音又從何而來。
「你在找我們嗎？我們其實早就見過啦。」
「早就見過了嗎？」我低語著，那些聲音又激動道：「對啊！隻不過，你可能會被我們嚇到。」
我背對著那幅百子千孫圖，「能嚇到我的東西就在我身後呢。」
那些東西突然不說話了，我忽然細思極恐，慢慢地轉過了身。
隻見那幅百子千孫圖又在我面前變了模樣，刺繡上的男娃娃瞬間化成了女娃娃。
「你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是啊，變成這樣我們也不想的。」
她們語氣落寞極了，就像小妹妹和姐姐撒嬌般的呢喃。
我不免放松了些。
「你們為什麼會……這不是我奶奶繡的刺繡嗎？」
我一說，這些刺繡上的小人面色變得憤怒極了。
「我們也不想的！可是我們都是被王阿姨拐賣來的女娃娃。」
「是啊，後來我們被殺了，還被剝掉了皮……」
聞言，我瞪大了眼，驚恐萬分，「你是說，這是用你們皮刺繡的百子千孫圖？」
刺繡上的小人接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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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時氣得連手都在顫抖。
想到奶奶和王阿姨的那些聊天記錄。
我忽然才懂，原來王阿姨所謂的，給我奶奶找的原材料，原來是指的這些。
簡直，禽獸不如！
難怪我每次回小鎮，都覺得小鎮的女娃娃越來越少了。
我一直以為是小鎮的人討厭女娃娃，生了便殺了，可是那些養了好幾年的曾經玩伴，也不見了……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們的失蹤會和曾經所謂最「疼愛」我的兩個人有關。
「她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百女千孫圖上的小人們似乎察覺到什麼，忽然閉上了嘴，隻有其中一隻緊張地說道：「你要小心啊，那王阿姨覬覦你的皮，因為這幅刺繡上，少了一個小人。」
聞言，我如遭雷擊。
原來，王阿姨是想要我的皮。
就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珍弟，你睡了嗎？」
我緊緊地閉著嘴和眼睛，手裡抓著自己腰身的紅繩。
心裡怕得要死，好不容易逃出一命，又入狼穴。
正在此時，腦子靈光一閃，剛剛那些小人說，是「他」讓她們將我帶到這兒的。
如果是那個年輕道士，那我被王阿姨撿到也在他的預料之內嗎？
想到白日他勢在必得的模樣，我握緊了紅繩。
大不了賭一把。
果然，沒得到我回應的王阿姨，以為我睡著了，打開門鑽了進來。
「哼，許阿奶那個老家伙，明明要她繡 1000 隻男童，卻少了一隻沒繡完，我抓的孩子都給她用了，反正這小家伙也得為你鎮棺而死，那就別浪費了。」
話落，似乎是刀與桌面相碰的聲音傳來，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悄悄地睜開一個縫看去，見那冰冷的刀劍即將和我的脖頸肌膚相碰之時，王阿姨忽然大叫一聲。
隨即王阿姨被彈開，摔在了牆角，那刀也掉在了地上。
我呆愣了幾秒，剛剛似乎是腰間傳來的一股力量將王阿姨彈飛了出去。
難道當初那年輕道士說的，腰間的紅繩會救我一命，是真的。
難道他都預料到了？
我來不及多想，撿起地上的刀，一腳踩在了還沒爬起來的王阿姨肚子上。
9
「你！你沒睡！」
我冷笑，「我睡了，那可真就睡了。」
王阿姨是個聰明人，「你為什麼知道我會來？」
我聞言，衝那幅百子千孫圖道：「你們能出來嗎？剛好，她害了你們，如今你們就應該讓她也嘗嘗當初你們被剝皮的痛苦。」
「許珍弟，你在說什麼？你怕不會是個瘋子吧？」
王阿姨哈哈大笑著，可下一秒，那一股股的黑氣從畫中透出，緩慢形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女娃娃。
我笑道：「王阿姨，你眼熟麼，她們可都是你的老熟人啊。」
隨即，王阿姨大叫起來，「怎麼會，你們不是，不是死了嗎！這不怪我，不怪我，要怪就怪許阿奶！」
那些刺繡上的女娃娃們一瞬間湧滿了房間，猶如潮水一般向王阿姨湧去。
她們咯咯咯地笑著，身上的怨氣更是重得令我眼前模糊。
「王阿姨，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騙我們呢？」
「對啊，為什麼呢？」
