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哎喲！我早上聽到有好大的聲音！！還以為是誰家敲釘子呢！」
我的手已經開始有些抖了，繼續往後看，就看到他拿著根棍子，左手還提著個籠子，把湯圓趕進了廁所。
之後的場景我看不到，但是能聽到湯圓超級慘烈的叫聲。
鄰居一下就喊了起來：「姑娘！他把你貓搶走了！趕緊報警吧！」
手機震動了起來，我一看，是程賀的電話。
我按了幾次才按住了接聽鍵。
「程賀，你要幹什麼！」
「你這個賤人，你把老子的一生都毀了！
「我知道，你對其他的東西都不在乎，你就在乎這個爛貓！」
他語氣裡的惡意都快化作實質。
「所以我特意沒砸你那監控，就是為了給你看清楚你這貓的下場！
「怎麼樣？它叫得挺好聽的吧！
「想不想再聽聽？」
我聽到了有東西擊打鐵籠子的巨大聲音，隨後就是湯圓的叫聲。
不知道它叫了多少次了，嗓音都嘶啞了。
「你住手！！你不要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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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老子的微信拉回來！不然我就繼續敲！」
他語氣兇狠地命令道。
我不知道他要幹嘛，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後，他給我發了一個視頻。
是湯圓。
視頻裡，湯圓完全蜷縮成一團。
程賀把那根長長的杆子伸進去捅湯圓的肚子。
我看得分明，湯圓的傷口已經被他捅得裂開了，有血色緩緩地滲出，在毛發上凝結成了血塊。
他抓著籠子往地上猛砸。
「死貓！你就是克我！就是因為你！我工作沒了！名聲也臭了！什麼都完了！
「小畜生！打死你！
我崩潰地把手機砸了出去。
「夠了！」
程賀說出的話簡直像毒蛇嘶嘶作響的信子，從聽筒爬了出來，死死地纏住了我的脖頸。
「昨天不是挺厲害的嗎？現在怎麼不說了？
「不急啊，我會每天給你發一個視頻，讓你看到你最寶貝的小貓咪，是怎麼被我凌虐到死的！」
我直接跪在了地上，大聲號哭了起來。
湯圓的樣子，簡直像一根針直直扎進了我的心髒深處，痛到我無法呼吸。
鄰居大媽趕緊把我扶到了牆邊坐下。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頭暈目眩的狀態裡緩過來一些。
她已經報了警，警察很快就上了門，帶著監控和我回去做筆錄。
在派出所裡，我幾次都快情緒失控，警察一直在安撫我。
我哭得不能自已：「警察同志，求求你們快點找到我的小貓！求求你們了！」
另一個警察走了過來，把一張監控照片給我看。
「這個是不是程賀？」
我辨認著，點了點頭。
「找到他了，他最後進了一個城中村，裡面監控不多，現在還沒有住酒店的信息。
「他帶著貓，肯定很顯眼，直接去排查吧。」
「但是會不會刺激到他……」
空氣靜默了一下。
「先給他打電話，問他能不能用錢換貓！」
他們扶住我：「你現在還能和他通話嗎？如果能讓他接受這個方案，可以把他引出來見面。」
我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是了，程賀這個人非常精明，他現在短期之內肯定很難找到工作，錢對於他來說可比一隻貓重要多了。
我抹掉了自己的眼淚：「行，我行的。」
為了湯圓，我現在必須得堅強起來。
警察商討了一下話術方案。
在眾人的注視下，我撥打了程賀的電話。
9
嘟嘟——
兩聲後，程賀接了。
「怎麼，又想看視頻了？我正打算錄新的呢？」
一句話，差點把我剛重建起來的心理準備擊了個粉碎。
我聲音哽咽：「程賀，我給你錢行不行？你把它還回來給我！」
「呵，你給我錢？」
「是，我知道是我害你這段時間不容易，所以我可以補償你……」
「你補償我？你他媽的補償得了嗎？我現在都恨不得扒了它的皮！」
「我知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
我急忙安撫他：「但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虐待它也沒什麼用！
「但隻要你把它送回來，我就滿足你的要求！你開個價吧！！我去借也湊給你！」
在場的人都緊張了起來。
我拼命地祈禱，或許比起要我痛苦，程賀現在更想要切實的補償。
隻有他開了價，才有後續商量的餘地。
