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為社畜，終身為社畜。
我鬼鬼祟祟地牽起同事的手：「小聲點，不要讓老板發現我們的辦公室戀情。」
老板·幕後大 boss·恐怖遊戲主事人·沈諾：「……好。」
1
「大頭，這段時間你工作很浮躁啊，不止一個客人投訴了。」
我把投訴意見表甩到斷頭鬼面前，
「頭放冰箱、軀幹放衣櫃、腦漿和血各處都要撒點，恐怖度假小屋這種基本情節公司都培訓幾次了？」
斷頭鬼還沒開口，頭就激動得滾到了地上，不得不在地上摸索。
我正準備繼續訓話，注意力卻被走進來的男人吸引了。
他身上質地良好的藍色條紋襯衫湿漉漉地緊貼著皮膚，把他的寬肩窄腰長腿勾勒得一覽無餘。
真是連頂級男模都會自慚形愧的身材。
我的目光在那胸肌和腹肌上流連，一時間忘記自己剛剛在說什麼。
「啊，煦煦。」男人摘下青面獠牙的面具，隨手將湿漉漉的黑發向後一撩，露出英俊爽朗的笑容，「村莊裡的人都殺完了。」
我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擦了擦口水。
還好，沒丟人。
「這趟外勤辛苦了，玩家給了滿分五星好評，我會向老板申請給你提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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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回 HR 的架子，矜持點頭。
是的，我就是恐怖遊戲公司背後的女人，人力資源部經理許煦。
現在，粗制濫造的劇本已經滿足不了觀眾和參與的玩家了。
那麼多副本、故事情節、驚嚇人的節點，都需要精心安排，偶爾出了紕漏還需要臨時救場。
隨著世界觀越來越豐富，鬼員工越招越多，大 boss 亟需專業人士來幫助他整合整個世界。
幹了十年人力資源最後慘遭裁員的我，機緣巧合之下加入了這個地方。
朝九晚五的工作時間，豪華大辦公室，豐富的員工餐，中午還能午休兩個小時，這工作神仙也不換！
不就是同事沉默寡言了點，服裝奇異了點，時不時地板上會出現一些來路不明的血跡和殘缺的人體組織嗎？
對於社畜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我要擴展公司業務線條，實現行業第一，爭取在這裡養老！
所以，我要多招新員工，培養老員工，攢錢迎娶心上人，早日走上人生巔峰！
「煦煦，喝咖啡嗎？」湿身的沈諾探頭問道。
對，他就是我的心上人。
2
沒錯，我們在搞辦公室戀情。
在不清楚老板態度的情況下，我提議我們還是先地下戀愛。
我將沈諾推去更衣室，辦公室戀情的好處就是隨時隨地能看見心上人。
公司銷售貞子小姐飄過來遞給我一份文件。
她白衣飄飄，換了粉色的美瞳，頭發梳成了可愛的雙馬尾。
「經理，我好像成功營銷出去我們的一個新項目了诶。」
我定睛看她遞過來的文件，「是那個團建包場嗎？」
貞子害羞地點點頭，「他們說他們聯合了三家公司一起，人很多，所以算下來包場比較劃算。」
「哪個公司啊？」
「不太記得了。」白衣女鬼若有所思，
「總之，有一個披著床單的光頭。」
「一個拿著雞毛掸子的帥哥。」
「還有一個外國人，拿著十字架。」
她開心地看著我：「經理，談下這筆業務，我有沒有提成啊？」
我沉默了。
和尚？道士？外國友人都來啦？
讓老板知道了，我看你別說提成了，你還是提頭來見吧。
「貞貞啊，你去把這個預約推了吧。」我勸道，「這活不好幹啊。」
這些人來幹什麼？是我們最近的成績太扎眼了嗎？他們不會想要搞垮我們公司吧？
「可是經理你不是經常說，我們要有釘釘子得精神，得肯學肯幹肯鑽研，練就一身真本領嗎？」貞子撅嘴，「難幹的活，我們更要幹啊。」
「我說了那麼多話，你就記住這個？」我痛心疾首。
「我是不是還告訴你，社畜最高的目標就是帶薪摸魚？」
