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臉蛋通紅，眼中輕蔑，將我視作一個落魄的窮光蛋。
「你長大了。」
「知道怎麼將生你之人逼到絕境。」
我輕輕松開拽扯的手，緩緩微笑。
心裡仍舊刺痛難忍。
「你奶奶似乎忘了告訴你。」
「這房子是你過世的外公外婆留下的。」
「隻屬於我一個人。」
婚前財產，和你過世的爸爸沒有關系。
而就在剛剛，我已經將房子轉給中介掛出了。
老破小，學區房，馬上就有買主上門。
前世為了佳佳讀重點，無論生活多拮據，我都咬牙堅持不賣房子。
現在，我要用這筆巨額房款，去郊區宜居的新小區住。
女兒蒙了。
囂張的氣焰熄滅一半。
寒風四起，凍得她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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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給大姑姐打電話。
這一次，大姑姐直接將她拉黑。
她轉頭看了看樓下蹲守的八卦博主和憤怒的網友。
臉色忽變，殷切開口：
「媽媽，我冷，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我在外面會凍死的，你知道的，我從小支氣管炎，天冷了就會咳嗽。」
我冷漠地推開她靠近的手。
忽視她佯裝的兩聲虛弱咳嗽。
女兒的病，我一直小心將養。
她對狗毛過敏，對天氣敏感，我從未睡過一個好覺，哪怕深夜一個輕微的咳嗽，都能讓我驚醒。
我用盡心血呵護長大的花朵，最終變成咬向我的毒蛇。
「怕冷就多穿點。」
「你新媽沒教你？」
12
大姑姐還是來了。
女兒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讓大姑姐深夜將她接走。
我的手機裡出現一條短信。
讓我明天將屬於佳佳的所有歸還，從此以後，林佳佳是她林婉婷的女兒。
我回復道：
【好的。】
然後一覺睡到天亮。
夢裡，我罕見地夢到去世的丈夫。
他一身白衣，靜靜看著我。
我問他，我不要佳佳了，你會怪我嗎？
老公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我。
我平復下委屈的心情，止住眼淚，語氣堅定：
「就算你怪我，我也不怕。」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隻想為自己好好活。」
13
再見女兒時，她光鮮亮麗得像一位富家千金。
一身的名牌，配上不符合年紀的大牌包包。
象徵富裕的外物堆砌，恰恰顯得庸俗。
「協議在這裡，沒問題的話，籤字吧。」
大姑姐的律師將法律文書遞過來。
女兒著急催促：
「趕緊的，別耽誤我的時間！」
然後撒嬌地挽住大姑姐的胳膊：
「媽媽，下周生日我想請全班同學去吃海鮮大餐。」
「還要一場盛大的派對。」
她們像一對親昵的母女，毫不客氣地在我面前展現愛意。
女兒上揚眼角，勾了勾嘴，挑釁十足。
妄圖在我臉上尋找她設想中的失落。
很可惜。
我用極快的速度籤了字。
毫不猶豫地離去。
她依偎在新媽媽懷裡，眼中劃過一絲錯愕。
14
如女兒所願，我將老公的所有賠償款都給了她。
算是她爸爸給她在那個家最後一點底氣。
但很快，這份底氣被她的親奶奶騙得一幹二淨。
從老破小搬家後，我在新小區外面開了一間小小的花店。
日子過得平淡悠闲。
每天去附近喂養流浪貓狗，加入了小區的愛心組織。
在這裡，遇見了老鄰居的兒媳小張。
小張新家就在我附近，一見我就熱情招呼。
街坊鄰裡都知道之前分家的事情，她對我很同情。
迫不及待地和我分享婆婆的八卦。
女兒轉學到了一所私立高級中學，每天專車接送，但豪車的目的地，大部分都是奶奶家。
大姑姐之所以改變心意養女兒，是婆婆又一次鼓動的結果。
女兒帶走的錢，全部進了親奶奶的錢包。
「可嚇人了，那天來了好多流氓痞子，將你婆婆，啊呸，前婆婆嚇得高血壓都犯了。」
「最後是她女兒來搞定的，兩人關起門吵得可兇了。」
「你那個白眼狼女兒，還動手打自己親奶奶喲，有本事得很。」
小張眉飛色舞描述著那天的經過。
婆婆拿著女兒的錢進了一個專門詐騙老年人的養生用品機構。
歷來爭強好勝的她，要做一群老太太老頭裡的第一名。
她將所有的身家都投入，最後虧得血本無歸。
後來，那撥人又回來勸說，想再割婆婆的「韭菜」。
