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說好。
我說央央最喜歡軍中那匹白色的小馬,它和央央一樣乖,不會把小姑娘摔下來。
他也答應說給她。
隻是啊,男人在床上的承諾都當不得真。
最後那匹小馬他讓宥兒騎了。
人生總是一步錯,步步錯。
如果當時我帶著央央走了,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生活,或許小姑娘現在還能在我懷裡撒嬌要甜食吃。
11
房間裡很安靜。
或許是藥效還在,我又軟了下去。
隻是這次想睡。
昏昏沉沉間聽見李慎在說,隻要我給他道歉,隻要我聽話,他可以讓我回他身邊,也可以解孟家如今的困境。
我嘟囔著:「好啊,隻要你要把孟惜月交給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他好像又在生氣,我的臉被他捏得有些疼。
可我真的太困了,我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還在這個房間,甜香的味道已經散去。
Advertisement
李慎站在一旁,身邊有個大夫在為我搭脈。
原來我昨晚不是睡著,是暈了。
「這位娘子是有喜了。」大夫說道。
我則有些意外。
但我想或許是瘤子不是孩子。
可我的月事的確是停了。
我猜央央離世前,他讓我服的也不是避子藥,而是真的坐胎藥,讓我的身體好轉。
大夫說孩子已經一個半月了,算起來是我用簪子刺李慎那兩天懷上的。
我以前日夜祈禱的孩子,這時候出現了。
大夫也說我身體不好,但他的醫術也沒高超到能發現惡性腫瘤的地步,隻說我氣血有虧要好好調養。
大夫走後,李慎讓我不要再亂想,好好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我手放在小腹上:「生不下來的,而且,我早就不想和你生了。」
他撫著我的臉:「由不得你,就像當初也由不得我一樣。」
我想了想:「要我生也可以,你把孟惜月帶來,我可以為你生兩個三個四個……」
他壓抑著:「你能不能別再提她了。」
我說不能。
除非她死了。
可我沒想到,孟惜月真的死了。
12
孟惜月的死訊是那幾個小乞兒來告訴我的。
他們竟然找來了李慎讓我養胎的別院,說孟惜月的屍體在河裡被發現,已經被撈上來送往大理寺了。
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有一瞬的茫然。
然後我想起那個夢。
夢裡孟惜月渾身湿漉漉地和我說話。
她嘲笑我永遠都找她報不了仇了。
原來是真的。
我去看她的屍體,爹娘也在,他們哭得撕心裂肺。
孟惜月躺在那裡,身子都發脹了。
她怎麼就死了呢?
我還沒報仇啊。
李慎也來了,他臉色蒼白,但我感覺他知道兇手是誰。
仵作說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然後綁了石頭扔進了河裡,被漁夫撈了起來。
她的兒子還活著,但也說不出誰是兇手。
我這麼久的痛苦,最後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我不甘啊。
我又扯開白布,我瘋狂地要把她的屍身撕碎了拿去喂狼。
李慎將我抱了出去。
我又拼命去咬李慎,他也是害死央央的兇手。
爹娘將我拖開。
筋疲力盡後我又陷入黑暗裡。
13
醒來的時候,我聽見了李慎和李懷寧的聲音。
我輕手輕腳地靠近,看見他們姐弟坐在燈下。
李慎問她:「為什麼你非要殺她?」
李懷寧回道:「你心太軟了,還念著昔日的情分。可她讓央央的屍身被野獸吃掉,李家的骨血被她這樣糟蹋,我沒將她喂狗已是恩賜。
「孟挽陪你吃了五年苦,得對她有個交代。
「我來動手,也免得你與她再生恨。」
原來孟惜月是她下的手。
所以春宴那天,她說我會得償所願。
她知道我的心思。
她也知道我若殺了孟惜月,會與李慎百年結歡愛,一旦生別離。
我這一生,唯一認真為我考慮的,竟然是這個隻有幾面之緣的女子。
李慎道:「阿姊,央央的屍身是被北兀人所毀。」
他到如今還是不願相信。
啪的一聲,李懷寧給了他一耳光:「你清醒點,我李懷寧怎麼有你這麼個蠢笨不知的弟弟。
「孟惜月在北地勾著你的那些手段,你看不出來?
