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挽聽到水龍頭的水聲,很快,陸西驍拿著碗出來,沒瀝幹,水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他將碗放桌上,筷子咬在嘴裡,一言不發地將一半的粥倒進碗裡,熱氣騰騰。
粥推到周挽面前,勺子也扔在她眼前。
陸西驍全程沒說話,做完這些,他低頭大口喝粥。
周挽抿唇,雙手捧住碗:“謝謝。”
兩人佔據茶幾兩角,安靜喝粥。
周挽吃東西慢且專心,陸西驍吃完後就轉過頭盯著她看。
好幾次周挽被看得渾身不舒服,回看他好幾次,他依舊一寸不避地看,可就是沒說話,到最後周挽實在受不了,問:“怎麼了嗎?”
陸西驍:“不是說不餓麼。”
“……”
周挽停頓了下,輕聲,“不能浪費。”
他不屑地嗤笑一聲。
周挽加快速度喝完粥,將碗筷拿進廚房洗幹淨,也是在這時,門鈴忽然響了。
“我去開門。”周挽說。
估計是蔣帆又來了。
周挽跑去開門,拉開門的瞬間看著門外站著的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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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周挽,門外那人也一樣愣住。
“周挽?”姜彥睜大眼睛,“你怎麼會在這?”
這世上總有那麼多巧合。
有些事因為巧合更美好,而有些則因為巧合變得更糟。
陸西驍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周挽身後,他平靜地冷眼看著姜彥,扣住周挽纖細的手腕將少女拉到自己身後。
“你來做什麼?”他問。
姜彥終於將視線從周挽身上移開:“爸打不通你電話,讓我來找你一起去吃飯,車就在樓下。”
陸西驍一言不發,抬手關門。
姜彥手肘擋住,他沉著臉,眼底幽深,低聲:“有本事你以後都別來。”
陸西驍忽然笑出聲,像是聽到了什麼格外有趣的笑話,側了側頭,問姜彥:“你知道我為什麼看不起你嗎?”
“這些本就是應該屬於我的!”姜彥少見的大聲,“憑什麼你能輕松擁有這一切,而我卻要付出千萬倍的努力!?”
“行啊,那你趁早改名姓陸,沒人攔你。”
“陸西驍,你有什麼資本在這居高臨下地跟我說話。”姜彥眼底火燒,惡狠狠地盯著他,“你記住,真論起來,你才是私生子。”
私生子。
周挽腦袋嗡的一聲。
下一秒陸西驍已經衝過去一把將姜彥推到在地。
他拎著姜彥領口,拳頭朝著他臉用力砸下去。
眼鏡腿折斷,鼻梁立馬紅腫起來。
“陸西驍!”周挽反應過來,撲過去拉架。
他身上有傷,隨著過激的動作傷口迅速崩開,鮮血浸透紗布沿著皮肉流下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痛一般,雙目猩紅,一拳一拳砸在姜彥臉上。
周挽去拽他手臂,被向後的力推倒,也摔在一旁。
烏雲迅速擋住清冷的月亮。
連最後一絲光亮都不再施與。
周挽來不及顧掌心被擦開一片血紅,又去抓陸西驍的手。
“別打了!”她用盡全力抱住他手臂,“別打了,陸西驍!”
陸西驍終於停下動作,垂眸看向周挽雪白手心上的血絲和塵土,理智稍稍回歸。
他深吸了口氣,強壓住憤怒和戾氣,站起身。
他看著周挽去攙一臉青紫淤血的姜彥,他近視四五百度,眼鏡被打掉後眼前模糊一片,周挽扶著他好不容易坐起:“姜彥,你沒事吧。”
陸西驍眼神冷到帶煞。
“姜彥,你再敢亂說話,我一定弄死你。”他狹長的眼尾收攏,揚起一片鋒利的煞氣,“滾。”
陸西驍轉身進屋,拿起周挽的書包丟到她面前,“你也滾。”
暴雨過後,一早濃重的霧氤氲整座城市,潮氣席卷寒意侵襲。
一場秋雨一場寒。
“挽挽。”顧夢轉身,趴在周挽桌上小聲問,“姜彥怎麼回事啊,跟人打架了?”
周挽想起昨天那場爭執。
私生子,諸如此類。
她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什麼都沒說。
姜彥是學校最看重的尖子生,不僅僅隻是清北預備役,更是有希望直接衝擊保送生的人選。
今天一來學校滿臉掛彩的樣兒立馬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詢問情況。
直到數學課快要開始他才回來。
數學老師後腳也走進教室,敲敲桌子:“來,都回座位,把昨天的試卷拿出來。”
周挽拿出試卷,側頭小聲問:“沒事吧?”
“沒事。”姜彥答,過了會兒,他問,“周挽,你怎麼會和陸西驍認識?”
“之前他來我看的那家遊戲廳認識的。”
姜彥沒那麼好糊弄,皺眉:“那你怎麼會在他家?你昨天一回來就去了他那?”
周挽停頓了下,說:“之前有一次晚上我奶奶不舒服,是他幫忙陪我一起去的醫院,昨天碰到他朋友說他受傷了,我就去看看。”
“他幫忙?”姜彥不相信地反問,不屑,“他不惹禍就不錯了。”
姜彥的態度讓周挽莫名不舒服,堅持道:“是真的。”
“你和他關系很好?”
周挽想起他最後那句“你也滾”,冷臉冷眼,看起來對她厭惡至極。
周挽搖頭:“沒有。”
“你離他遠點,他可不是什麼好人。”
“那你和他……”周挽停頓了下,問,“姜彥,你和他是什麼關系?”
