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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刺客娘子 3522 2025-03-17 16:5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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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首輔廣尋衝喜娘子,要胸大腰軟命硬的。


    我收起殺手金刀去應召。


    鄧鬱坐在輪椅上,病弱地眼覷向我。


    他問,「你會什麼?」


    我夾出細嗓,「會跳舞。」


    劍舞也是舞。


    1


    生意不好做。


    大慶國今年蕭條,連帶金主們給殺手出的價都一路走低。


    我換回了女裝。


    密巷中的同行眼珠子幾乎瞪出來。


    「鬼刀娘子,你搞什麼名堂?」


    我低頭勒緊腰帶,「去嫁首輔。」


    2


    鄧鬱病得要死了。


    這話從我十三歲起就聽人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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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我初出茅廬,名聲還不響,整日被兩個師姐嘲笑刀法見不得人。


    密巷中人都喚我毛頭三娘。


    隻過了七年。


    我鬼刀技大成,師姐們都死了,再沒人問我行幾。


    甚至,知道我曾是三娘的人,都能稱得上活得久。


    密巷的殺手死了一批,又換上一批新人。


    鄧鬱卻一直在。


    他被五皇子三求三拜地請出深山時隻有十八歲,坐在輪椅上,頂著張沒血色的唇熬死了春秋鼎盛的先帝,帶著主上從一堆皇子裡殺出了重圍。


    有人找我買過他的命。


    那日我在首輔宅邸屋檐上,同鄧鬱遠遠對視過。


    他在院中獨坐飲茶,素袍蒼青,脊背剛直,孤竹一般。


    我射出片樹葉,擊碎了他的玉杯。


    茶水濺出,他隻是淺淺露出一瞬疑惑,那雙狐似的眼便眯起來,微笑朝檐角上的我致意。


    他不曾喚侍衛,我也沒有抽刀。


    極默契地達成了共識。


    初次見面和平又詭異。


    我回密巷便拒了金主,說這單幹不了。


    那時他臉上確實蒼白,秋意不深,卻已披上了大氅,看著病弱又溫和。


    可那雙眼中運籌帷幄的從容感騙不了人。


    將死之人,不可能有那樣濃重的野心。


    既然這麼能活,給他衝喜這事,我應該不會搞砸。


    反正我當時蒙了臉,隔了兩年,他也認不出我。


    金榜懸在城門口,圍滿了人。


    我早就聽聞,若能被選中做衝喜娘子,每月二百兩銀子月例。


    隻是不知細節。


    「隻選一位!若能使首輔大人寬心,每過三月,另賞十金!」


    小廝賣力宣傳。


    嚯。


    好值錢的命啊。


    我殺二十個人的工錢,都抵不過這十兩金。


    我盯著榜中幾行要求,默默看向胸口,明白了為何無人揭榜。


    身量颀長者為上,豐盈有度者為上。


    話是簡單,一旁注上的圍度尺寸卻嚴苛得緊。


    無妨,墊墊興許就夠了。


    我上去一把揭下榜。


    嬤嬤上下掃我幾遍,眼神頓亮。


    到鄧府時,院中已坐了不少精挑細選來的女娘。


    畢竟是給首輔選妾室,不可能隨便放人進門。


    我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幹淨身份,應付盤查。


    身為暗線,假籍貫可太多了。


    江雨眠,是我殺的第一個人。


    幹脆就用她的名字。


    現在我叫江雨眠。


    又是沐浴更衣,又是嬤嬤量體。


    學了三日規矩,十五個娘子扔出去七個。


    七個都是探子。


    給我笑得。


    怪道貴人們說高處不勝寒,鄧鬱這府裡,一個不小心,就得被眼線滲透成漏鬥。


    又是兩日。


    畫師將候選人畫像呈上後,鄧鬱來了。


    我生澀行禮,見那輪椅緩緩滾動。


    前列的娘子羞赧自報姓名年歲,一截玉色頸子露在雲鬢下。


    「你呢?」


    輪椅在我面前停下。


    我抬起頭。


    鄧鬱半低眉眼,似覺有趣,蒼白指節瘦長微粉,一下下輕叩木輪。


    衣袖垂落,露出大袍中層層疊疊的素色裡衣。


    他又問,「你會什麼?」


    我想了想,將嗓子捏得細細的。


    「回主人,奴家雨眠,會跳舞。」


    反正,劍舞也是舞。


    他一怔,笑咳得嗓音微沙,溫聲道:


