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興衝衝地回到宿舍,準備倒頭大睡。
忽然看到宣傳部群裡發的通知。
部長:【今晚全員必須到場,遲到者扣學分,無特殊原因不許請假。】
我認命地重新穿好衣服,來到會場,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姜乘被眾人包圍,正認真地商討主持事宜。
他隻是生活裡不太愛說話,但在正事上,有很強的領導才能。
核心的活我搶不著,隻能和同學搬一些裝飾品。
忙亂中,有人一直在注視我。
我尋著目光回望,對上姜乘。
目光交織。
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低頭擺弄手機。
我扯了扯嘴角。
擺臉子給誰看呢。
中場休息時,我才看到他發的信息:【為什麼不去睡覺。】
我:【我睡眠質量很好,不差這一晚。】
他冷淡地回了兩個字:【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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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態度!
我又開始搬東西,打定主意一會兒就溜。
這時部長找我,臉色很難看:「淼淼,主席讓你過去。」
我一頭霧水地走過去,姜乘輕描淡寫地說:「入學生會時,你說擅長畫國畫?」
我眨了眨眼,點頭。
「那你畫些花鳥魚什麼的,做背景裝飾,符合演講主題。」
原來是這樣。
我松了口氣,露出笑容。
這可比搬東西輕松多了。
餘光裡,姜乘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我坐下來認真作畫。
姜乘在旁邊忙其他的,時不時有人進來請示。
不知不覺地,我頭有些疼。
太多宿沒睡著了,今晚又這麼累。
心跳陣陣加速。
蘸滿墨水的毛筆從指尖滑下去,我手腳冰涼,意識慢慢抽離。
「方淼!方淼!」
記憶的最後,是姜乘急得發紅的雙眼。
昏昏沉沉間,我忍不住想,睡不著覺的事情要暴露了。
姜乘不會生氣吧?
10
我,二十歲女大學生,差點猝死在花一樣的年紀。
醒來時對上姜乘充著紅血絲的雙眼,我對一切還渾然不覺。
竭力睜大眼睛,無辜懵懂地看著他。
對峙幾秒。
他冷笑:「看我幹什麼?」
剛在生死邊緣走一遭,理智還沒回籠,我認真地說:「你好看。」
姜乘用力把蘋果切成規則的正方體:「閉嘴。」
被兇了。
我委屈地捂住嘴。
姜乘在病床前蹲下來,沉默地看我。
他目光冷淡,還帶著點怒氣,病床上方的空氣就這樣被一寸寸地壓縮。
「知道自己被搶救了多久嗎?」
聲音低沉嘶啞,帶著深深的疲倦。
我心虛起來,不敢直視他。
「自己說,多長時間沒有睡覺了。
「一天,兩天,一周?
「方淼,」姜乘支住額頭,似乎無可奈何,「你就這麼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嗎?」
他好像,很難過。
我慢慢地理解他說的話,竟然無言以對。
「還是說比起和我同床共枕,你寧可不睡覺?」
主席大人雙手蓋住臉,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眼尾泛紅。
好吧。
他是真的很難過。
……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雖然說不出話,但我希望用偉大的肢體語言告訴他。
別難過啦。
11
或許是太愧疚了,又或許是學生會主席與生俱來的責任心。
姜乘用蠻橫的姿態拒絕了一切想來照顧我的人,獨自在醫院裡看顧我。
舍友們可憐兮兮地在群裡每天@我八百遍。
我安撫她們,陪病人是件體力活。
看姜乘就知道了,每天抽血化驗開單子,帶我做各項檢查,跑上跑下地,人都累瘦了。
沒辦法,領導人物挑大梁的時候到了。
誰讓我是在「辦公事」時暈倒的呢。
令我感動的還有學生會的同胞們。
因為可惡的主席大人無情地壟斷,他們對我一腔同情得不到發泄,便自發送各種好吃的來救濟我。
當然這些,都被姜乘扣下了。
他用看垃圾的眼神盯著那幫零食,皺眉:「都是沒有營養的又不幹淨的……」
我爭辯:「但它們很美味,會給人帶來情緒價值!」
姜乘輕描淡寫地反問:「我的飯帶給你的情緒價值還不夠嗎?」
呃。
好像足夠了。
主席大人做得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
我在醫院的一日三餐,都被他承包了。
最要命的是,他做的甜品比甜品店裡賣的好吃一百倍。
每回吃完,都讓人有種想痛哭流涕的感覺。
學校食堂裡的飯對現在的我來說,不亞於豬食。
我委婉地問姜乘:「有沒有通過手藝掙錢的想法?」
姜乘長腿交疊,吊兒郎當地搭在椅子上,正研究明日的菜譜。
聞言,他一本正經地坐好:「我沒聽懂,方同學想表達什麼?」
我觍著臉繼續說:「就是……出院後……能不能再偶爾品嘗一下主席大人的手藝。尤其是上回那個……芒果糯米糍。」
天殺的,誰知道他是怎麼把芒果和糯米做得那麼好吃的。
姜乘怔了怔,手背反扣在嘴上,忍不住笑出聲。
真……丟人。
不過有這麼好笑嗎!