這孩子還是太天真了，員工培訓上喊的口號能當真嗎？
這都是忽悠老板的啊！
但是老板可以忽悠，公司可千萬不能倒！
3
我們的老板是個傳說。
所有人，包括我，都從來沒有見過老板。
甚至連招聘我都是無面直接上崗。
但是員工間都在傳說，老板是個鬼力高強，心狠手辣，面目猙獰的大鬼王。
但是古今中外的三家打鬼王牌一起來，我感覺老板的頭頂出現了一個危字。
這可不行！
我好不容易找到這樣一份滿意的工作，我得趕緊找人給老板通風報信。
沈諾端著咖啡杯進來的時候，貞子小姐火速消失在我視野裡。
我專心看著方案，他低頭在我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臉已經後知後覺熱得發燙。
「你——」
我看清門口沒有別的同事後才放下心來，示意他趕緊把門關上。
「你膽子也太大了，」我輕輕掐了一下沈諾的手臂，「被別人看見怎麼辦？」
他聲音帶笑，「不會的。」
我想板起臉，臉上的笑卻怎麼也忍不住。
我故意踮起腳替他撫平襯衫上不存在的折痕，湊到他面前和他貼貼。
叮叮當當的鬧鍾聲打破了甜蜜的粉色氣氛，是我定的鬧鍾。
「一會要開會了。」我惋惜地說道。
再次確定沒有同事穿牆或者掉落身體部件在我辦公室後，我快速親了一下沈諾的嘴唇。
「對了，」我將貞子小姐接的團建項目書遞給他，「你看看這個，你能聯系上老板嗎？我總覺得這個項目不是很靠譜，要不然還是推了吧——」
「怎麼能推呢。」沒想到，一項對開展新項目不太積極的沈諾卻提出相反的意見。
這還是他第一次反駁我。
「這個月的業績不是還沒到目標嗎？煦煦你就不擔心？」
沈諾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在衝刺業績和出賣老板之間猶豫不決。
可達到業績就是一筆大提成呢！
我最終還是向提成屈服了，錢啊！誰跟錢過不去呢！
「接！我們接了！」
4
為了保證這場團建的有序進行，我決定和沈諾親自出馬。
站在副本門口，我看見遠處有人慢慢走過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捅了捅身邊的沈諾：「你說，咱這單生意不會搞垮老板吧？」
沈諾瞟了我一眼，語中帶笑：「搞垮他又怎麼樣？」
「那可不行！」我反應激烈道，「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老板了，就算咱倆現在在搞對象，我也不能讓你把公司搞垮。」
隨即，我惆悵道：「不過老板從來不露面，我猜他大概是長得醜。」
沈諾僵住了，我沒看他，光顧著嘆氣：「長得醜又有什麼關系，對員工慷慨就是老板最好的醫美。」
很快，那三組衣著、服飾和氣質都迥然不同的人群在副本面前匯合了。
「阿彌陀佛。」掛著佛珠的俊美和尚雙手合十。
「無量天尊。」痞帥痞帥的道士一挑眉。
「上帝保佑我們大家。」金發的大姐姐熱情地給了我一個擁抱。
我的臉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是波濤洶湧，沈諾黑著臉把我扯了出來。
「咳咳，那個——」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呼吸，「那，咱們就進副本吧。」
我趕緊給大家遞行前宣傳冊：「咱們這個副本呢，是個山村求生本，大家不要擔心，在裡面死去也不要緊，我們最後都會復活的——」
「現在都改這種模式了嗎?」道士帥哥笑，「真是與時俱進。」
「阿諾，好久不見。」和尚溫文爾雅。
沈諾臉上露出混雜著不耐煩和抗拒的神色。
「咦？你們認識啊？」我驚奇道。
和尚笑眯眯地轉頭看我：「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沈諾翻了個白眼：「煦煦，跟你介紹一下。」
「這是我大哥和二哥。」
5
什麼哥？
我傻了。
我們才戀愛三個月，怎麼就見家人了？