    「留下吧。」


    鄧鬱看起來實在不像病得要死的樣子。


    他潦草定下我,便進宮面聖去了。


    管家給幾個落選女娘各自封了銀兩,笑吟吟地來尋我。


    我伸手:「銀子。我的呢?」


    「什麼?」


    他兩手空空,兩眼也困惑地空白一秒。


    「哦,江娘子是說給你的聘禮?明日便從庫房中點出來了。還請娘子先收拾休息吧。」


    3


    典儀辦得倉促,還算熱鬧。


    我穿著臨時準備的嫁衣,並不合身。


    府中上下裝點紅綢,對著宗祠吹吹打打。


    並無賓客。


    想來衝喜是衝給上天看的,不在乎人。


    鄧鬱夤夜時分回府。


    我端坐於喜床上,閉目養神。


    心神一動,聽見細小的碾葉聲。


    輪椅滾過秋葉,門吱呀開合。


    流著暗紋的紅婚服袍角蕩漾,輕輕拂過我鞋面。


    蓋頭挑落,鄧鬱立在我面前,如玉指節捻著一支喜杖。


    墨眉平直,眼尾微挑,鼻骨挺拔,一側有顆小小的痣。


    興許是婚服襯人,那張一貫淡薄的臉都顯得更有生氣,唯唇上仍舊血色不足。


    「你……」我上下掃過他,夾起嗓音,「郎君的腿沒傷?」


    「不能久站而已。」


    他垂眼瞧我鬢邊金簪,溫聲,「為何願來嫁我?」


    我誠實道,「榜上說給銀子。我缺錢花了。」


    鄧鬱瞳孔微張,顯出幾分錯愕。


    「嗯。這個理由,我倒是沒想到。」


    他笑得眼眸彎彎,越發像狐狸。


    我不知如何接話,騰出位置請他坐。


    憋了半晌。


    我俯首靠在他肩側,揣摩著開口。


    「郎君可否替妾身卸下首飾?」


    想來我畢竟是外人,他大抵會忌憚我滿頭釵環利器,正好我也不耐煩戴。


    鄧鬱側目,呼吸隱隱撲來。


    「好。」


    他半攬著我,拔去金簪。


    長發散落,盡數掠過他手背。


    鄧鬱的呼吸忽然默了一瞬,又慢慢去摘另一支流蘇。


    終於徹底解脫。


    頭皮松快,身上沉重嫁衣又成了累贅。


    他垂眼,「歇息罷。」


    我點點頭,自去對鏡解了衣裙,將外衣披在架上。


    一轉身,鄧鬱定定地望來。


    這一看倒把我看得不自在了。


    不過是中衣而已,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我翻身上榻,往裡面挪了挪。


    他默然,亦解衣躺下。


    燭火乍熄。黑暗中,我與鄧鬱大眼瞪小眼。


    並非我想看他,隻是他的目光毫不遮掩,身為殺手的自覺讓我根本睡不著。


    「郎君為何一直看我?」


    他有些無奈,扳正我的臉,指腹摩挲。


    「眠娘,大婚之日要做什麼,你不知曉?」


    無非是夫妻之道。


    可我當真不知如何操作。


    沒人教啊。


    我鬼刀娘子修的是刀法,又不是媚術。


    我誠實搖頭,卻冷不防被按住了後腦。


    重量倏然壓來,鄧鬱半支起身子,擠過來咬我。


    力度倒不重,溫軟湿潤,麻麻的。


    我下意識就啃了回去。


    「唔——」


    他低低哼出一聲,撤開半寸,嗓音啞下三分。


    「若是讓我早早地疼死了,你的銀兩要少拿許多。」


    我蹙眉,「那你把手拿出去,揉得我很難受。」


    他僵直片刻,忽然將我卷進臂彎中,咬得又重又急。


    4


    我常懷疑鄧鬱到底有沒有毛病。


    天天都坐著輪椅,可一連半個月,夜裡總不讓我睡覺。


    這精力當真是病秧子能有的?


