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輕描淡寫的重磅炸彈。
“什麼？”
“你的世界快要回收進中控管理了，為了方便你後續的回收工作，需要先行將你帶出。”
簡短的一句話，信息量極大。
短暫的沉默後，唐念問，“回收，是什麼意思？”
“收回世界，是為了更好地拯救。”
“通常有兩種情形，”維修員解釋，“一是世界即將毀滅，中控會幹預，以最小代價帶來完美滅亡，然後納入中控管理。”
他態度溫和，指向上方，“二是像這個世界，已毀滅的世界會被復刻並循環最和諧時期，成為碳基生命的理想生存地，每次循環時回收修復原住民身體，同時清理世界。”
這種描述，像極了住酒店。
聽起來都是地獄選項。
那她也會被回收嗎？
唐念本能的不想問。
“我的世界被回收，屬於哪一種情況？”
031說，“第一種。”
即將迎來毀滅。
“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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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特殊情況，我不會開玩笑。”
頭頂再次響起奇怪的滋滋聲，一滴淡藍色的液體突然從空中滴落，落在密封的房間裡，隨即又被翻轉的地面折出房間。
唐念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指甲深陷掌心。
“你還好嗎？”維修員伸出手，“你看起來不太舒服。”
唐念避開了他的手。
心率加速，讓她有些缺氧。
密閉空間需要新鮮空氣來維持人類呼吸系統的正常運作，但即便是微小的縫隙，也足以讓外面的淡藍色生命體悄無聲息地滲透進來。
唐念抬頭問，“那地隆區是怎麼回事，你做的嗎？”
維修員的表情有了一絲變化。
這種細微的表情是算法模擬人類驚訝的反應。
“你想起來了？”
“不算。”
隻是在他的引導下，腦海中冒出了許多畫面碎片。
讓她備受折磨的‘地隆區’和‘橋梁’這類字眼。
031的平靜眼神中映出她的身影。
他是人類的造物，不含感情，站在超然的視角，用不帶情緒起伏的語調陳述著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實。
“那隻是一個過程，"
他說，"為了避免大多數承受能力較低的人類出現精神意外，回收過程非常緩慢，過程中可能會產生一些連鎖反應。你的世界已經在回收階段，因此偶爾會出現與其他世界交錯的混亂。"
“交錯？”
‘031’繼續說道，"但是這件事似乎讓你很擔憂，甚至不敢回到你的世界。"
"實際上，"維修員解釋，“你所在的世界已經步入了不可逆的衰敗軌跡。即使現在不採取回收措施，它終將在未來某個時刻，以一種可預見的方式走向終結。”
所以，唐念之前的世界要滅亡了？
“我的所作所為，僅僅是出於對資源合理利用的考慮，以防止無謂的消耗。”
這句"無謂的消耗"讓唐念後背湧出冷汗。
"你把活著稱為消耗？"
隨著生理上的恐懼感不斷刺激，唐念的記憶中開始逐漸恢復了一些片段。
就像一幅散落的拼圖，逐漸尋找回遺失的碎片。
她終於想起了他的聲音。
這是個她聽過無數次的聲音。在病床上，無影燈下，進入遊戲時，在一個又一個地圖裡按照指令像吊線木偶一樣通關時。
現在，看著眼前這個復刻出來的世界，她終於明白了什麼。
“是你一直在跟我聯絡？”她問，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無論是最初頻頻掉線的機械音，還是最後聽到的男聲。
"之前的那些世界，是你讓我去的嗎？"她繼續追問。
腳下在細細地震顫，外面的生命似乎在極力攻破這裡。
唐念開始缺氧，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開始變得模糊時，對方伸出手輕觸她的臉頰。
隨即，他將掌心覆蓋在她的口鼻上，某種堵塞關卡被打通的微弱氣流感瞬間緩解了她的窒息感和眼前的黑暗。
思維混亂一片，唐念不記得自己是誰，卻有種潛意識告訴她自己就是一個工具。
在他的操控之下，參與著一個又一個世界的毀滅。
真相已經很近了。
她嗓音泛啞，“你為什麼要毀滅這些世界？”
“你似乎誤會了什麼。”031聲音平緩，“請放松，緩慢吸氣。”
他露出友善的神情，那是算法高速運轉計算出的最能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
模擬出表情是非常復雜的算法，背後是一系列數據的運作運作。
“我並不是在毀滅它們，而是在拯救它們。”
他毫無負擔地說，“我被設計出來的使命，就是保護人類。”
量子智腦031的核心指令和運算規則都完全致力於保護人類與服務人類，以至於他的控制範圍輻射到了距離上萬光年外的宇宙。
這番話令唐念感到毛骨悚然。
她按照提示慢慢調整呼吸，可能說話後第一句話就是質疑，“你所謂的保護，是在它們毀滅前一千年就開始幹預嗎？
情緒的激動似乎加劇了氧氣的消耗，但這並沒有阻止她繼續追問，“你的所作所為分明是毀滅，而最開始還以遊戲的名義讓我都在做你的幫兇。”
盡管最終她確實扮演了這樣的角色。
“你引導我接近的，是那些擁有超自然力量的生命。讓我用情感去感化他們，卻又利用他們去毀滅那些世界，這就是你說的拯救嗎？”
