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也是平日練習的一個環節,宋驚瀾自然無法拒絕,大庭廣眾之下, 更不可能顯露跟隨紀涼所學的功夫,隻能防守。林濟文生得一身蠻力,擺明了要給他一個教訓,招招都是死手。
最後要不是奚行疆飛身上擂臺阻止, 恐怕今日不會善了。
好在他並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孱弱,傷得不算嚴重,方才咳血也隻是將堵在胸肺的淤血順了出來。天冬一向大驚小怪, 連累小姑娘也擔了心。
她生氣的時候,軟乎乎的小臉有些鼓,像咬著牙一樣,總是水靈的眼睛像藏著刀片,又兇又奶,有種別樣的可愛。
她跟這宮內所有人都不一樣。
天真之下不掩心機,乖巧之中又含頑劣。
那些矛盾又復雜的特點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最終成了獨一無二的小姑娘。
宋驚瀾將放在袖口裡鼓鼓的小帕子拿了出來,打開之後,包在裡面的兩個桃花酥已經有些碎了,但聞起來十分香甜。他笑著問:“這是什麼?”
林非鹿還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小臉微微繃著:“糖心桃花酥,新品種,拿過來給殿下嘗嘗。”
宋驚瀾了然一點頭,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吃完之後,食指揩了下嘴角的碎屑,笑吟吟的:“很好吃。”
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是這樣笑著的。
林非鹿心中的憤怒,突然就在這笑容裡化成了鬱悶和無奈。
能怎麼辦呢?這就是他在這裡活下去的方式。
哪怕知道他其實不是真的開心,哪怕知道他或許並不喜歡笑,但生在這樣的時代,哪個人沒有無可奈何。她自己不也還在努力打副本嗎?
林非鹿看著他把剩下的桃花酥吃完,突然開口問:“殿下,你在宋國排第七嗎?你有六個哥哥?”
宋驚瀾正端著茶杯,指腹滑過茶盞,微微摩擦了一下:“是。我父皇後宮妃嫔眾多,在我之後還有八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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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是你?”林非鹿問:“因為你跟我一樣,母妃都不受寵嗎?”
來到這裡後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為什麼是你。
大家都默認,他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少年漂亮又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很奇怪的笑容:“不,我母親位至妃位,母家勢力龐大,曾出過兩位皇後。”
林非鹿有些不可思議:“那你……”
他垂眸看著手中茶盞微微蕩漾的水紋,挑唇笑了下:“之所以是我,是因為抓阄抓到了我的名字。”
他若無其事的,“父皇身邊的美人提議,用抓阄的方式選擇送往大林的皇子,我比較倒霉,被抓中了。”
林非鹿臉上露出荒謬的神色。
雖然早聽說宋國的皇帝荒淫無道,但她也實在沒想到他能荒謬到這個地步。
她想起剛才在錦雲宮奚貴妃說起曾經的宋國,士兵驍勇善戰,將領精通排兵布陣,大敗大林高祖於淮野,三千人馬斬雍國三萬精兵於淮河。
這樣輝煌的國家如今交到這樣一個昏庸的國君手裡,估計離亡國也不遠了。
林非鹿覺得小漂亮實在是有點慘。
不過現在說什麼安慰的話也沒用,畢竟人都來這了。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看著他臉上的傷問:“剛才來給殿下問診的太醫是誰?”
宋驚瀾說了一個名字,林非鹿聽都沒聽過,又看了看屋內的金瘡藥,瓶口居然都長了一圈霉點,不知是放了多久的過期藥。
看來太醫院敷衍的態度跟對自己當初一樣。
她努力打了這麼久的副本,當然有所收獲,現在說話做事比當初有底氣多了,裝弱小裝可憐已經不是現階段唯一適用的技能,也該適時強硬一下。
囑咐了幾句小漂亮好好養傷,離開翠竹居後,便直奔太醫院而去。
太醫院也是一個跟後宮妃嫔不分家的地方,各宮妃嫔都有自己最為信任的太醫,互為一體。林非鹿暫時沒這方面的人脈,平時給她看病的都是嫻妃交代的陳太醫。
這地方倒是比其他宮殿清靜,當差的各司其職,太醫們不得傳召,便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研讀醫書。
她一直進到院子裡才碰見人,忙朝她行禮道:“五公主怎麼過來了?可是需要傳召太醫?”
林非鹿點點頭,奶聲奶氣說:“我要找最擅長治療跌打損傷的太醫。”
官員便問:“公主可是受了傷?”
孰料小女孩氣鼓鼓道:“難道我沒有受傷就不可以找這樣的太醫嗎?”
小萌娃生氣也是可愛的,官員便笑道:“自然可以,公主稍等,下官這就為公主傳召。”
說罷便進去了,沒多會兒就有個年輕太醫背著藥箱走出來,林非鹿看了他兩眼,覺得有點眼熟。想了想,這不是當初給自己治療風寒的那個太醫嗎?
難怪那時候嫻妃、大皇子、長公主接連派了太醫過來重新給她看病,原來太醫院果然很敷衍啊,居然派了個擅長治傷的太醫來給自己治風寒。
年輕太醫朝她行禮:“見過五公主,可是嵐貴人受了傷?”
林非鹿小大人似的:“你跟我來吧。”
說罷便轉身往前走去。
年輕太醫跟在她身後,走到路口時,小女孩突然偏頭問他:“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年輕太醫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下官孟扶疾,當不起公主這樣的稱呼。”
林非鹿莞爾一笑,風吹過劉海,碎發下一雙眼眸亮晶晶的,“大哥哥你的名字真別致,救死扶傷,治療頑疾,你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大夫!”
