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35 歲生日這天，我爬上了公司天臺準備自殺。

2 年前，我貸款 200 萬買了一個 89 平的學區房，現在 100 萬都賣不出去。

如今老婆失業了，老丈人得癌了，2 個孩子幼兒園一個月 5000 塊。

而我卻被裁員了，一分錢賠償沒得。

被債務壓得喘不過氣，我隻能跳樓。

此時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王志文那個傻帽怎麼不去跳樓！死了就不用賠償了！」

王志文是我，而說話的是我老板。

1

我攥緊拳頭，差點就衝上去對著老板那個大腦門一拳。

咬咬牙，我忍住了。

腦子裡不斷回想早上老板約我談離職的事。

我們公司是做裝修的，專門承接房地產公司的裝修項目。

地產寒冬，光去年，公司就裁了 300 多人。

項目部 8 個人一口氣裁了 5 個人。

老板安排我一個人幹那 5 個人的活，做 15 個項目，說幹完項目給我 50 萬年終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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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幹完了，我找老板張建人要年終獎，他卻說：

「房地產寒冬啊，公司需要你共同進退！

「哎呀，我也不是心疼錢，就是覺得你還年輕，一下子拿這麼多錢不好。」

我都 35 歲了還年輕個屁啊。

我忍住脾氣說：

「老板，我實在沒辦法，家裡有些困難，很需要錢。」

老板提高了聲量：

「誰讓你這年中考核績效不好！

「真給你發獎金，別的同事搞不好還以為你走後門！」

說到這個我更來氣！

老板反悔不給我年終獎就算了，還連續 2 個月給我績效打 D，我每個月直接少了 2000 塊獎金。

年中考核怎麼會好？

公司規定，連續 3 個 D 就要清退。

這不是變相逼我離職嗎？

我鼓起勇氣問他：

「張總，請問為什麼給我打 D 啊？我是哪裡做得不好嗎？」

他說項目沒錢賺。

我惱了。

「我一個項目經理，交付完了項目就做完了。錢又不是我收的跟我有什麼關系？」

張建人癱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瞥了我一眼。

「少廢話！我說跟你有關系就有關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收了多少紅包！」

胡說！

確實，做地產的項目經理和採購一樣，可以撈油水。

幾億的項目，隨隨便便做一個合同額幾百萬到上千萬的分項工程，指定某個供應商很正常。

平時各種招待費，吃吃喝喝大幾千，加上 KTV 少說幾萬塊。

怕暴露官員身份，內部通常會模糊化處理，這下給項目經理的操作空間就大了，動不動報銷個幾萬十幾萬，都是司空見慣的。

一年下來，項目經理灰色收入 30～40 萬很正常。

我是個老實人，不幹這個。

老板會不知道？

去年被開了的 5 個項目經理就不老實，張建人留下我的時候還拍著胸脯跟我說：

「公司就喜歡像你這樣老實忠心的人！」

我還頗為感動。

老婆總抱怨我太老實會吃虧。

我心想吃這麼多年的虧好歹保住了工作。

我還跟老婆嘚瑟來著。

「看吧，吃虧還是有福吃的！」

沒想到啊，就保了 1 年的工作？

早知道我就貪他個幾百上千萬了！

現在要我一分錢賠償不拿就走，怎麼可能！

「老板，做人憑良心，我說沒收紅包就沒收紅包，不管你相不相信！」

他把腳放在桌子上，用鼻子哼了下。

「放屁！」

張建人這人非常不靠譜，經常說一套做一套，我不敢跟他硬剛，隻能打感情牌：

「老板，算我求你了，我房貸車貸，老婆也失業了，還有孩子要養，你能不能別開除我？」

張建人瞥了我一眼，惡狠狠地說：

「沒錢啊？沒錢你就去死啊！」

瞬間，我腦袋像炸彈一樣被點燃了。

火氣噌噌噌往上蹿。

恨不得衝上去狠狠抽他兩耳光。

為了家人，我還是握緊拳頭忍住了，弓著背低三下四地說：

「老板，要不然你多給我點賠償也好啊！」

「我管你，反正你一直不走就一直給績效 D。」

人事在一旁態度更是囂張。

「對啊，就算裁員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拿不到賠償。

「你現在走，留個體面，要不然等你面試背調，我保證沒人敢用你。」

她口水噴我臉上，就一個破看簡歷的人事，我最看不慣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老板娘！