我強行挽尊:「開個玩笑而已啊別當真,我沒有那麼饞,沒有沒有。」
姜乘收回笑,意味不明地看我一眼,放下手機,把草莓熊安置在我枕邊。
入睡前,我還是忍不住提醒他:「還有三天就出院了,沒必要準備菜譜了,你也該歇歇了。」
這些天,都是我先睡足,他才閉眼眯一會兒。
姜乘頭也不抬地說:「我樂意。」
睡意被這句話擊潰,我驟然睜開眼睛。
他保持原來的姿勢,靜靜地說:「我可以給你做一輩子的飯,如果你願意。」
12
出院後,學生會內部舉行一次聚餐。
人來得空前地多,尤其宣傳部,除了部長,幾乎來全了。
氣氛熱鬧時,我以果汁代酒,站起來敬了姜乘一杯。
感謝學生會同袍們的關愛,感謝學校,感謝領導……最主要感謝主席無微不至地照顧。
一片哄笑中,姜乘淡笑著看我:「見外了,都是一家人。」
微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神粘連,曖昧不清。
下一秒,那雙沉靜的瞳孔又楚河漢界般泾渭分明。
公是公,私是私。
我心緒復雜,恍神著坐下。
飯局早早就散了。
我從衛生間出來,看見姜乘在前臺結賬。
猶豫片刻,我選擇默默路過。
「看不見我?」
姜乘低頭轉賬,語氣卻清晰。
腳尖停下,然後轉彎。
我笑:「怕打擾你嘛。」
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打著桌子:「我怕被打擾?」
我訕訕地,不知道怎麼回答。
「以後打算怎麼辦?還不睡覺?」
我猶豫說:「我再適應適應吧。實在不行一替一天?」
「哦,」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然後再暈倒。」
「不會的,我沒有那麼虛弱。」
我向他展示了下手臂上的肌肉,這些天在醫院被他喂得,胖了好幾斤。
「我身板子結實著呢,」這次我是發自真心地笑,「奶奶說過我是一頭小豬。」
姜乘像是煩躁地皺眉:「我不管那些,隻想讓你好好睡覺。」
我的笑容一下子收回去了:「那你怎麼辦呢?」
姜乘看了我很久。
直到我被盯得發毛,他才淡淡地收回目光:「每個人體質不同,我睡好睡壞都無所謂。
「隻要你能睡好,就夠了。」
13
當晚,我將草莓熊從行李箱搬回大床。
舍友幫了把手:「淼子,你是把這熊當成你男人了啊,對它這麼好。」
我簡直想撲過去捂住她的嘴。
舍友二號,我一般叫她王者姐,歪嘴笑:「咱大淼的男人可另有其人哦~」
「?」
對此種謠言,我表示抗議。
王者姐猿猴附體蹦到我的床上,勾起我的下巴,意味深長地說:「你與姜主席孤男寡女共處兩周,天雷勾地火,男人最喜歡女人柔弱的……」
我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堵住草莓熊的耳朵。
祖宗啊我可求你別說話了。
我哪柔弱了?