啊不對，沈諾的家庭關系這麼復雜的嗎？一個和尚一個道士，一個給鬼王打工？
這三兄弟個個都有光明的未來。
我幹笑兩聲，看著他們水火不容的樣子，我都懷疑是來砸沈諾場子的。
不過，想歸想，工作還是要繼續的。
這次的團建副本，我們幾乎所有員工都出動了。
【血腥公寓】
「你意外住進一間看似平靜的公寓，然而，走廊裡時不時飄過的紅衣，半夜響起的詭異嬰兒哭聲，始終不停的剁肉聲，牆壁滲出的血紅液體——」
「你是否能在這裡安全度過一周呢？」
【副本難度：五星】
開始之前，我特地召開了一次員工動員大會。
「小紅，你是我們的王牌，我不用跟你多囑咐，我相信你能做好。」紅衣女鬼露出一個嬌羞自豪的甜笑。
「囡囡，你還小，這次就跟著去玩兒就行。」我憐惜地對眼睛一片漆黑的小女鬼說道。
她撒嬌地扯著我的褲腳搖晃，我順手給她塞了一根棒棒糖：「乖啊，大人說話呢。」
「陰婆婆、陰公公，這次要靠您二位老人家出馬了。」我嚴肅地對面前腦袋上分別插著斧頭和鐮刀的老夫妻說道。
他們不好意思地搓手，不住地點頭，臉上的血珠隨著動作四處飛濺。
我鎮定地擦掉臉上的血，繼續鼓舞我的員工：「大頭，這次表現好了，給你調一級工資。」
這些老員工都很好說話，我又轉頭看了一下新來的鬼員工們。
不得不說，我們公司真是發展得蒸蒸日上，不斷地有員工來我們這兒求職。
我對被掏心挖肺的穿腸鬼和渾身青紫的暴斃鬼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你們剛來，這次就先跟著實習吧。」
兩個半大的孩子怯生生地點點頭，我對他們身邊還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鬼笑道：「姐你也是，身體不方便就跟著大家伙先看看學學，不著急。」
孕婦鬼是個親切的姐姐，如果忽略她脖子詭異的扭曲角度，她就是路上你能見到的一個普通的溫柔孕婦。
我殷切地握著兩人的手：「我們公司福利很好的，你們慢慢就知道了，歡迎你們來我們公司入職！」
6
然而遊戲開始後，我就木了。
倒不是說我們員工表現不好。
隻是對方實在佔據著職業優勢。
小紅剛飄過一次，就被和尚和藹地勸住了：「這位姑娘，若是飄累了，不如跟小僧一起坐下喝點茶。」
他掏出了——奶茶和蛋糕。
哪個女生能拒絕呢！小紅快樂地坐下，開始大快朵頤。
囡囡剛開始悽厲地哭叫起來，就被道士一把抱了起來：「寶貝不哭，哥哥陪你玩兒一會吧。」
他開始跟囡囡玩起了拋高高。
小姑娘哪玩過這個，興奮地尖叫起來，房間裡充滿了她開心的咯咯笑聲。
陰公陰婆剛開始剁肉，就被熱情的金發女郎送了一臺絞肉機。
「包餃子嗎？我最喜歡吃餃子了，一頓能造三十個。」金發碧眼的漂亮大姐姐，操著一口東北口音，「叔啊姨啊，再做個鍋包肉唄？」
老兩口已經忘記了我布置的任務，正忙著給沒有血緣關系的大閨女張羅好吃的。
到現場監控的我陷入了沉默。
「這是在幹什麼！這是恐怖遊戲啊！不是合家歡啊！」
我咬牙切齒，隨後轉頭對無辜地看著我的三個新員工：「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人手實在是不夠了，要不，你們也上去頂一頂？」
穿腸鬼和暴斃鬼生前還是個高中生，沒什麼社會經驗，但是孕婦鬼卻是上過班的。
她親切地拍拍我的手，表示願意帶著兩個小朋友來幫我的忙。
我感激地看著她：「姐，你轉正包在我身上！」
最難纏的和尚，孕婦鬼打算自己上，剩下的就給了兩個小青年。
孕婦鬼飄到和尚背後，剛準備伸手，和尚卻像背後有眼睛似的，突然轉了過來：「周倩女士，你還放不下嗎？」
「你懷著身孕，卻被身邊人所害。他覬覦你的財富，仇恨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他將你騙去旅行，實際上將你推下了山崖，你心有不甘，不肯投胎，所以化為厲鬼在世間流連。」
「我說的，可對？」
他面前，是一改溫柔親切，變得猙獰和血腥的女子。
「你找死！」
7