王阿姨顫抖著向我的方向爬來，我往後退，還是被她抓住了腳踝。
「珍弟，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女娃娃，小時候我那麼疼你，還給你弄山羊奶喝，那些男娃娃都喝不上的東西，如今你要見死不救嗎？」
她悽慘地說著，將往日對我的好一絲一毫說得極其的詳細。
我聽得冷汗直冒，隻覺得一句話說得真的很對，天下沒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
當初受寵若驚之時，我其實也有想過，連親生父母都不愛我，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他憑什麼對我那麼好呢。
直到現在，死到臨頭了，王阿姨還在裝。
隻可惜，我可不會蠢到去招惹這些怨氣極重的冤魂。
況且，若不是他們，我早溺死在河裡了。
「王阿姨，你該死了。」
話音落下，我毫不猶豫地踢開了她的抓著我的手。
那些女娃娃的怨魂也按捺不住，一個接一個地往王阿姨的身體鑽了進去。
大煞紅棺都鎮壓不住的東西，王阿姨一個凡人之軀，更是撐不了多久。
見她的面色開始發灰，我忽然想到了奶奶。
奶奶的屍體，面色也是如王阿姨這副模樣。
想來，奶奶也是遭這些女娃娃的怨魂報應了。
我嗤笑，原來這一切都是她們自作自受。
若不是這一出，我怎麼會知道一向心善的奶奶和我對我這樣好的王阿姨，竟然會是這樣一張人恨鬼憎的面孔。
「許珍弟，你若是不救我，你休想拿到解藥！」
我聞言一驚，「什麼解藥？」
順著王阿姨陰森森的視線，我落到了剛剛被她抓住的腳踝處。
隻見那一處開始發紫發腫。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剛剛給你注射了毒素。」
話落，她的手掌攤開，裡頭是個迷你注射針。
我赫然睜大眼，剛剛那一閃而過的刺痛，並不是錯覺。
王阿姨這人，實在是太過惡毒了。
「許珍弟，你若是再不阻止她們，你也會和我一起死！」
她話一出，那些原本瘋狂侵入她身體的女娃娃怨魂們，都停住了動作，眼巴巴地看著我。
她們似乎也很為難，臉上那一抹對王阿姨的怨恨還未消散。
我吞了口唾沫，怕死是肯定的。
可是王阿姨這樣作惡多端的人，我若是救了她，才會心神不寧。
況且，她的話，我要信嗎？
10
可是她臨死之際又何必賭這一把呢。
見我猶豫了，王阿姨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
犯難之時，我想到了腰間的紅繩，想到那年輕的道士。
希望這個紅繩還能有效。
我盯著王阿姨，笑著開口道：
「可是，我根本不想阻止她們啊。」
王阿姨聞言面色驟變，「你，你什麼意思！許診弟，我沒開玩笑。」
「我也沒開玩笑，我的意思是，王阿姨你今天死定了。」
話落，那些女娃娃的怨魂們徹底騷動了，一齊更加兇狠地往她體內鑽。
沒多會，王阿姨就被這些濃濃的怨氣撐得鼓了起來。
就像一顆越來越鼓，隨時要爆炸的氣球。
我忍著腳踝處開始傳來的絲絲疼痛，開口道：「你若是不死，那才是禍害遺千年，能替小鎮除掉你這樣的惡人，那才是大快人心。」
「至於我這條命，反正我從小也不被愛，這樣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要是死了，還希望看在我這份功德上讓我投胎到一個好家庭。」
我默默地念叨著，心裡卻也這麼想的。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橫空出世。
「你的命可比她的珍貴多了。」
我轉身，隻見那年輕道士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後。
「你沒死？」
我驚呼出聲，那年輕道士蹙眉，「我可死不了。」
死不了？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有不壞之身？
轉瞬我又搖了搖頭，看著他越過我走到那已經要失去意識的王阿姨面前。
隻見她被怨氣入體，此時四肢腫脹，面如豬頭，醜得可怕。
「這次，到你了。」
話音剛落，那年輕道士一個響指。
王阿姨瞬間碎了一地……
她死的比我奶奶更慘。
做完這些，那年輕道士轉身，看了我腳踝一眼。
他從懷中掏了個符咒，在上頭飛快地畫了一個符將其貼在我的腳踝處。
隻見不一會兒，我腳踝的腫脹就退了。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沒理我，而是將那幅白女千孫圖扯了下來，用一把火燒了。