姜彥沉默了會兒。
正當周挽覺得是自己觸及他隱私,正要道歉,姜彥開口:“我是3月的生日,他是11月的生日,我比他大。”
“所以你昨天說他是……”
私生子。
“私生子”這三個字周挽沒說出口,總覺得是一個太沉重的標籤。
姜彥:“嗯,我和他同父異母,他媽就是小三,搶了本該屬於我和我媽媽的一切。”
周挽沉默。
“所以,我一定要很努力,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把他踩在腳底下。”姜彥說。
後面幾天陸西驍都沒有來學校,不過這是常態,沒人會覺得奇怪。
周挽每天四點一線,學校、醫院、遊戲廳、家。
奶奶重新做了一系列檢查,確定沒問題後周挽去辦了出院。
這半個月單人病房的錢都是陸西驍出的,而微信裡躺著的那個對話框卻停滯在十天前。
是她去外地考試時,陸西驍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周挽算了算自己手頭的餘錢,要還陸西驍還差好幾千,她嘆了口氣,打算後面盡快湊齊了一並發給他。
周五放學那天傍晚,周挽在走去公交車站牌路上碰到蔣帆。
“小同學!”他老遠就開始喊。
周圍很多人,周挽臉熱:“你別那麼叫我。”
“行行行,周挽。”蔣帆說,“上回多謝你啊,我就知道得求救於你。”
“陸西驍的傷怎麼樣了?”
蔣帆:“應該好差不多了吧,他身體好,恢復很快。”
周挽點頭:“那就好。”
“你怎麼不自己問他。”
周挽稍頓,說:“他應該不想跟我說話。”
“你們吵架了?”蔣帆問。
周挽沒說話。
蔣帆一副了然模樣:“阿驍脾氣特別犟,跟他爸這麼多年都水火不容,但其實隻要不觸及他底線就不會怎樣,你稍微哄哄他就好了。”
周挽想,還是算了。
她和陸西驍本就不是一路人,本就不該認識,如今就當做懸崖勒馬、重回原軌吧。
“不過有一點啊,你別在阿驍面前提他媽媽的事兒,這是死穴,一提就炸。”蔣帆又說。
周挽頓了頓:“我那天在他家看到他媽媽的照片,看起來很溫柔漂亮。”
“我和阿驍從小就認識,小時候我去他家見過他媽媽,確實特別好看。”蔣帆笑了笑,“不然也生不出阿驍這樣的。”
“他媽媽是怎麼走的?”周挽輕聲問,“生病了嗎?”
“不是。”
蔣帆垂眸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低聲,“自殺,跳樓。”
秋風卷著枯葉呼嘯而過。
十一月初的時候,省級物理競賽的成績就出來了。
物理老師一早就跑到教室叫周挽和姜彥去他辦公室——周挽已經能從他臉上的表情猜到這次他們倆都考得不錯。
“你們倆真是太給老師爭氣了!”
他笑出一臉褶,用力拍著兩人肩膀,“太好了,太好了,都是一等獎,學校可都在連夜加急做橫幅了。”
姜彥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露出滿足又放松的笑意,接著問:“那全國比賽在什麼時候?”
“明年開春,預計是三四月份的時候。”物理老師說,“這個放心,學校很快就會安排好你們倆下一輪的競賽輔導。”
早上兩節課後,升旗儀式。
操場上幾十個班級方針整齊排列。
校長站在主席臺笑容滿面、春光得意,激動地宣布本次物理競賽我校取得的成績。
三等獎8名,二等獎3名,一等獎2名。
一批批上臺領獎拍照,周挽和姜彥在最後。
兩人並肩站在旗杆下,校服整潔端正,手中拿著證書樣式的獎狀。
今天太陽不錯,有些刺眼。
底下眾人紛紛鼓掌。
周挽微眯著眼,拿著獎狀筆直站著。
也是在這時,操場一側的鐵門吱嘎推開,陸西驍走進來。
他沒有穿校服,簡潔的短袖和黑色運動褲,頭發兩鬢剃短,更襯得骨相深刻,臉上表情很淡,被陽光照得微微皺眉。
走來時身形比例優越,人高腿長。
周挽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一出現,便吸引了不少女生的注意。
一批是認識他的,抬手朝他打招呼,一批是低調的旁觀者,欽羨地竊竊私語。
當然,也吸引了臺上校長的注意。
“陸西驍!”校長對著話筒斥道,“這都幾點了,才來學校?!”
陸西驍抬眼,視線先看向周挽,而後平靜地移開。
旁邊一群損友幸災樂禍地大笑。
校長看不慣他很久了,怒目圓睜:“你給我到主席臺上來罰站!”
陸西驍也無所謂,什麼都沒辯,抬腳朝主席臺前走。
周挽垂下眼,眼睫輕顫,在他經過時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被陽光纏繞後,散發出一點辛辣的凜冽。
他在周挽斜後方站定,依舊那副吊耳而來、漫不經心的樣子。
校長又斥了幾句,這才想起讓人繼續拍周挽和姜彥的獲獎合照。
負責拍照的同學是學生會宣傳部的,也是周挽同班同學。
中午,她將幾張照片洗出來,挑了一張是要貼在學校公告欄的,還剩幾張,她問周挽要不要拿著收藏。
一共三張,有遠照有近照有單人特寫。
她指了指單人特寫那張照片:“我覺得這張拍的你特好看。”
周挽都仔細看了遍,拿起那張遠照:“可以給我這張嗎?”
“這張?為什麼?”
周挽笑了笑,說:“以後看到這張照片能想起來是什麼事兒,特寫的太近了會想不起來。”
“也是。”女生點點頭,笑道,“那這張你就拿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