「她故意離間你和孟挽,你不知道?
「敵軍來襲,你明明在和北兀人打仗,為何傳到孟挽那裡卻是你調走軍醫給孟惜月的孩子治傷而耽誤了央央?
「你明明是找村子失蹤的人,為何傳到孟挽那裡是你在找孟惜月的孩子?」
李慎沉默著。
第一件事我也曾懷疑過,敵軍來襲,守將擅離職守是重罪,而李慎又是極憎恨北兀人,他會離開去救孟惜月的孩子嗎?
我去問過李慎,問他那天是不是真的如傳言在救孟惜月的孩子。
他冷淡地說是。
所以後面其他傳言我便深信不疑。
我想他那天也是痛苦的,隻是他把這種痛苦轉嫁到我頭上。
李懷寧揉了揉打疼的手:「你都知道,可你就不向孟挽解釋,為什麼?
「你還在恨她當年對你的算計?
「弟弟啊,年少的感情雖是遺憾,但一時一景,你快醒醒吧。」
李慎茫然:「我不知道,好像是恨,又好像不恨了。」
我們成親那晚,他喝了很多酒。
他倒在床上,我笨拙地為他寬衣。
他推開我,說他恨我。
如今,他說他也不知道是恨還是不恨了。
可我,有恨了。
14
李懷寧離開時說:「等孟挽把孩子生下來後,我要把孟挽帶走。」
李慎回過神:「你要她做什麼?」
我也疑惑。
一陣風吹過,燭火明滅。
李懷寧冷冷道:「她差點殺死你,我自然也不會放過她。我說過,傷害我們李家的人都得死。」
「阿姊。」李慎緊張地站了起來。
「好了好了,你別嚇他了。」有人打斷他們,是太子來了。
他溫和地摟住李懷寧,說她這樣喊打喊殺對孩子不好。
李懷寧說這孩子要是連言語都承受不住,將來怎麼堪當大任。
太子看向李慎:「你姐姐隻是故意激你,阿慎,珍惜眼前人。」
太子扶著李懷寧走了。
月光將他們的背影拉得很長,融在一起。
我的央央要是有這樣和睦的爹娘該多好啊。
李慎走進來,我閉上眼睛裝睡。
他躺在我身邊,抱著我,安安靜靜。
曾經這是我最喜歡的時光。
勝過男歡女愛,勝過紙短情長。
隻是這平淡生活,來得太遲了。
15
孟惜月一死,我的精神氣徹底散了,隻等著契約日來臨。
我大口大口地吐血,御醫們全都束手無策,說我時日無多了。
李慎說不可能,因為我一點病容都沒有,定是他們弄錯了。
御醫們也奇怪我這樣的將死之人竟還容顏依舊。
肚子裡的孩子也很快就沒了。
李慎終於哭了。
央央離世的時候他都沒哭。
卻對這個沒成型的小芽這麼傷心。
他抱著我說我會好起來的。
等我好了,他就帶我回北地,央央還在那裡。
我告訴他:「我不回去了,央央也不在那裡了,她在有陽光的地方。
「你既然那麼愛孟惜月,為什麼當初不堅持和她成親?
「你心裡有她,為什麼又喜歡我的身體?