    匪夷所思。


    我躲在房裡偷偷擦刀。


    這段時日不曾練武,手都生了。


    可也沒法子練,隻能在臥房中擦擦幹淨,再收好。


    我拿到了這個月的例銀。


    鄧鬱說我初入府,要錢的地方多,額外給了五百兩。


    整整七百兩。


    庫房稱給我的時候,我愣了半刻鍾。


    貴人們的銀子,是真好賺。


    不必我在山野中埋伏半夜,也不必寒冬夜雨中疾行趕路,賭上自己的命去殺人。


    隻需要呆在府裡,吃好喝好,就能拿到小富之家七八年的口糧錢。


    「眠夫人?」


    小廝喚我。


    我回神,接過銀兩。


    「我出去走走,讓膳房不必送晚膳了。」


    他忙稱是。


    走出鄧府,我腳下仍是飄的。


    天邊暮色漸濃,街市人來人往。


    我飛身穿梭,輕車熟路回了密巷,將一袋銀子砰地扔到了酒桌上。


    酒館霎時靜默,易春蹭一下站起身。


    「鬼三娘,你沒死啊?」


    我罵,「你爹死了我都不會死。」


    他拋來一壇濁酒,噓聲,「我爹早死了。快說說,你這大半月哪去了?也沒任務給你接啊。」


    我指指那袋銀子,故作高深。


    他狐疑地解開布袋,眼睛瞪得溜圓。


    好爽。


    沒想到我有一天也能這樣裝一把。


    「易春,去叫掌櫃的來,上酒肉!」


    我解刀往桌上一拍,順腳踩在長凳上,「今兒我鬼刀娘請客,密巷中但凡認得我名姓的,都來喝碗好酒!」


    酒樓頓時沸騰。


    「嚯——」


    「那我也陪一場,替三娘子給大伙貼補幾個小菜!」


    「爽快!」


    四下叫好聲一片。


    王克醉醺醺地爬起身,努力看清我,大笑。


    「真活著啊?三娘,枉費易春給你立了個墓碑,還好生哭了一場!」


    我抄起桌上的黑面馍馍摁到他臉上,「再多嘴,今兒我的飯你一口也別吃。」


    酒樓少見地熱鬧起來。


    誰知伙計滿頭大汗地來,說沒料到會有這麼大的消耗,肉不夠。


    我停筷,才發覺樓中又少了幾個熟面孔。


    日子難挨。


    密巷眾人大多孑然一身。


    有的是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有的是自願來賣命為生。


    殺人押鏢,抓罪犯或是替罪,隻要有口飯賺,就有人去。


    如今一單難求,活人窮,死人多,食肆都減了儲備。


    我將剩餘的銀子推給易春。


    「你拿著吧。見到吃不起飯的,替我接濟一把。」


    他搖頭,忽然極專注地看著我,「給旁人收著。我攬到了筆大活,九死一生。」


    我愣住。


    沒問他九死一生為什麼要去,隻回他一句不打緊,禍害遺千年。


    回府時還不算晚。


    我提著些糕點進院,卻見鄧鬱已在我房中,正執一卷書看著。


    我細細想過今日行蹤,處理得足夠幹淨,不會被發覺。


    他放下書卷,朝我伸手。


    「眠娘去哪裡了?」


    「隨處轉轉。」


    我熟稔地搭上他的掌心,觸及一片微燙的肌膚。


    立馬抽手。


    我警惕地盯著他,咬牙,「今日不準!我很累!」


    他覷我半晌,悶悶地笑起來。


    我青著臉替他順氣,唯恐他咳死。


    似是看穿我所想,他又張臂攬上我腰身。


    跌進他懷中,我脊背霎時繃緊。


    同榻而眠這麼些天,我偷偷探過他脈象。


    真的虛。


    由內而外,經絡弱得一掐就斷。


    是真要命。


    這麼撞一下不知會不會把骨頭砸斷了。


    剛傍上的飯票,死了可惜。


    他兩根指節闲闲捻住我手腕,「不必擔心我死得早沒錢使,府中隻有你一個女眷,庫房的銀錢左不過都是拿來養你的,保你衣食無憂。」


    我立馬不掙扎了。


    反手摸出糕點,笑眯眯地去喂他。


    他視線落在我臉上足有半刻鍾,才慢慢偏頭銜住我指尖的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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