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你，一直都是你，是我認錯了人。」
陸臨淵的眼眸中居然閃過一絲欣喜。
這個畜生！
到了京城，進城的城樓上吊著一位半人半魚，發絲凌亂，渾身是血。
陸臨淵將我抱下馬車，他說：「小幺，我為你報仇了。」
我面無表情，淡淡開口：「可殺死我的，不是你嗎？」
陸臨淵似乎被我的話噎住。
隻裝作沒有聽見我說什麼，將我抱上了馬，一路到了王府。
他將我帶進了王府密室，我居然不知道王府還有這樣一間密室。
陸臨淵居然私下招兵買馬，豢養死士。
我目瞪口呆。
「小幺，這天下本就是我打下來的，如今也該還給我了。」
是啊，他以為他吃夠了錦鯉，就能做皇帝了。
可錦鯉已經被我和姐姐放光了啊。
他是不是忘了，千鯉池已沒有一條錦鯉了。
陸臨淵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抬眸看我：「千鯉池沒有了錦鯉，可我還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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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大士座下的雙生錦鯉，李六幺。」
我隻冷冷地看著他：「陸臨淵，你就不怕我自焚嗎？」
他親吻我的唇瓣，撫摸著我的臉：「小幺，我愛你。
「你，我要，這陸朝的天下，我也要。
「你知道洛婉清是誰嗎？
「她是也是南海的一條魚，因嫉妒你和你姐姐得道成仙，於是偷了觀音的法器下凡成了鯉魚精。
「小幺，她的法器如今都在我這裡，你若死了，你姐姐……」
「呸，卑鄙。」
陸臨淵當天便吩咐下去，他要帶著重兵逼宮造反。
12
金鑾殿內，姐姐穿著皇後的制服坐在陸凌川身旁。
陸凌川並未與陸臨淵爭執，他抱起了姐姐，走下了皇位。
「將解藥拿出來，我看著霓裳與六幺恢復，我就將這皇位讓與你，你也不必擔心被天下人詬病。」
陸臨淵似乎是不信，試探道：「皇兄居然隻愛美人，不愛江山。」
陸凌川命人拿出了一道讓位書，似乎是提前擬好的。
「臨淵，交出解藥，我將這讓位書給你。」
陸臨淵將解藥拿出來讓我和姐姐吃下去。
我們試了試，法力漸漸恢復。
「皇兄，你可知，她們是觀音座下雙生錦鯉，有了她們，可保陸朝千秋萬代。」
陸凌川似乎並不驚訝，將讓位書交給了陸臨淵，隨即抽出了陸臨淵隨身佩戴的長劍。
他眼底帶著從未有過的平靜，轉頭看向姐姐。
「霓裳，我從未將你當成任何人的替身。
「你，信我嗎？」
姐姐笑了，如同盛開的彼岸之花。
「這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陸凌川，你們皇族人，滅了我錦鯉全族啊！」
「那你愛過我嗎？」
姐姐與他對視著，朱唇輕啟：「陸凌川，我本就是下凡來報仇的。你說，我愛過你嗎？」
陸凌川嘴角溢出了一絲苦笑。
隨即，他將那長劍插入腹中。
陸凌川倒下了，鮮血大口大口湧出。
他慢慢爬到姐姐腳下，攥緊了姐姐的裙擺：「問錦鯉……何時重到……
「樓迥層城看不見，對瀟瀟，暮雨憐芳草。
「幽恨闊、楚天杳……」
陸凌川用盡了渾身所有的力氣。
面色慘白，眼眶泛紅，唇邊是血。
字字珠璣，吐出了這句詞。
鮮血濺到了姐姐的衣裙，姐姐哭了，卻始終沒有看陸凌川一眼。
「霓裳，從我十六歲那年見你的第一眼起，你便入了我的心。
「如若我不姓陸，你……你……會……
「愛……上我嗎？」
可姐姐入宮那年，陸凌川就已弱冠。
姐姐終究是回過了頭，她蹲下身，看著陸凌川：「可這世上沒有如果，如有下輩子，我寧願從未遇見過你。」
陸凌川松開了姐姐的衣擺，眼神渙散。
支撐他最後的一口氣，消散了。
姐姐起身，再也沒有低頭看他一眼。
13
陸臨淵大步流星，走到我身邊，低頭吻我的唇。
纏綿良久，他的唇移開：「小幺，你看到了嗎？
「我是皇帝了，以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
「我答應你，我此後後宮佳麗三千唯你一人。
「我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永遠作數。」
我忍不住出言相譏：「陸臨淵，你是沒有心嗎？
「你的皇兄，剛死了。」
「那是他活該，為了你姐姐，自焚於金鑾殿上。
「為了女人死，這是皇家恥辱，更是天下帝王的恥辱。」
陸臨淵的話剛落下，來人稟報，說周邊各國聯手直搗皇城，隻為取陸臨淵首級。
陸臨淵神思恍惚之際，我的手中憑空出現了柳鞭。
他想抽出長劍，可劍還插在陸凌川的腹中。
鞭子在空中舞動，落下來。
發出食人血肉的清脆聲響。
若凡人中了我這柳鞭，那痛楚，堪比切腹斷腸。
陸臨淵。
陸朝靠著我們錦鯉攢夠的國運，氣數也該盡了。
皇族人靠著我們救下的命也該還回來了。
陸臨淵錯愕：「小幺，你……」