住院那幾天,我每頓吃得比姜乘還多。
舍友二號內卷姐頭也不抬地說:「我也聽說了,姜乘對你無微不至,送暖偎寒,解衣推食……小淼,他是不是對你……」
內卷姐仿佛在拍驚堂木,一錘定音:「他一定對你有意思!」
話音落下,微信響了。
姜乘:【為什麼要堵住我的耳朵?】
14
對付完室友,我筋疲力盡地躺下。
糊裡糊塗地回姜乘:【少兒不宜。】
……
什麼少兒不宜啊!
方淼你腦子進水了吧?
我一躍而起解開手機。
姜乘:【好的。】
姜乘:【不過我好像聽見我的名字了。】
懸著的心終於掉下來了。
這下徹底不用解釋了。
越描越黑。
我:【你穿到熊身上了嗎?】
他:【是的。你的大腳趾正在戳我的腳心。】
……
我灰頭土臉地收回腳:【我不是故意的。】
他:【沒關系。晚安。】
【嗯,晚安。】
我閉上眼睛。
過了幾秒,我:【用給你蓋個被子嗎?】
他:【不用,謝謝。】
我:【現在是冬天了……】
他:【到後半夜,你會連被子帶人都壓在我身上,所以我不會冷。】
我:【……我盡量克制。】
這回一定要睡覺了。
我竭力平復呼吸,臉上的燥熱感始終沒有散去。
別扭中,一夜過去。
我睜開眼睛,驚恐地發現自己緊緊摟著草莓熊。
並且嘴巴還貼在熊的側臉上……
我飛快地爬起來,熊歪下來,無辜地看著我。
蒼天啊。
我睡著的時候是魔鬼嗎?
打開手機,才五點多鍾。
懷著一絲希冀,我點開微信,問姜乘:【你睡醒了嗎?】
他:【剛醒,正準備去跑步。】
他:【你要來嗎?】
我果斷拒絕:【我是四肢動物,隻會爬行。】
他發了個笑臉。
怎麼感覺在陰陽我。
他:【你為什麼一直在輸入。】
心裡暗罵一聲,我摔了手機。
又忍氣吞聲地撿起來:【就想和你道個歉,昨晚我的睡姿可能不太好。】
他冷冷清清地發來兩個字:【是嗎?】
什麼態度。
我又想摔手機了。
他似乎幽怨地嘆息:【那有什麼辦法呢?反正也是任你支配。】
15
期末結束了,學校舉行表彰儀式。
偌大的禮堂裡,我和舍友擠在角落。
內卷姐不滿:「淼,憑什麼先進沒有你?你可差點為校捐軀。」
我滿頭黑線:「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再說我到底也沒做什麼實質的貢獻嘛。」
王者姐:「都給我安靜,學生會主席要講話了,你們不聽淼還得聽呢。」
我:「我可以不聽……」
講臺上,姜乘一身白襯衫,垂著眼,認真匯報本學期學生會工作。
他的聲線清晰,低沉,在光與人群中振蕩著。
王者姐撇嘴:「講得比上一屆主席強多了。」
「得了,你就是看臉……」
我沒說話,裝作低頭看手機。
可卻將他的話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他在萬人矚目的聚光燈下,神情自若。
我在角落裡,是芸芸眾生中的一位。
真是奇怪。
怎麼會有莫名的……酸澀感。
我努力地眨眼,想將這些煩人的情緒甩出去。
忽然聽到我的名字。
「……此外,要感謝一位特殊的幹部,方淼同學。」
嗯?
媽媽媽媽媽……媽呀!
姜乘的目光四處掃射,似乎在尋找我。
我拼命低頭,那麼多人,我就不信他能找到我。
他總不能耽擱太長時間,掃一圈看不到,估計就放棄了。
我這邊如意算盤打得響,渾然忘了損友舍友。
王者姐分外興奮地張開手臂傳送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