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恐婚,隻想當個女醫遊歷四方,治病救人。
可爹娘卻非要逼我嫁人。
無奈之下,我找到有不舉之症的沈惕商議。
我們一拍即合,決定假成婚。
卻不想,新婚之夜。
紅燭紗帳下,呼吸沉沉的沈惕將我逼至床頭:
「什麼是假的?
「合婚庚帖是假的?
「外頭的滿座高朋是假的?
「還是聖上的金口玉言是假的?」
我瑟瑟發抖:
「你……你的不舉之症,是假的?」
1
李將軍家一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李昭昭終於要嫁人了。
嫁的還是隔壁侯府有不舉之症的沈惕。
婢女小如在院子裡義憤填膺,雙手叉腰,和我妹妹李依依的婢女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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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忙著在閨房裡清點沈家送來的聘禮。
房契地契、珠寶華服、香炮聘金……琳琅滿目塞滿了幾間屋子。
我有些頭疼:
這沈惕,搞什麼呢?
說好了一切從簡,一切從簡,省得以後分開的時候不好算賬。
我爹可是個隻進不出的守財奴,這些聘禮進了將軍府,拿出去的嫁妝恐怕得折一半!
這差價最後還不得我來賠?
這沈惕,不會是想訛我吧?!
想到這裡,我不僅頭疼,心裡還堵。
正堵著呢。
「砰!」房門被撞開了,小如怒氣衝衝、涕泗橫流地走進屋子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頭也不回:
「又吵輸了?」
她就是這樣,回回吵,回回輸,回回輸,回回吵。
「小姐!她們竟敢笑話你!若不是二小姐搶了你的夫君!你怎麼可能會被拖成老姑娘!現在她們見你嫁個這樣的夫君,還要來笑話你,她們這是落雞下蛋!無恥!呸!」
我無奈搖頭,糾正她:「是落井下石。」
「對!落井下石!小姐,我苦命的小姐,我沒有爹疼沒有娘愛、被自己妹妹拿刀子奪了愛搶了夫君、隻能嫁個不能人道的夫君的小姐……」
小如又開始嚎起來。
哎!要怎麼給她解釋,李依依和張君旦私下偷情、奉子成婚的事,我早就不介意了。
嫁給有不舉之症的沈惕,也是我自己求來的。
2
我是個老姑娘,二十三歲了還未嫁人。
二十三歲,同齡的姑娘早就嫁為人婦,孩子都滿地滾了。
可我一心鑽在醫書裡,沉迷走街串巷給人看病。
大家小姐不待嫁閨中,學女工習婦德,整日拋頭露面甚至給婦人接生,這是我老大嫁不出去的原因之一。
我嫁不出去的原因之二,是六年前,原本與我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已經過了三書六聘,隻差八抬大轎抬我進門的張尚書之子張君旦,和我妹妹李依依背地裡有了首尾,珠胎暗結。
說不難過是假的,我眼睜睜看著十餘年來對自己百般殷勤、寵愛呵護的未婚夫君,轉頭和自己的妹妹抱在一起。
「她怎能與你相比?她身上全是苦藥的味道,你是花香,你身上才是女人的味道!」
明明他一直都說支持我學醫,還送我醫書,說我心善,明明前幾日他還對著我情意綿綿,說每天都在期待我快快嫁到他府中做他的妻。
奸情敗露後,張君旦無恥地問我:
「要不,你們姐妹二人一起嫁給我,讓依依做平妻?」
他又說:「畢竟這些年,你跟我的婚約整個京城都知曉,若是我不娶你,以後你怕是無人問津了。」
神情之倨傲,仿佛是給了我天大的恩惠。
我當著他的面將合婚庚帖扔進火盆,又差人把聘禮全部抬去李依依那裡。
房間裡的架子上堆放的各種他送我的珍寶玩意,我曾經珍惜得不得了,一件一件如數家珍。
一件不留把它們給了街上的乞丐。
從此隻剩下我的醫書和各種草藥銀針。
我想以後我就當嫁給醫書,嫁給草藥,嫁給我雲遊四海治病救人的理想了。
我開始拋頭露面,出門問診。