還限定我 3 天內就跟同事交接好。

想到我去年高燒 39 攝氏度不肯請假，為了 15 個項目連軸轉，還得了肺炎。

就為了好好工作，拿個績效 A。

為了還房貸車貸，養老婆孩子。

如今工作沒了，還在 35 歲這個尷尬的年齡。

我都不知道怎麼回家面對妻兒，一時想不開上了天臺。

現在，看到地上腦漿迸出的屍體，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死了，老婆孩子怎麼辦？

這時，又聽到老板和人事提起我的名字。

「還是你聰明，去年不讓我裁王志文，留著他幫我幹完十幾個項目再裁。」

老板邊說邊掐了下人事的腰，人事親昵地說了聲：

「討厭。

「王志文這種沒用的老實人，不欺負他欺負誰？」

我腦袋一沉。

媽的，老實人得罪你們了？

跟老實人玩兔死狗烹，卸磨殺驢是吧？

我站在這兩個賤人的身後，胸口壓著一團火。

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怎麼合法地弄死他們？

2

回到辦公室，助理偉豪給我籤單。

我發現新項目隻需要 2 車沙石，偉豪報了 4 車。

這在建築行業裡很常見。

採購負責篩選供應商，項目經理最終決定用多少供應商的來料。

不少項目經理會故意多報用料，做假賬，那不存在的半噸成本會回流到他的口袋裡。

我從來不賺這種錢，不少人在我背後罵我，說我裝，假清高。

包括偉豪，抱怨過我幾次：

「別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給公司省什麼錢，還真以為公司是你家啊！」

是的，我曾天真地以為公司就是我的家。

兢兢業業幹了 13 年，從畢業就在公司了。

陪著老板從 5 個人的團隊幹到了 500 人。

老板一直跟我說：

「兄弟，把公司當自己家，你啊就是我的家人！有錢大家一起賺！」

結果呢？

什麼家人？

什麼兄弟？

統統都是放屁！

我不過是他眼裡最容易欺負的老實人！

我氣得牙痒痒，搖搖頭，笑了笑問偉豪：

「你確定 2 車夠嗎？我怎麼記得這個項目起碼要用 6 車？」

偉豪愣了一會兒，好幾分鍾後，才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志文哥，你終於開竅了啊！」