「最可憐的是央央,她到死都在等你。
「我真的希望,我從未遇見過你。」
臨死之際,我的悔恨如潮水般洶湧。
年少時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痛苦。
李慎緊緊握著我的手,說都是他的錯。
是他不該用和我成親來氣孟惜月。
不該將大人的恩怨怪罪到孩子頭上。
說央央離世他不是不傷心,隻是身在北地,主將的情緒不能外露。
我笑了笑:「既然如此,你現在要和我一起去見央央嗎?」
他怔怔地看著我。
我說一起死,我就原諒你。
李懷寧立刻命人將他拉開。
他最後似乎在說著什麼,可我已經聽不清了。
世界徹底地安靜下來。
我的呼吸越來越輕。
再無聲息。
16
我沒有死。
我回到了原世界。
身體也恢復了健康。
我疑惑地問系統:「我不是攻略失敗了嗎?為什麼我還活著?」
系統回道:「因為你擁有的另外一種愛,出乎我們所有系統的意料。」
系統說任務世界裡,它們從未感受過這麼純粹又強烈的情緒。
它們願意為此打破規則。
我哭著問他:「是不是央央?」
系統說是。
它還說:「央央,是來報恩的孩子。」
是啊,她是個報恩的孩子。
她從出生時就很乖,我陣痛沒多久就生下了她。
別的嬰兒都會鬧騰,她卻是吃完母乳就睡,睡醒再吃。
後來再長大些,她就成了我的跟屁蟲。
我難過她會幫我擦淚,我高興她陪我一起高興。
她會每天在我懷裡說:「娘親, 我最喜歡你。」
無論什麼時刻,隻要我回頭,她都在那裡。
她離世那天, 我去買她最愛吃的米糕。
我對她說:「乖乖聽爹爹的話,娘親很快就回來。」
她甜甜地點了點頭:「娘親, 我等你喲。」
原來,那天她不僅僅是在等李慎,也是在等我。
她生命的最後,叫的是:「娘親……」
我因為她活著,可她卻已經不在了。
我失聲痛哭起來。
祈求上蒼再有來生, 再見一見我的央央。
系統說:「孟挽, 沒有來生了。」
番外
我行屍走肉了三個月,最後決定振作起來。
我的生命是央央換來的,我不能辜負。
這世間的美好之物, 我都想讓她看一看瞧一瞧。
後來,我去孤兒院做義工。
正好遇到有人來領養孩子。
所有孩子都積極地表現自己,希望能被選中。
唯有一個瘦弱的孩子蹲在牆角, 背對著我們撥弄著地上的土。
一旁的工作人員說這個孩子最沒眼力見兒, 不合群, 嘴不甜, 沒有一個人喜歡她。
我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
或許她也感應到了我,回頭看著我。
我震驚得發不出聲音。
她起身甜甜地對我笑:「媽媽,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你怎麼現在才來?」
我緊緊抱住她, 她小小的身體是溫暖的。
她的身體沒有箭孔。
她有呼吸。
她是我的央央。
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掉。
小姑娘為我擦淚:「媽媽,別哭。」
小姑娘乖乖地在原地等著爹爹回來,結果被亂箭射中。
「(長」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重新見到央央, 系統不是說沒來世了嗎?
系統突然出現:「沒來世,但有今生啊。」
它是來回訪的, 它告訴我那個世界的爹娘現在過得很不好,兒子不成器,他們也跟著受罪, 都快上街乞討了。
說太子登基了, 李懷寧成了皇後, 生了嫡長子, 中宮之位穩了。
至於李慎,他帶著我的屍骨去了北地,繼續鎮守邊疆。
系統說不知道他會是什麼結局。
我大概知道。
他會和這世間絕大多數的男子一樣,或許他曾經真的為某一個人傷心過,但時間一長,他會重新娶妻生子,繼續人生。
最後系統告訴我:「孟挽, 其實你刺傷他那一晚,你的攻略已經快要成功了。
「我因為設定限制,隻能旁敲側擊地提醒你,可你就是不聽。
「好可惜啊!」
我搖了搖頭, 一點也不可惜。
如果我在失望絕望時沒有得到關心和回應,那遲來的深情又怎會是可惜。
隻是一把隨手可揚的沙罷了。
我隻希望我懷裡的這個小姑娘。
這一生,平安順遂。
長命百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