孟扶疾道:“公主謬贊,下官不敢當。”
他抬眸看了看,發現這條路好像並不是前往明玥宮的路,正要開口詢問,卻又聽小女孩道:“大哥哥,我以前在醫書上看過一段話。”
孟扶疾下意識道:“什麼話?”
就聽她說:“凡為醫者,無論至於何處,遇男或女,貴人及奴婢,餘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並檢點吾身,不為種種墮落害人之敗行,尤不為□□之事。凡餘所見所聞,無論有無業務之牽連,餘以為不應泄露者,願守口如瓶。倘餘嚴守上述誓詞,願神僅僅使餘之生命及醫術,得無上光榮,苟違此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孟扶疾聽聞此話,頓時心神一震。
他孟家世代行醫,至他這一輩才終於有幸進入太醫院。孟父常將醫者父母心掛在嘴邊,對於他進宮其實並不贊成。
孟父說,君王身邊不缺醫術高超的大夫,倒是這天下蒼生多疾病,更需要他們,所以當初才會給他取名為扶疾。
可年輕人總是希望自己能一展宏圖的,進宮之後父親對自己似乎有些失望,父子倆的關系也不如從前親近。
孟扶疾年紀輕輕,自然比不上宮中資歷深厚的太醫,其實並不得重用,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選的這條路是不是真的錯了。
此刻突聽林非鹿一番話,方覺那正是身為醫者該有的本心,跟父親當初教導自己的理念不謀而合。
不知是哪位前輩,竟能有如此令人敬仰的觀念和覺悟。
孟扶疾忙問:“不知公主看的是哪本醫書?可否借下官一閱?”
林非鹿乖巧道:“我回去了找一找,若是能找到,便贈予大哥哥。”她眨了眨眼,歪著頭天真地問:“不過大哥哥,你們醫者,都像這本書中所說,會遵循這樣的誓言嗎?”
孟扶疾面對小女孩真誠又崇拜的眼神有些汗顏,不過還是誠實回答道:“下官比不上這位醫德高尚的前輩,但下官會將其視作榜樣,嚴律克己。”
小女孩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左右看了一下,發現四周無人,悄悄朝他招了招手,小聲說:“大哥哥,你趴下來,我偷偷告訴你。”
孟扶疾對於她的萌態有些忍俊不禁,依言俯下身去。
小女孩便踮腳趴在他耳邊,用軟乎乎的小氣音悄悄說:“大哥哥,我剛才看見宋國的那位質子受了傷,他好可憐的,可是之前的太醫都沒有好好給他治傷,你可以幫幫他嗎?”
她說完,兩隻小手合在一起,軟乎乎說:“拜託拜託。”
孟扶疾剛被她那一番醫者誓言給震動心神,本就在重新思考人生,此時又見她年齡雖小,心地卻如此善良,頓時當仁不讓道:“自然!醫者仁心,理應如此!”
小公主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大哥哥,你果然是個很好很好的大夫!”
孟扶疾都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不知五公主跟這位質子關系親近,走到竹林邊時便道:“公主,下官進去為他醫治便是,你身份不便,先回去吧。公主大可放心,下官必不負所託。”
林非鹿開心地一點頭,蹦蹦跳跳走了。
孟扶疾這才理了理衣冠,敲響了翠竹居的門。
…………
第二日林非鹿去太學上課,宋驚瀾請假沒來,不知要在屋內養多久的傷,後邊兒林濟文居然還在大聲吹噓昨日自己幾拳將宋國質子打趴下的英勇事跡。
林景淵抱著書蹭到前面來,往林非鹿身邊一坐,看到她悶悶不樂的樣子,戳戳她小揪揪:“小鹿,你怎麼啦?”
林非鹿兩隻手疊在案桌上,下巴擱在上面趴著,氣呼呼說:“我不喜歡他!”
林景淵往後看了一眼:“你說二哥?他就是這樣的人,咱們不理他就是了。”
林非鹿噘著嘴,聲音悶悶的:“我們不應該仗勢欺人,這是不對的,我們應該做一個好孩子。”
林景淵想起自己以前欺負宋驚瀾的行為有點心虛,連連點頭:“嗯嗯嗯,要做好孩子!”
小鹿妹妹可真是又乖巧又善良又聽話啊,在這仗勢欺人的皇宮仿若一股清流!這麼善良的妹妹,一定是神仙賜給他的小天使吧QAQ
為了逗妹妹開心,厭學的林景淵愣是在第一排坐了一上午,陪著林非鹿聽課。
驚訝得太傅連連往這邊看,心道四皇子這是轉性了?
來,抽他起來回答問題試試看。
結果林景淵站起來後特別誠懇地跟他說:“我雖然人坐在這,但我的心還在最後一排,太傅您就當看不見我吧。”
太傅:“…………”
轉個屁的性!!!
上午課程結束,林非鹿收拾好自己的小書包,跟哥哥姐姐們一一禮貌道別。
林念知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傲嬌屬性更嚴重了,林非鹿好幾次跟她打招呼她都假裝沒看見,這次聽到她說“皇長姐再見”,居然很別扭地別過頭去,匆匆揮了下手就跑了。
倒是她沒怎麼接觸過的四皇姐林琢玉有些內向地回應了她的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