我想到那些冤魂，驚呼，「你燒它做什麼？」
「還她們自由，她們被禁錮太久了，燒了她們才能掙脫入輪回。」
聞言，我恍然大悟，原來他之前和我做交易，要這幅百子千孫圖的目的是這個。
那說明，他和那些怨魂有關聯，不，是一定有。
忽然想到我剛醒來時，那些女娃娃怨魂口中的「他」。
果真是這年輕道士。
可是他為什麼要救我？還幫我這麼多次？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有了王阿姨的教訓，我警覺了幾分。
「你到底是什麼人？小鎮的人怎麼樣了？你又為什麼要幫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噓，你話太多了。」
下一秒，一雙大手覆蓋在我的眼睛之上。
我陷入了沉睡。
11
夢裡，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在我的前頭。
我怎麼追也追不上, 逆著光，我察覺到前頭的人似乎是一個年輕道士。
忽然他止住了腳步, 我快步追上前去。
隻見這年輕的道士身前站了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她衣衫褴褸，臉上還留著明顯的巴掌印子。
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十歲生日那年, 因為多吃了一口肉，我弟弟因此少吃了一塊，我爸媽打的。
當時大雪天，他們將我扔出了家門, 而奶奶出去買蛋糕還未回來。
隻見那年輕道士拉著我給我買了一塊熱乎乎的包子。
見他要走, 和我一樣的小人拉住了他, 「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幫我？」
「幫你自然是看你可憐，你是前面那小鎮裡的孩子吧，這麼多年，那小鎮還是沒變化呢, 一樣的愚昧。」
那年輕的道士自言自語地走了。
我卻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他來到了我們的小鎮，我看到我們的小鎮飄滿了怨魂。
尤其是王阿姨和我奶奶家的方向。
他們都有一個特點, 都是女娃娃。
那年輕道士蹙眉，面色冷得嚇人, 「造孽啊, 這兩畜生, 必須得除掉了。」
後來他去踩點了我奶奶和王阿姨的家。
王阿姨的家裡，那間隔出來的房間裡塞了不少未知來路的女娃娃。
以及地上剛剝下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皮……
我嚇得吞了口唾沫, 隻覺得人心可怕至極。
而跟著年輕道士去了我奶奶家，也就是我不久前被扔出來的地方, 我瞬間僵住了。
隻見說去給我買蛋糕的奶奶，此時笑盈盈地抱著我的弟弟，而我弟弟面前擺著一個巨大的奶油蛋糕。
明明昨天晚上，我還和奶奶視頻通話了。
「—「」「奶奶，你最喜歡的到底是我還是我姐姐啊？」
「當然是你啊，你姐姐啊，活著就是為了給你擋災的。」
我沉默地看著眼前興奮美滿的一家，隻覺得心絞痛。
忽然面前的那年輕道士頭也不回地開口了。
「你還跟著我做什麼？大仇已報, 你可以去了。」
我沒想到他察覺到了我的存在，我又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救我這麼多次, 有什麼目的？」
「我是誰不重要，我救你也是我心存良善, 至於目的……」
他蹙眉思索著，想了會，他說道：「你不是不相信這人世間的美好了嗎，你就當我救你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再次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當然前提是你得守住良知。」
……
再一睜眼, 我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難道是一場夢嗎？
我掙脫著想下床, 忽然被腳踝處的黃符吸引。
不，這不是一場夢，這一切都真實地發生了。
隻見那黃符上寫一行字。
大概意思便是我奶奶和王阿姨做的惡事遭到了報應，而那個村子曾經虐殺過無辜生命的人, 也一夜暴斃。
而最後一行字，卻讓我模糊了眼眶。
「小鬼，你現在可以隻為自己而活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