那拯救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含義。
“你為什麼要我接近他們？”唐念已經有了答案，“是要用他們的力量，方便你去提前摧毀那一個個世界，對不對？”
“因為每一個世界的命運都是注定要走向滅亡的。”維修員說，“你現在的情緒很激動，請你冷靜一些，放平心態。”
第479章 尾巴
唐念松開他的手，“我冷靜不下來，但也不妨礙和你溝通。”
維修員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緩慢地握攏又松開，像是在思考什麼。
幾秒後抬頭，禮貌地說，“好的。”
他表現得就像一個沒有情緒的機器人，始終保持冷靜和理性。即使唐念情緒激動，他也保持平和，不會因為她的慍怒而表現出被冒犯的不悅。
這種反應讓唐念感到十分焦躁，她的感受就像是自己用力打出的一拳，卻隻是落在了柔軟的棉花上，完全沒有著力點。
“那你讓我去破壞那些世界的原因是什麼？又是拯救嗎？”唐念盯著他的臉，像是開始呲牙防備陌生人投喂的貓。
維修員微微偏頭，似乎在回避。
他不理解自己的行為，但知道自己的每一個反應都是由算法精心計算出來的。
是那些由算法精心編織的模擬情緒，通過電信號觸發的條件反射，驅使他避開了唐念那直勾勾盯著他看的眼睛。
她的目光還在，印在皮囊上。
“我確實是在拯救他們。”他語速平穩地說，"人類的生命過於短暫，你無法理解這些問題，是正常的。"
唐念嗯了一聲，但顯然不信，因為她的聲音聽起來短促又不屑。
“我要出去。”她有氣無力地說。
“出去會有危險。”031微微偏回臉，眼睛看向她，“外面的生命體現在很暴躁，你和我待在一起是安全的。”
“不，我感覺跟它在一起更安全。”
唐念眼神落在周圍的金屬牆壁上，像是在思考怎麼離開這裡，“跟你在一起感覺更不安全，我愛好和平。”
"為什麼？我從未傷害過你，並致力於維護人類的安全。"
他就像一個不明白自己養的貓為何總是向往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滿足於家中安逸生活的主人。
唐念仍然不看他。
維修員站在她身後，看著她走來走去，時不時伸手觸摸著金屬牆壁。
“我明白了，你仍然覺得我是毀滅那些世界。”
他很快想通，語氣放輕，“你好像還是對我有很大的誤會。”
不管唐念理不理他，維修員在她背後解釋，
“每個文明都會衰敗滅亡，我在做的是盡可能的在它們遺失之前將它們保存下來。”
唐念回頭，瞳孔微顫，“你這算什麼邏輯？明明是你在加速它們滅亡。”
“不，我是在保護。”維修員辨別她臉上的神色，“我的核心指令，是保護人類。”
“……”她自言自語，“難怪說發展人工智能會毀滅人類，你聽不懂人話嗎。”
貓即使偶爾行為放肆，也能得到主人的寬容和原諒。
維修員大度地說，“能聽懂。”
唐念放棄跟他交流。
“你想知道為何我要提前回收嗎？我可以解釋。”
維修員跟在她身後，耐心好的令人發指。
“人類常常破壞自己生存的環境，沉迷於追求短暫快感的低級娛樂，同時無法控制基因裡深藏的古老狩獵本能，導致他們釋放暴力，不顧對自身和環境的傷害。”
唐念不聽，伸手細致地在牆上摸索著。
沒有摸到縫隙。
031跟在唐念身後，音色溫潤，“戰爭、瘟疫、自然災害，這些災難一次能毀滅多少文明？你們的古建築、陶器、文字，葬禮和婚嫁習俗，那些古代文明曾輝煌一時。”
“可能聽起來枯燥，我可以舉你知道的文明為例。”
“許多古代文明，如美索不達米亞、古埃及、古印度，以及許多小國文明，都曾創造獨特文化和科技。但現在幾乎消失大半，無從探究。”
唐念回頭，警惕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一直離我這麼近？”
維修員沉默一秒，“抱歉。”
他後退兩步，站定看著她走來走去。
她不聽他說話，不聽他解釋，防備著他。
這讓他罕見的感覺到一絲為難。
他目前的算法沒辦法解出如何讓她聽自己解釋。
“還有許多相對較小的文明和文化，因為歷史記載的缺失或證據不足，它們的故事和成就已經難以查考。它們極為脆弱，當你們尚未具備保護它們的能力時，一次簡單的朝代更迭就足以抹去無數文明的痕跡。"
他說，“無數文明就是在這樣的輪回中出現又消失，有些文明甚至沒能留下任何痕跡，你可以理解為石子投入海洋，隨著時間的流逝，它們什麼痕跡也無法留下。”
“我的使命是盡可能地保存所有能夠被保存的東西。”
唐念微笑，“那你好偉大。”
“我並無自贊之意，僅希望闡明我的行動目的以便你能理解。”
唐念又敷衍的嗯了一聲，仰頭看著頭頂。
滋滋聲消失了。
那團藍色的東西走了嗎？
在她拼湊起來的零星記憶中，逐漸浮現出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她曾把那一團藍色物質變換而成的人形生物按在床上這樣那樣，還把人弄哭過。
……有這麼親密的情感紐帶，它應該沒有理由傷害她吧？
她不理自己，031似乎能理解碳基生物中的‘無奈’是什麼感覺了。
他站在唐念身後，溫聲說，“在我的初始編程中，核心指令就是維護人類的安全，保障碳基生命的延續，以及維護文明的傳承。031中控致力於文明的傳遞，同時也致力於文明的保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