道士將囡囡抱在懷裡，掏出糖果哄她，然後笑著看著走過來的暴斃鬼。
「很不甘心吧？」
暴斃鬼愣住了。
「被那些小混混搶了錢，還被他們欺負。你死了，奶奶可怎麼辦呢？」
暴斃鬼不見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渾身青紫、滿目慌張的高中小男生。
「我奶奶——身體還好嗎？」
斷腸鬼悄悄地趴在陰公陰婆的窗外看著。
她不敢進去，還在外頭猶豫著，金發女郎卻突然轉過頭，對她燦爛一笑：「大妹子，進來一起吃啊？」
陰公陰婆這才反應過來，一個急急忙忙開窗把她扶進來，一個趕忙給她盛餃子去。
金發女郎給她倒了一碟子醋，又加了點辣油。
「媽媽不都是這麼吃的嗎？」金發女郎說。
面前的女生忍不住，淚水一滴滴掉入了碗中。
「我想媽媽了。」
金發女郎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媽媽在天國等著你，那裡有永遠盛開的花朵，有紛飛的蝴蝶，你可以和媽媽一直在一起。」
女孩子哭了起來：「媽媽，真的不會再丟下我嗎？」
金發女郎抱住了她：「寶貝，媽媽一直在等你。天父會讓你們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女孩子哭聲中多了一份安心和放松，她的身體慢慢變得模糊，金光之下，她逐漸恢復成那個健康青春的少女。
「媽媽——」她呢喃著，帶著滿足笑意消失了。
「？？？」怎麼的，還沒幹到一天呢，就走了？實習證明還要不要了？
我目瞪狗呆，趕緊去看暴斃鬼。
「政府知道了你的情況，把你奶奶送到養老院去了，還給她安排了白內障手術，你奶奶現在很好。」帥哥道士娓娓道來，「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你下輩子能好好的。」
他深深地看了小男生一眼：「如果你願意，下輩子，我還讓你們當祖孫，好不好？」
「可——可以嗎？」他怯懦地看了道士一眼。
「當然。」
我看著骷髏頭給我投影出的影像，牙都要咬碎。
我這兩個實習生還沒開始幹活呢，就給我弄走了！
我轉頭對沈諾怒吼：「管管你兩個哥啊！這才開始一個小時，咱們員工的離職率都上升了！」
沈諾叉起他哥帶來的蛋糕送到我嘴邊：「沒事兒煦煦，咱還怕沒人嗎？」
我痛心疾首：「你知道人力最怕什麼嗎？最怕裁員裁到大動脈啊！」
說完，我一口咬下蛋糕
嗯，真好吃！
8
我緊盯著僅存的新員工孕婦鬼周倩女士，姐，你可要堅持住啊！
現在厲鬼很吃香的！
但是和尚掏出了一個東西。
手機。
他熟練地點了幾下：「你前夫已經被判死刑了，同伙也已經被判了無期。」
白底藍字，公安機關不是吃素的。
他又掏出一封信：「這是你父母親手寫的信，他們燒過來，希望我能帶給你。」
他無限慈悲地看著她：「他們希望你能安息。」
孕婦沉默地看完了信，隨後輕輕笑了一笑。
「安息？我安息不了！我不隻要他死。」鮮血從她的眼角、耳孔和鼻間流出，「我要他生生世世都被惡鬼纏身！我要他受到詛咒！我要他嘗到比我更難受的痛苦！」
她冷冷地看向和尚：「你別想超度我了，我不會走的。」
她說著，一面小心翼翼地將父母寫給她的信收到了懷裡。
我幾乎喜極而泣。
「我就知道！有工作經驗的人就是不一樣！」
沈諾在我旁邊給我遞奶茶。
孕婦鬼的下半截裙子被血浸透成一片暗紅：「不過，你把這個孩子帶走吧。」
她低下頭：「我沒辦法忍受他身上還有一半殺人犯的血，可是——」
可是那畢竟也是她的孩子。
她抬起頭，準備好了來自和尚的道德譴責。
畢竟，誰能容忍一個不愛孩子的母親呢？就算是鬼，她也應該當一個有母愛的鬼才行。
和尚點了點頭。
「周女士，你真是大善人。」
女鬼一愣。
「你用自己的精血孕育這個孩子這麼久，甚至化為鬼之後都想著替他安排前程。」
和尚感嘆，至情至性。
沈諾嘴角一抽：「我大哥他，以前是金牌銷售。」
我了然地點頭，不愧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