他沉默了半天，我們每個人的心都高懸了半天。
突然，他爆發出一陣高聲大笑：「秦悠啊，聽你這麼低三下四地求我還真是爽啊，行……
「我要一百萬！」
我愣住了。
警察急忙搖頭。
我深吸一口氣：「程賀，實際一點……
「你砸了我家房門，已經違法了，監控把你錄得清清楚楚，我如果報警，你跑不掉的。」
「你要是敢報警，我會直接把貓屍掛到你家門口！」
「所以我沒有報！我來和你商量了！一百萬我沒有，我給你原本想賣貓崽的那十萬，你隻要把湯圓還給我，我就不追究了，我們好聚好散。」
「十萬不夠！」
「程賀！」
我又聽到了湯圓的叫聲。
「那你貓別要了！」
我急忙大喊：「二十萬！再多真的沒有了！」
對面停了兩秒。
「行！錢到賬，貓送回！」
10
我脫力地放下了電話。
一個女警給了我一杯熱水，拍著我的背：「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好！」
我把自己卡裡的錢先轉了十萬過去。
「剩下的我存了定期，我現在去取，但是你先給我看一下湯圓的情況。」
或許是對我打錢的速度很滿意，他打了視頻過來。
一看到湯圓，我的防線就完全崩塌了。
它沒什麼精神，機械而呆滯地舔毛，瞳孔也放得大大的。
我瘋狂地抹淚：「沒事沒事，媽媽馬上就帶你回家。」
它聽到我的聲音，動了動，想挪過來，但是程賀馬上就把攝像頭反轉了。
「想接它回家就快點！」
警察帶著我去了銀行。
「你把剩下的錢存進存折裡，讓他線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於是我和程賀發消息：「錢我取出來了，在存折裡，我想面交。
「在天堂角咖啡館見面吧。」
對面的聲音一下警惕了起來。
「秦悠，你不會是在搞什麼幺蛾子吧？我警告你，你要是玩什麼花樣，我絕對讓你後悔！」
我拍下了存折的餘額數字給他發了過去。
「我隻是想保證湯圓的安全！我也擔心萬一我給了錢，然後你反悔！
「現在我已經給你十萬了，已經很有誠意了吧！
「你要是還想要剩下十萬，就六點到那裡等我！」
程賀沉默了半天，最後答應了。
警察馬上帶著人去了布控。
六點時，我坐在咖啡館的西南角。
很快，程賀就出現了。
他胡子拉碴，戴著個黑色的鴨舌帽，懷裡抱著一個包，我看得出來裡面就是裝湯圓的籠子。
他鬼鬼祟祟地往四周看著，然後才朝我走了過來。
「存折！」
「我看看湯圓！」
他把包拉開一條縫，我就看到了裡面病恹恹的小貓。
「拿來！」
他一把搶過我手中的本子，認真地看了看，眼珠子左甩右甩，像是把數字數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眼裡放射出貪婪的精光，把本子小心翼翼地塞進了前胸的內袋裡。
然後把包一扔，快速地走了。
我急忙拉開包，把湯圓放了出來。
緊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小貓，感受著它切實跳動的心髒和滾燙的體溫，我坐在椅子上哭成了淚人。
程賀回頭看了我幾眼，似乎是在確認我沒有搞什麼小動作，然後就小跑著往樓房的陰影去了。
坐在我附近假扮成情侶的兩個警察跟了上去，還有廣場另一頭的人也在面朝程賀走去。
幾個人呈夾擊之勢。
面對他而來的人與他擦肩而過，撞上了他的肩膀。
程賀趔趄了一下，剛要轉身，馬上就被按倒在地。
伴隨著銀手銬咔的一聲：「你被逮捕了！」
程賀難以置信，扭頭看我，面容如同惡鬼。
「秦悠！」
警察將他的頭摁了回去：「老實點！」
而我隔著人群遠遠地看著他，長籲了一口氣。
終於，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11
之後的幾天，我都一直在配合警方的調查。
他們還發現，程賀離開我家時還亂翻了一通。
我整理了剩下的東西，發現我的 iPad，兩對珍珠耳環，還有我媽給我的一條金項鏈都消失了。
再加上湯圓，他從我家總共偷走了接近兩萬的東西。
與此同時，警察也確定了，他在我引產了湯圓，還大鬧學校後，心有不甘，教唆揚子涵的母親勒索我三萬元，隨後又綁架湯圓勒索二十萬元，達到了數額巨大的標準。
隻是可惜，他造我黃謠的小網站是境外的，無法獲取用戶的信息。
最後，律師說，數罪並罰，程賀最高可能會被判處為期十年的刑期，並處罰金。
再見到程賀時，是在看守所。
他想要得到我的諒解。
一段時間不見，牢獄改造將他磋磨得形銷骨立。
見到我的第一句，他就低著頭說：「我錯了。
