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主的人選，我沒有想法，但我希望可以採用新人演員，一張白紙的最好。」
「小說裡的男主是正值年少輕狂的時候，他沒有心機沒有掩飾，我想，隻有未曾涉足娛樂圈的新人才有可能將這樣的一面表現出來。」編輯聽了我的話之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好，我回去和導演商量一下。」
「周總，您有什麼看法嗎？」一直坐在編輯身邊沉默不語，從始至終眼神都未曾從我身上挪開的周鬱，終於開了口。
「我拜讀過謝老師的小說，感情充沛內容豐富，不像是虛構出來的人物，謝老師寫下這部小說的時候，心裡有想著的人嗎？」周鬱最後的尾音帶上了一些飄忽，像是害怕我說出口的話不是他想要聽到的答案。
吳渡握著我的手的力氣越發的大。
我看向周鬱，沒有躲避他的目光。
「沒有。」
「作者筆下的所有人物，都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對小說角色投入了百分之一百的心血，所以他們鮮活無比，但如果每寫一本小說都要去親身經歷，作家未免也太忙碌了。」周鬱沒有說話，那雙眼睛裡帶著打量和執拗，直勾勾盯著我。
我任由他看著，任由他在我的臉上尋找那一絲一毫的心虛。
可周鬱到底還是失望了。
從咖啡館離開的時候已經夕陽西下，周鬱的車就停在門口。
他看著我，說出口的話卻是對著所有人的。
「時間不早了，要一起吃晚飯嗎？」
編輯眼睛一亮就要答應下來，我卻搖了搖頭。
今天是我去見媽媽的日子，我不想在外面浪費時間。
「不用了，你們去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提前叫好的出租車在街邊停下，我對著吳渡揮了揮手，徑直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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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鬱微微向前了一步，像是想要將我攔下來，但最終還是止住了腳步。
坐在出租車的後座，我看著手機上的目的地。
幽蘭精神病院。
4
我媽是一年前進的精神病院。
這件事情除了吳渡之外沒有人知道，出於自尊心，我將周鬱瞞得很好。
後來第二個知道的人，是周鬱的母親。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媽是全天下最溫柔的母親。
她對我很好，雖然家中貧困，但卻竭盡所有讓我過上正常孩子的人生。
我的父親是一個嗜酒如命的賭鬼，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
毆打和欺辱常常在家中發生。
小的時候我也曾抱著遍體鱗傷的母親流淚，問她為什麼不帶著我一起逃走。
我譴責她的懦弱，也譴責她的無能，可直到後來逐漸長大，我才終於從那一份懦弱與無能之中找出了些許難以與命運對抗的絕望。
母親長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之中，她有一個沒有出息的弟弟，哄騙著母親籤下了擔保人的名字之後，欠下一屁股的債逃之夭夭。
那債並不算太多，可幾十萬的外債對那個本就貧困的家庭幾乎是雪上加霜。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父親對母親最後的容忍也消失的一幹二淨。
充斥著謾罵和哭喊聲的家，是我對家庭唯一的理解。
那個時候的我隻有一個願望，我想帶著母親逃走，離得越遠越好。
可還沒等我徹底長大，我的父親就因酒後失足摔進了池塘裡，那一年，我 22 歲。
父親死了，生活並沒有因此而好過一些。
我的母親早就已經在那樣的折磨之中，失去了原本溫柔善良的模樣。
她瘋了。
精神病院的房間並沒有想象之中的寬敞，母親坐在床上，對面的窗戶上封著鐵欄，是為了防止她跳樓的。
我對著帶領我進來的護士點了點頭，將房門推開。
醫生告訴我，母親最近的情況穩定了很多，已經很少出現情緒波動起伏很大，甚至要自殺的行為了，隻是她的記性仍舊差的離譜，時不時的就會將護士認作我。
「媽，我來看你了。」我走上前去，蹲下身握住了母親的手。
她的臉色蒼白，雙頰凹陷，就連眼神都無比的呆滯。
與我印象之中笑容純淨的母親相去甚遠。
我有些鼻酸，彎下腰將腦袋埋進了她的懷中，如同小時候一樣，每一次被父親責罵之後，我就會在母親的懷裡尋求一些安慰。
「媽，我遇見周鬱了，這還是我們分手之後我第一次遇見他。」
「他瘦了，但是看上去還是和之前一樣的幼稚，一樣的天真，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媽，你以前常常和我說，所有的苦難在最後都會開出好看的花來，我深信不疑，可越長大卻越覺得你在騙我。」
「如果苦難真的可以開出花，為什麼你沒有，我也沒有。」
「為什麼在我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連你也丟下我不管我了。」我抬起頭，淚水朦朧了我的視線，我看不清楚母親的模樣。
她緩慢的抬起手來，輕輕覆蓋在了我的臉上，粗糙的指腹擦去了我眼角的淚水，動作是如此的遲緩。
我偏過頭去，將臉貼近她的手心，沒有留下絲毫的縫隙。
「別哭了，小陳，誰欺負你了？」我閉上眼睛，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
小陳，是照顧她的護士......
5
導演最終敲定的男主我並沒有過目。
我相信他的眼光，也相信他的專業能力。
所以直到開機當天，我才終於見到了所有的主演。
除了男主之外的其餘演員，我原先已經拿到過了他們的資料，所以並未讓我覺得驚訝。
可偏偏，男主角是宋祁安，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你怎麼......」
我看著站在我面前穿著一身白襯衫的宋祁安隻覺得大腦都已經完全宕機。
但他就像是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一般，對著我伸出手來，抿起嘴角的時候臉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又見面了姐姐，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宋祁安是表演系大三的學生。」原來是表演系的，那怪不得......