婆婆直接將兒子的賠償款交出，又向高利貸機構借錢。
那群人跑了。
婆婆被黑社會人群圍堵恐嚇，被親孫女一把推倒送進醫院。
小張感嘆女兒小小年紀，看不出來竟如此心思惡毒，滿口詛咒她親奶奶趕緊死。
我心中暗自冷笑。
那具少年身體裡，住著的可是一個上輩子謀殺母親的靈魂。
生養之人尚且如此，其他的沒了利用價值的人，更不用說。
15
婆婆病了，我念著舊情，去醫院探望。
不，去醫院看笑話。
大姑姐出手替婆婆還了錢。
婆婆炫耀自己女兒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在病房裡耀武揚威。
吩咐護士，指揮醫生。
醫院沒辦法，給家屬打電話。
不巧被大姐夫接到。
大姐夫一貫最愛面子，本來就看不慣嶽母的作風。
他直接將婆婆移出 VIP 病房，護工也撤了。
現在，婆婆身邊隻有養尊處優的女兒和憎惡她、盼她死的孫女。
「你沒有手嗎？想吃蘋果自己削，不削就帶皮吃。」
「花光了我爸的錢，還有臉讓我服侍你。」
「做夢！」
女兒站在病床前叉腰大罵。
病床上的婆婆蒼老許多，不敢吱聲。
女兒接著說道：
「我就要和爸爸媽媽移民了。」
「會在國外讀大學深造。」
「你個老太婆，就在國內等死吧。」
婆婆一臉驚訝。
問她怎麼不知道女兒要移民的事情，女兒要移民，怎麼可能不帶她？
女兒擁有前世的記憶，自然知道大致的走向。
前世大姑姐移民，並沒有帶婆婆。
將婆婆丟給我養老送終。
這時，婆婆忽然笑了。
她啞著嗓子，眯起眼：
「你姑姑好不容易有孩子。」
「去國外多折騰。」
16
「你胡說！」
「我就是他們的孩子！」
「死老太婆！」
女兒發出怒吼。
她不敢相信，明明自己先一步當了姑姑的女兒。
情緒激動，爆發一陣咳嗽。
為什麼還有孩子要出生？
為什麼姑姑還沒有放棄要自己的孩子？
我站在病房外，突然為自己生了一個傻子感到悲哀。
人心難測，自私是本能。
「誰不想要親生的？」
「別人家的孩子再親，還不是裝模作樣。就像路邊的小狗，有空就逗一逗。」
婆婆很滿意女兒的反應。
她說，女兒女婿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備孕。
女兒隻是個備胎。
是走投無路的第二選擇。
「你以為他們多喜歡你。」
「你去他們家住了這麼久，多多不還是在嗎？」
「乖孫女，你連狗都不如。」
多多，是大姑姐家的狗。
女兒對狗毛過敏。
大姑姐寧願讓她每天吃抗過敏藥，忍受身體不適，也不願意將多多送走。
她們給女兒的愛，明碼標價。
幾個月相處，也看出了，女兒的虛榮和虛偽。
瞞天過海的演技，當得意過頭，自以為勝券在握時，也會露出馬腳。
17
暴雨傾盆，我穿著雨衣來回忙碌，將店外的花朵搬回店裡。
忽然，一輛高級轎車停在門口。
大姑姐打扮精致，拎著最新款的奢侈包走下車。
跟著保鏢身後的，是背著書包，耷拉著頭的女兒。
女兒一邊叫媽媽，一邊大力想掙脫保鏢的手。
大姑姐無視孩子的乞求，走到我面前：
「佳佳媽媽，我們談談。」
佳佳媽媽。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
大姑姐撫摸著肚子，眼裡滿是關切，在女兒怨懟的目光中，一字一句說：
「我想將佳佳還回來。」
「我懷孕了，是個男寶寶，老公說國外教育條件好，準備移民，給寶寶一個外籍身份。」
「帶著佳佳，不方便。」
大姐夫並不喜歡女兒。
若不是自己多年無子，老婆苦苦哀求，他根本不會同意收養女兒。
現在，懷上夢寐以求的兒子。
這個半路死皮賴臉送上門的孩子，當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大姑姐提出，為了補償，佳佳往後所有的費用，他們都承擔。
她溫柔地拉著女兒的手，指著我：
「佳佳乖，以後聽媽媽的話。」
女兒號啕大哭，咬著嘴唇，委屈得讓人心疼。
她倔強搖頭：
「媽媽不要我了嗎？」
大姑姐面容一沉，冷冷地抽回手：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別叫我媽！」
「大師說了，我一輩子隻能有一個孩子叫媽，你叫了，就會佔子女宮位，克我兒子。」
女兒哭哭啼啼，想牽回手。
大姑姐不耐煩地推開：
「你親媽在這裡！」
「從前我沒當媽時，還能理解你想過好日子，現在自己當媽了，才知道你這種為了富裕生活，拋棄親媽的孩子有多寒心。」
「你這孩子，也不怪我們不喜歡你。」
女兒怔住，頓時啞口無言。
在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