「我當時被氣昏了頭，我身敗名裂，被同事指著鼻子罵，被學生用石頭砸，但我明明沒有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卻要受那樣的委屈……
「所以當時我隻想讓你也和我一樣痛苦，才衝動地做出了那些事。
「這段時間，我已經好好地反省過了，我不應該對你的貓那樣做，人再怎麼生氣也不能去違法，我認了。
「我確實錯了，也要為此付出代價，我不奢求你完全原諒我，但還是求你看在我們曾經也有過開心的份上，讓我少在裡面待幾年吧。」
他說完，抬眼看著我，一副委屈不敢言的模樣。
我涼薄地盯著他。
「沒有傷天害理？你還想要怎麼樣才算是傷天害理呢？
「你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什麼問題，你隻是覺得自己慘，配種的人那麼多，怎麼偏偏就你蹲進了看守所。
「在你眼裡，湯圓就是一個寵物而已，它作為動物就該繁殖, 它就該和公貓交配，它就是它主人的附庸, 得帶來利益上的價值, 否則還不如死掉。
「但是它對於我來說, 是家人，是我的孩子, 是我很寵愛根本舍不得它受委屈的寶貝。
「你的行為, 就像是古代那種把女兒賣給妓院，從中獲取利益的父母。
「所以，現在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我不可能原諒你, 湯圓被你傷害過兩次, 醫生說它可能會留下長久的創傷。
「我能感受到它心裡的傷口在長久流血, 所以對於我而言, 你僅僅隻是受個牢獄之災真是遠遠不夠，我真希望你能遇到和它一樣的事，受和它一樣的罪。」
我瞪著他, 看著他臉上逐漸浮現出後悔和不甘心。
最後，他隻是嗫嚅了兩下嘴唇, 什麼也沒說出來。
程賀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快要走出門時，我注意到他的走姿有些不自然。
我突然就想起之前聽說過, 有時候看守所裡會發生刑犯遭到猥褻的情況。
我在這一刻福至心靈，叫住了他。
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程賀，恭喜你，從今以後你就有一個完整的人生了。」
他有些疑惑，似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於是, 我好心地補充道。
「你太自私了！」
「（對」他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慘白, 下一刻, 被警察帶出了會見室。
12
我帶著前所未有的暢快走出了看守所。
萬裡無雲，日麗風清。
人行道上，有一個女孩正牽著一隻可愛的柯基。
有許多人圍在狗狗身邊，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想要摸摸它。
我看著和諧的場面, 心裡流淌過一股暖意。
可下一秒，我又有些惆悵。
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人熱愛著動物。
但暗處也同樣有著成千上萬的衣冠禽獸。
他們並不將動物視作和我們同樣的生命體。
與針對人的暴力不同, 對動物的暴力行為成本更低, 也更難被發現。
它們無法呼救, 隻能做「沉默的受害者」。
程賀受到的懲罰，隻是因為他侵害了我的權益, 但作為第一受害者的湯圓卻無法在法律上獲得支持。
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才讓湯圓能夠接受我的觸碰。
而恢復到之前那種躺在我懷裡的信任狀態，還不知道需要多久。
或許它一輩子也不會再如此信任人類。
如果我們的法律不能夠懲罰這種虐待的行為，那麼它的潛臺詞就是法無禁止即可為。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呼籲設立專門的《反對虐待動物法》或《動物福利法》，但到真正實現, 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或許未來，我也會成為其奔走發聲的一員。
而在完善的法律出現前，我唯一能做到的最基本的事，就是敬畏和尊重每一個生命。
我們與動物的差異並不在於本質而是程度。
對生命抱有憐憫, 敬畏，救贖之心，才是「人之為人」的本性所在。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