我手持柳鞭，抬步走向半跪著的陸臨淵。
「陸臨淵，千鯉池的錦鯉魚脯，好吃嗎？
「他們的血，好喝嗎？」
他呆呆地看著我，鮮血從他的後背流出，眼中是無盡的苦澀。
「小幺，我真的愛你啊。」
「你這種人，配說愛嗎？
「實話告訴你，從一開始接近你，我就是來報仇的。」
陸臨淵垂死掙扎，還想拿出竹籃收我，被我又是一鞭揮下。
「陸臨淵，我不願再看見你，本想讓你直接死去，可你死性不改，那可就別怪我了。」
14
我和姐姐出了皇宮，隨便找了一處宅子安置。
陸臨淵被我們囚禁，日日受我這鞭刑。
陸凌川被姐姐悄悄葬進了梨園，我偷偷跟隨著姐姐去，看見了。
姐姐站在陸凌川的無字墳前，眼淚哽在了喉間。她說她不敢哭，她怕族人怨她。
姐姐不願多說，我也不會去問姐姐。
這世間，本就各自下雪，各有各的隱晦和皎潔。
陸臨淵日日忍受的痛楚，比當初錦鯉受的還疼上一千倍，一萬倍。
可這個畜生，嘴裡卻不幹淨。
「小幺，囚禁在這兒又如何？日日都能見你，便足矣。」
我隻覺惡心聒噪，便將陸臨淵的舌頭割去了。
這個世界終於清靜了。
又一日，我發現雖然耳朵清靜了，可我的眼睛髒了。
陸臨淵看向我的眼神，好似深情款款，我直接在他面前吐了出來。
我又將他的眼珠剜了出來。
我的世界終於幹淨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是時候回南海了。
回去向觀音菩薩認罰。
而陸臨淵，就讓他在這人間，發爛、發臭吧。
「小幺，該回去了。」
「好嘞，姐姐。」
兩條從南海偷跑出來幻化成人形的錦鯉，騰著雲，飛回了南海。
南海邊，蓮花池畔，兩條錦鯉遊玩。
日日聽菩薩誦經，打坐參禪。
寧靜淡泊，歲月安然。
番外：陸凌川
我十六歲那年，認識了變成人形的霓裳。
她綠衣羅裙，靈動可愛。
她與她妹妹雖長得一般無二，可我還是隻用看她一眼，此後便能認出她來。
她們姐妹幻化成人形救了京城中的皇族，是想動用皇族力量救更多的人。
沒想到卻被父皇與臨淵滅了全族。
因我深諳這裡的醜惡，那錦鯉肉我一口沒吃，湯我也一口沒喝。
所以我也是在那場災難中，落下了病根，身子大不如以前。
我偷偷潛入父皇關錦鯉的地方，將霓裳與六幺放了。
我不隻是為了霓裳，也是為了彌補陸朝皇族的罪惡，而做些微不足道的善事。
那年春日，臨淵王府宴席,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當初救了我們的錦鯉姐妹。
李霓裳，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兒。
於是我向父皇請命, 不顧天下悠悠之口, 娶了她為太子妃。
霓裳在東宮的這幾年, 是我這一生中最歡愉的日子。
可霓裳卻夜夜噩夢, 手足冰涼。
洛婉清前來和親時, 這東宮中都流傳她就是我那日思夜想的人。
是因為我寢殿內那幅畫像和如今的洛婉清一模一樣。
綠衣羅裙，青絲如瀑, 隻別一支碧綠發簪。
可那畫像上的人是我初見霓裳的模樣，她從來不是洛婉清的替身。
可為了不讓人對霓裳姐妹起疑, 我隻得認下。
那就讓二弟誤認為洛婉清就是那當初的錦鯉姐妹吧。
父皇將皇位給了我, 卻將兵權與有千鯉池的臨淵王府給了二弟。
我素來體弱, 我也從未怪過父皇的選擇。
二弟從未打過敗仗，次次得勝回朝, 功高震主。
我也明白, 我這皇位遲早是要讓與他的。
可我也是無意得知，二弟的氣運, 源自他日日食用的千鯉池的錦鯉。
於是我下令將千鯉池的錦鯉移送一些到宮中, 為的就是讓霓裳放了他們。
她一個被自己國家用來求饒獻上來的公主，我憑什麼要看她臉色。
「（長」因為我們之間橫亙著的, 是她們錦鯉全族人的血債。
霓裳若要殺我, 就不會再心軟。
那時小幺有傷，二弟手裡有洛婉清帶來的法器，我隻得將她們幽禁。
六幺恢復後, 我知道是時候了。
於是我有意想放霓裳姐妹走，誰料二弟居然真的狠心殺了六幺。
二弟在戰場上那樣意氣風發, 也悲痛得臥床不起。
就連我也認為，小幺死了, 霓裳跟著走了。
我雖試過很多次, 想跟著霓裳去了，可我還是皇帝。
可隻要在位一日，就得好好做這個皇帝。
二弟找了許多高人，向我證明霓裳姐妹沒死。
為了不讓二弟再次傷害他們，我隻得跟著二弟一起下江南。
我也隻得寫下讓位書, 因為我知道陸朝的氣數盡了。
這陸朝的氣數盡了就盡了吧, 隻要社稷昌, 黎民寧, 誰做這個皇帝都是一樣的。
霓裳對我還有情，我不願看著霓裳在苦痛中掙扎，所以親手了解了自己。
可我又後悔了, 我舍不得霓裳。
於是我問他愛過我嗎。
霓裳說她從未愛過我。
於是我對人間不再有留戀, 甘心地走了。
這人世間，又不是事事非要圓滿。
因為我至少聽過, 霓裳說過愛我, 不論真假。
回頭看，東宮院內的梨花好似開了。
霓裳坐在梨樹下，彈奏著我最愛的琵琶曲《霓裳》。
我開心地合了眼。
霓裳，願你此後歲歲歡愉。
錦鯉在, 萬物生。
生於南海，歸於南海。
長於南海，隱於南海。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