兩世都憧憬的家，不顧一切想要追隨的媽媽，是真的將她當作一個可有可無的物件。
她收起淚水，低聲問：
「姑姑，那多多呢？它怎麼辦？」
大姑姐挑了挑眉，換上一個無語的表情：
「當然是帶著出國呀！」
「我養了好幾年的寶貝，必須跟我一起。」
「在國內，我可不放心。」
女兒眼中最後一點光亮熄滅了。
她微微點頭，一如既往地乖巧：
「姑姑，我願意回來，請您允許我回去收拾東西。」
「等等，我不同意。」
我皺眉立刻打斷她。
丟出去的垃圾，就應該去垃圾場，哪有撿回來的道理？
18
女兒沒有回來。
大姑姐叫囂著會將孩子打包送回來。
我直接連夜搬家。
其實，當看見女兒手臂上不經意間露出的傷痕，我的內心是有波動的。
這一世我才知道，大姐夫是個酒鬼。
喝醉了就喜歡打人。
從前為了面子，大姑姐默默忍受。
如今有了替罪羊。
隻要老公一動手，她就將女兒拉出來。
女兒被打得遍體鱗傷，大姑姐也摸透了孩子的心性。
上輩子女兒得不到的虛榮心，她會用無數個名牌補齊。
挨打時，往後的順暢人生是女兒唯一的念想。
她咬緊牙關，討好每一個人。
隻為了她前世夢寐以求的生活。
隻是, 她從未想過，大姑姐會懷孕。
更沒想過。
那隻讓她咳嗽徹夜難眠的狗, 遠比她重要。
那天臨走時,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
從中, 我竟然驚喜地看見悔恨的情緒。
她見我眉心聳動, 嚅動著嘴唇想說些什麼。
很可惜, 被我毫不留情關上門。
上一世我拼盡全力愛護的孩子, 這一世不會再有任何憐憫。
19
再知道女兒消息時, 是從警察口中。
半夜驚醒，接到警察電話。
我的女兒，林佳佳涉嫌故意殺人罪。
今天, 她剛滿十八歲。
「請問您是否有為林佳佳請律師？」
警察建議我可以去請一個辯護律師。
我拒絕了。
當我趕到警局時, 女兒滿身鮮血, 手銬加身，隔著玻璃窗, 她遠遠看見我。
鮮血沾染上她的眼角眉梢。
她卻笑得恣意張揚。
旁邊的警員竊竊私語。
議論她怎麼半大年紀, 會做出滅門慘案。
真是一個冰冷可怕的惡魔。
那天，她吹滅生日蠟燭，許下生日願望，再次乞求爸爸媽媽能不能帶她出國。
溫馨氛圍瞬間凝結。
大姑姐摸著大肚子嘲笑她：
「還做著富家千金夢呢？以後家裡所有的錢都是我兒子的。」
「佳佳, 見好就收, 你還是姑姑的乖侄女。」
末了, 她側身對著皺眉的丈夫嘀咕：
「早知道這麼麻煩, 當初就不接過來了。」
「跟個癩皮狗一樣，甩都甩不掉。」
女兒手裡的蛋糕輕輕碎在地上。
二十分鍾後。
女兒殺了大姑姐一家, 甚至連後院的狗也不放過。
她事先購買了毒藥, 分別下到茶杯裡。
封好門窗，看著他們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 口鼻出血。
然後再最後, 她拿出菜刀。
在屍體上發泄著憤怒。
據現場出警的警察說, 三具屍體，沒有一個完整的。
她親手殺死了奶奶、姑姑和姑父。
在一眾警察震驚的眼神中，她放聲大笑。
20
媒體很快報道了這件事。
女兒被稱為惡魔。
有網友分析, 如果我昧著良心請律師為女兒精神疾病做減刑辯護。
很可能女兒會和那些小惡魔一樣逃避法律制裁。
我直接發表了聲明。
除了司法律師以外，我不會請任何律師。
一切都會服從法官的判決。
我的女兒是個惡魔，我從不否認。
因為我是死在她手上的第一個人。
我曾見過女兒一次。
她穿著監獄服, 頭發凌亂，眼眶凹陷，憔悴的神態依舊掩蓋不了目光的憎惡。
她近乎癲狂地握著電話：
「我才不會回來做你的女兒, 永遠也不會！」
「他們想讓我重新活得一事無成, 就該死！」
「你們都是壞人！一起欺騙我！」
……
警員按住她發狂的肢體, 我慢慢開口：
日歷停在老公去世後的一個月。
「野我」「你自己犯的錯，應該承擔代價。」
「說起來應該感到慶幸, 你沒有機會觸碰到救心丸了。」
一瞬間, 女兒瞳孔緊縮。
她不可思議撲在玻璃窗上，嘴巴一張一合說著什麼：
「你居然……」
「居然……」
我居然也和她一樣重生。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我終於擺脫你這索命的惡鬼。
21
女兒被判重刑。
終身待在監獄。
餘下時間，我已經打點好。
我會提交文件，將女兒以反社會人格危險罪犯的身份送到精神病院。
野獸本該待在牢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