他用力拍了下我的後背。

我胸口的這口冤枉氣這才順了些。

連著 2 天，偉豪拿了其他項目的籤單給我。

好家伙，有的項目，兩車的沙石，他直接給報了 10 車。

這是準備撈多少油水？

管他呢！

老板不仁，我還要什麼義！

唰唰唰，我全部閉眼籤。

心裡那叫一個爽快。

老板欠我的年終獎，就用其他的方式補償給我吧！

3

公司周會前，老板喊住了我。

「給大家買個奶茶，還來個肯德基全家桶。」

那態度跟喊服務員一樣隨意。

末了還假惺惺加一句：

「千萬記得找我報賬。」

每次，他都這樣故意在會前讓我買奶茶肯德基。

從來沒主動給我報賬。

我也不好意思找他要。

畢竟是老板，誰好意思要錢？

這次不一樣了，奶茶我統統買最貴最大杯的，加奶加珍珠加滿料 39 塊一杯。

肯德基全家桶豪華裝，我買了 5 桶。

老板坐在椅子上，大手一揮。

「來來來，辛苦大家了，隨便吃隨便拿，我請客。」

「老板，麻煩結算一下。」

看到我遞給他的賬單，老板的笑容僵住了。

會上 20 多個人的目光全聚集在我身上。

偉豪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我，嘴角快笑到後腦勺了。

上次，老板是讓他買的奶茶。

他早就跟我抱怨過：

「老板這個小氣鬼，臉皮真他×的厚！

「從來沒給過我錢！」

會上的 20 多個人，幾乎每個員工都被老板喊過去買奶茶。

每次說辭都一樣，先記賬，晚點去他辦公室給錢。

誰敢啊？

他就是故意要薅我們這些員工的羊毛。

美其名曰請客，花員工自己的錢請員工。

惡心死了。

這次，我偏要治一治他這惡心人的毛病。

老板滿臉橫肉，眼珠子瞪著我，表情很是不爽。

人事這個狗腿子比老板還生氣：

「催什麼催，老板還會不給嗎？正開會呢，你這麼缺錢嗎？！」

「對啊，我很缺錢。」

現場一陣嬉笑。

老板擺擺手，看了眼我手裡的奶茶袋子。

「怎麼買這麼多？」

「20 個人開會，我不小心買了 30 杯。」

我打開微信二維碼。

老板撇嘴，不高興地給我轉了 1170 元。

我的收款碼還打開著。

「還有這 13 年的奶茶費，給你打個八折 3800。

「麻煩一次性付款，不接受分期，謝謝。」

偉豪一陣爆笑。

現場二十來個人也忍不住捂嘴笑。

老板的臉色更難看了。

從沒人敢這麼找他要錢，還讓他在會上下不來臺。

我這純粹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十幾年的窩囊氣早該發泄一下了。

老板吐了口氣，板著臉給我轉了錢。

整個會上，都沒再正眼瞧過我。

會後，人事找到我，讓我趕緊把工作交接一下走人。

說老板再也不想看到我。

呵呵，說得好像誰上班想看到老板似的？

「要我走可以，2n 賠償拿來！」

人事叉腰，用鼻子哼氣。

「就你也配？！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掃了老板的面子，一毛錢都別想要。」

她把離職申請表扔給我，我也懶得甩她，直接衝到老板辦公室。

老板眼睛盯著電腦看，正眼都沒瞧我，就開始給我洗腦。

「你看看我，一天工作 14 小時，我找公司要過錢嗎？

「沒有我這麼努力，公司能撐 10 年嗎？沒有公司這個平臺能有你嗎？」

我忍不住笑了。

4

老板皺眉道：

「你笑什麼笑？」

我親眼所見，老板一天確實工作了 14 個小時。

其中 12 小時在豪車上睡覺、在辦公室睡覺、在 KTV 美女懷裡睡覺。

不像我這頭牛馬每時每刻精神緊張。

在項目工地加班，在地鐵上加班，和老婆孩子逛公園，隨時背著電腦。

老板一個電話，馬上打開電腦蹲地上加班。

為此，老婆沒少抱怨我。

這才叫工作，老板那叫啥工作？明明就是享樂！

「沒什麼，就是覺得老板你啊，長得好笑。」

老板氣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反了你，現在就給我滾！」

他讓我立刻整理交接工作。

我指了指手機上的時針。

「5 點 59 分了。」

老板皺眉問我：

「什麼意思？」

「馬上 6 點，到點下班了。」