一直到二十三歲,棄婦和不守婦德的名聲,讓我真正如張君旦說的那樣無人問津了。
連最最能說會道的媒婆,說到我的親事也連連搖頭。
爹娘急得團團轉,禁了我的足,不許我再出門學醫治病,又四處找媒人替我說親,從一開始要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到後面可以下嫁,再到後來聘禮少點,門第差點,鳏夫也行……
這一年,眼看我還差半歲就二十四,爹娘更急了,找到吏部一個小官,說可以把我許配給他做平妻。
我出診時見過那小官,肥頭肥臉、大腹便便,年近五十,家中一妻兩妾。
聽說他時常在家毆打妻妾,因為她們總是生不出兒子來。
「你放心,你嫁過去一定不會挨打!你爹可是堂堂大將軍!他不敢打你!」爹拍著胸脯向我保證。
「你過去生個兒子,他還不得把你當寶貝!」娘在一旁附和。
「總歸你必須嫁人了!」
二人異口同聲。
3
「老爺夫人怎麼能給小姐選那樣的人?那樣的人不能嫁!」
回到閨房,小如又哭了。
看,連一向為我的婚事焦急得不行的小如也覺得不能嫁。
我就更不能嫁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思考著如何拒絕這門親事,到了子時還無法沉睡,心裡煩悶,整個腦子也昏昏沉沉。
就在我翻了第九十九次身,面向窗戶時,這不面不要緊,一面嚇得我差點跳起來,一個高大黑影不知何時立在窗前,站在月光下,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想起話本子裡採花大盜專門偷進閨房禍害姑娘,我霎時魂飛魄散,迅速起身便要尖叫喊人,卻被那黑影上前一步捂住嘴:
「噓,別叫,是我!」
是張君旦!
我沒想到他竟敢如此膽大包天!
因著我爹娘沒有兒子,張君旦和李依依成婚後,一年有半載都住在我們家。
張君旦這廝,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和李依依成婚後,很是不安分,幾次背著李依依給我偷偷傳信送東西。
信我看也不看便給撕了,東西也讓小如扔進了茅坑裡。
我更加慶幸當初和他成親的不是我。
眼下我使盡全力,推開捂住嘴的手,給了他一耳光:
「你瘋啦!」
昏暗中,挨打的張君旦不僅沒有退縮,反而笑了起來:
「你叫啊,讓整個將軍府的人都知道,妹夫深夜在姐姐的閨房裡頭,到時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納了你。
「我就不明白了,你我多年的情分,你竟說舍就舍,給你的信你一封也不回!現下好了,隻能嫁給那個肥頭大耳的吏官,他都可以做你爹了!」
我實在不願與此人多說,起床拉開房門,順手拿了剪刀握在手裡:「你出去!再不出去別怪我不客氣!」
「昭昭,」見我十分冷硬,張君旦語氣軟和下來,「我不信你願意嫁給那個吏官,我對你的心,其實一直都沒有變過,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生米煮成熟飯,屆時我迎你進門,做我的妾,我一定會對你——」
他沒再說下去,因為我拿著剪刀向他戳了過去,像個瘋子一樣,一刀一刀铆足了全力,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殺了他。
他不斷閃躲,直到看見小如聽到聲音衝進來,才不得不奪門而去。
「小姐,」小如慌亂地抱住我,她又開始哭了,「我要告訴老爺!」
沒用的。
早在張君旦婚後給我寫第一封信時,我就把它交給了爹,爹拿著信非常氣憤,找到娘商議。
最後,他們支支吾吾、閃爍其詞地問我:
「要不,你還是給他做妾,我們去給依依說?
「畢竟你跟他自小定親,又往來多年,這名聲——」
我謔笑著反問:「什麼名聲?李依依勾引姐夫,未婚先孕,這樣的名聲反而能做妻,而我這個受害者卻身價越來越低,從平妻變妾了,當初是李依依搶了我的親事,為何不是我做妻,她做妾?」
爹言辭閃爍:「你是姐姐,理應讓著妹妹!」
……
我不明白為何女子就一定要嫁人?