我在恍惚之間握住了宋祁安的手，就當是打過招呼了。
開機儀式我也是第一次參加，現場來了不少的記者，導演帶著演員在前面又是燒香又是拜佛的，我就躲在後面觀察著天上的雲一朵又一朵。
等所有的儀式結束之後，已經到了中午。
導演拍了拍手，大喊著：「開機第一天，我請大家吃飯！」
現場的工作人員一陣歡呼。
因為是校園劇，所有的演員年紀都不算大，一個上午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們打成一片，對導演也帶了些嬉皮笑臉的意思。
「導演那我們可要吃最貴的飯店，別帶我們去路邊攤忽悠我們~」
飾演女主的演員名叫林婉，聽說是來娛樂圈體驗生活的富二代。
不過雖然家中有錢，可她為人上進性格和善，又是真心熱愛這一份職業，所以在圈內的人緣向來很好。
導演頂了個啤酒肚，笑得像是一尊彌勒佛。
「苦了誰也不會苦了你這個大小姐，收拾收拾東西走吧。」走是沒走成的，剛剛出現場就遇見了下車的周鬱。
周鬱和我們都是一愣，還是導演最先回過神來迎了上去。
「周總，您來視察啊？」
「算不上視察，開機第一天過來看看，你們要去吃飯？」導演點了點頭，樂呵呵的邀請周鬱和我們一起去飯店。
他們說話的空擋，宋祁安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姐姐你開車了嗎？和我坐一輛車吧。」
我確實沒有開車，可和宋祁安坐一輛車我又覺得多少有些奇怪。
於是便打算措辭禮貌拒絕，但周鬱的視線好死不死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我也一起吧，謝老師沒開車，我帶你一起去？」隨著周鬱的聲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
我的身體一瞬間就變得僵硬，全身的肌肉在此刻緊繃。
我不喜歡被人注視的感覺，實際上也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這就是為什麼大學畢業之後我選擇成為了一名職業作家，而不是選擇成為一名職業打工人。
可和周鬱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被人注視。
這意味著我必須將自己的狀態維持在最好的時刻。
很累，很辛苦。
可周鬱從來不懂，哪怕我告訴他了，他也還是不懂。
從前不懂，現在也不懂。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想著該如何將他拒絕，可下一秒宋祁安已經替我開了口。
「周總，剛剛謝老師已經答應和林老師坐一輛車了。」我震驚的看向宋祁安，他臉上帶著疏離的笑容，卻在低頭的瞬間對著我眨了眨眼睛。
周鬱被當場拒絕，還不是被我，多少有些失了面子，一言不發的上了車。
我思來想去，還是和宋祁安說了聲「謝謝。」
他輕笑道：「不用，姐姐似乎不太擅長拒絕別人，無論是那天晚上還是現在。」
「況且，你好像並不想和我或者周總單獨相處，所以坐林老師的車是最好的選擇。」我一直認為宋祁安是比周鬱還要幼稚的存在，他年紀小，長相又更加的稚嫩，卻沒想到宋祁安會將事情看的如此透徹，就連我不擅長拒絕別人也被他發現。
我又和他道了謝，隻是這一次更加發自真心。
林婉的嘴巴和周鬱一樣，片刻也闲不下來，一路上嘰裡呱啦的說了很多，但大多數都圍繞在自己對於角色的理解和把控上。
她的大多數想法都是正確的，我也更加安心將女主角交給她來飾演。
令我松了口氣的是，周鬱並未在吃飯的過程中繼續為難我，或是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
我也開始思考或許他確實在這三個月的時間內有所成長。
但很快我就發現，我錯得離譜。
當天晚上，滿身酒氣的周鬱敲響了我的房門。
「清清，你不能這樣對我......你為什麼拋下我，我做錯了什麼......」
6
周鬱低著頭看著我，他的眼中帶著委屈和難過。
就像是戀愛的那三年時間裡，我們的每一次爭吵，都會以周鬱如此低頭作為結束。
那個時候的我深愛著他，所以沒有辦法看著他因為我而痛苦。
可後來我才發現，所有沒有將問題解決的眼淚，都是無用功。
問題一直都在那裡，隻是我們選擇性的忽視了。
而如今，我終於在一次又一次的情緒內耗和敏感自卑之中將那些感情消耗殆盡，也終於不會再因為周鬱的委屈與難過出現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周鬱，我們已經分手三個月了，還需要我把分手時候所說的話講得更清楚一些嗎？」
「我不喜歡你了，所以不管你如何道歉，如何挽留，我都不喜歡你了。」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沒有辦法理解你一頓飯吃掉上萬塊錢，你也沒有辦法理解我熬夜上晚班隻是為了每個小時多賺五塊錢。」
「愛情是一時之間荷爾蒙的衝動，但那樣的衝動沒有辦法維持一生，你明白嗎？」周鬱眼底的迷離在我的話語之中逐漸變得清醒而冷靜。
其實他的酒量很好，每一次假裝喝多了給我打電話或是來找我，都隻是為了撒嬌而已。
我都明白，也樂得在這樣的小遊戲之中感受他的愛。
可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