他氣得猛地拍了下桌子，朝我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

「到點就走，你以為公司是你家？想走就走！

「讓你加班是公司看得起你！

「沒了公司，你屁都不是！」

我掏了掏耳朵，全當放屁。

從正面前臺走過去，當著行政同事和剛剛接待供應商的偉豪。

「嘀」。

我對著偉豪晃了下工卡。

偉豪對我比了個贊。

6 點整準時打卡下班，多一分鍾都不行。

公司不把我當人看，我得把自己當人！

去他×的免費義務加班！

反正也要被開除，我索性破罐子破摔。

從此再沒加班到 11 點過！也不再早到！

8 點 30 分上班，我就 8 點 30 分打卡。

以前還 8 點打卡，就為了早到，把考勤弄好看點，給人事和老板留個好印象。

真是天真！

哪怕我 24 小時都在加班工作，老板也覺得是應該的，根本不會感激我。

現在一分鍾羊毛也不讓公司薅我。

人事看我更不順眼了，沒完沒了又來催我交接工作。

可以，我慢吞吞地把工作資料拷貝到了 U 盤。

在廁所遇到偉豪，他問我拿了多少補償。

我說沒有。

「鬧這麼大，我看你都在準備資料交接了，還以為錢到位了。」

我晃了晃手上的 U 盤，告訴他：

「放心，錢肯定到位。」

我的目標很簡單，惡心公司，惡心領導，還得 2n，一分錢不少給我。

U 盤我趕在晚上下班時間放人事桌上。

原本 U 盤應該給接替我的偉豪。

人事說怕我耍詐，偏要我先給她過目一遍。

隔天上班人事卻怎麼也找不到。

查監控才知道保潔阿姨不小心當垃圾收走了。

而我隻是不小心放在桌上的時候擦邊掉入了垃圾桶。

這資料沒了，接手我項目的那人可就慘了。

好多項目尾款還沒付清呢。

老板氣壞了，懷疑我是故意的，讓人事撤掉我員工工位，收回電腦。

我也不怕。

自帶電腦來上班。

上班幹嘛？

投簡歷。

專門挑老板最不想我去的公司投簡歷。

簡歷投完了，沒活幹，我就去帶薪拉屎。

拉完屎就悠闲地在茶水間泡茶看新聞。

人事路過，又對我冷言冷語：

「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為了幾個錢，死賴著不走。」

笑話。

資本家能為了幾個錢不給我賠償，硬逼著我走。

我怎麼就不能為了要賠償，賴著不走呢？

才賴了 2 天，人事又使壞，解除了我的門禁權限。

從打卡機裡刪掉我，讓我打不了卡、上不了工，甚至進不了公司。

我蹭著偉豪的卡進了公司，偉豪悄悄把我拉到一旁。

讓我趕緊找仲裁。

「哥，你傻了啊！

「公司把你打卡權限都消除了，到時候開除你就有理由了，說你曠工，一毛錢不賠。」

他這麼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

趕緊準備資料提仲裁。

5

仲裁會上，人事果然冤枉我，說我無故缺席考勤。

還提供了虛假遲到打卡記錄。

說我遲到了 21 天。

一個月 22 個工作日，我遲到了 21 天，當我真傻啊？

我提供截圖存好的真實加班記錄給仲裁會委員。

人事丟臉了，老板更丟臉。

她還狡辯，對著仲裁員大喊：

「他證據造假！別信他的！」

這十多張打卡截圖都帶著公司水印怎麼造假？

仲裁員再次站在了我這邊。

人事又拿出我的績效考評，3 個月的 D。

公司勞動合同中約定，績效考評連續三個月打 D，則解除勞動合同，沒有補償金。

這最後一個月的 D 就是我缺失考勤的這個月。

我拿出和老板的聊天記錄。

他給我打 D 的理由是公司沒賺錢。

這明顯就不合理。

仲裁員衝老板搖搖頭。

老板不高興了，衝人事使了個眼色。

人事把我拉到一邊說：

「我這可都是為了你，老板說補償你半個月吧好聚好散。」

老板瞥了我一眼。

那表情敢情還得我謝謝他？

明明就是怕輸想哄著我和解。

眼看我抱著肩膀，慢悠悠地說：

「行啊，趕緊 2n，我也懶得看到你們這群資本家的嘴臉。」

人事氣憤地推了我一把，走過去和老板說了幾句。

老板往角落走，示意我跟過去。

「2n 啊，做夢吧你！

「你要敢亂說話，我保證你背調不會有好下場。」

我之前就聽偉豪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