但我知道,我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爹娘不會允許我一直在家中做一個老姑娘,現下府裡又有一個狗皮膏藥一般的無恥之徒張君旦。
所以我找到了沈惕。
4
沈家世代功勳,沈侯爺戰功赫赫,就連我爹這個將軍,也是沈侯爺一手提拔起來的。
沈府的嫡子沈惕,唇紅齒白,風姿如玉,更是年紀輕輕就高中狀元,文武並舉。
可惜是個不舉之人。
沈惕的不舉是在中狀元後傳開的。
狀元之才、潘安之貌,引得聖上青睞,有意將公主許配給他,卻不想這沈惕竟不打自招,說自己不舉。
「有病,得治。」聖上見沈惕竟像說別人的事一樣,毫無羞愧之色,沉吟半晌,說出了這四個字。
為了試探沈惕是否真的不舉,宮中連夜給沈府送了兩名絕色美姬。
美人原封不動。
尚公主的事不了了之。
原先趨之若鹜想把女兒嫁給沈惕的世家大族,一個個也都打了退堂鼓。
如今他是我最好的選擇,除了不舉外,沈侯爺和沈夫人長年駐守邊境,我如果能嫁給他,也沒有公婆長輩管束。
「過了今年,你就二十有七了吧?」
茶樓裡,我抿了口茶,小心翼翼地看向對面的沈惕: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說要以身相許報答我嗎?」
將軍府和侯府毗鄰,因著我爹曾經是沈侯爺部下的關系,我們兩家來往也比較密切。
沈惕小時候說要以身相許報答我的事,我也不是胡謅的。
我十歲,沈惕十三歲那一年。
我曾救過他的命。
那一天是妹妹李依依生辰,爹娘大擺宴席,請了許多世家貴族來家中慶祝。
我因為妹妹熱鬧的生辰宴有些難受。
因為我生辰的時候隻有爹給煮的一碗長壽面,官家送過來的幾套新衣服。
因為我的娘不是我親娘。
我從未見過我的親娘,我親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
現在的娘是我親娘的表妹,嫁過來兩年後生了李依依。
她沒有像話本子裡那些後娘那樣容不得我,也從未虧待過我。
隻是,親生的和非親生的,終究不一樣。
妹妹可以在她跟前撒嬌鬧脾氣,我隻能遠遠看著。
她逼妹妹學規矩習禮儀,做一個大家閨秀。
而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就像一根野草一樣隨風生長。看醫書,爬山採藥,學針灸,在閨房裡、院子裡擺滿各種中藥材。
我並不羨慕妹妹可以做一個人人稱贊的大家閨秀,我隻羨慕她可以跟娘哭鬧任性。
我沒見過我的親娘,我是把她當我親娘的。
那天我因為偶爾冒出來的嫉妒感到惆悵,平時喜愛的醫書也不想看了,避開人群躲在亭子裡,正好看見月色下一個人在院子裡闲逛的沈惕。
我看著他百無聊賴地在池塘邊走去走來,又在這棵樹下比一比、量一量,在那株花前湊一湊、看一看,最後在一叢無盡夏前突然捂著肩膀栽倒下去。
我跑過去的時候沈惕已經昏迷不醒,扒開他的肩膀,看到兩個小小的血洞。
喜歡研究醫書的我很快就明白,他這是被蛇咬了,而且是毒蛇,因為我看到附近無盡夏花叢底下,有一條細細綠綠的身影。
是竹葉青。
5
所謂七步之內必有解藥,我劃開沈惕的傷口,擠出毒血,又在那條竹葉青附近找到草藥,嚼碎了給他敷上。
大夫趕過來的時候沈惕已經醒了。
沈夫人哭得不行,差點就要拿我爹開涮,畢竟爹娘作為主人家,應該保障賓客的安危。
是沈侯爺擺手不予計較:
「大夫也說了,好在昭昭搶救及時,惕兒無性命之憂。
「惕兒,還不趕緊感謝昭昭妹妹?今天人家可救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