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於是之後的日子,我以準備及笄大典做借口,讓沈燼這段時間不要再來。
日日的陪伴與親吻忽然斷了,態度忽然的變化,聰明如沈燼一定察覺了其中的不對。
但他沒有來找我。
我說的這段時間不要再來,他聽話照做了。
隻是每日回到寢殿時,門前會多幾隻紙做的兔子。
我以為是別院年幼的皇子公主玩鬧。
直到一日蹲守在門前,才發現是沈燼放的。
節骨分明的一雙手從懷中拿出一隻又一隻,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我忽然想起之前和沈燼路過嫔妃的寢殿。
最年幼的公主哭鬧著,嫔妃便是折了兔子哄她。
我自小是個孤兒,那時看著母慈子孝的場面不由心動。
拉了沈燼的袖子,半開玩笑:
「沈燼,我很好哄的,如果我生氣了,你也要折兔子哄我。」
所以如今,沈燼也笨拙地學著哄我。
系統口中,原書之中,那個殘忍無比的反派,此時卻折兔子哄我高興。
心中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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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終我沒有上前,轉身離開。
……
很快就到了及笄大典。
繁復的流程,被耗盡的體力。
典禮結束,被授封號後,我就回了寢殿。
然後,見到了沈燼。
他就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個木盒子,聽到聲響轉頭看我。
雙目相對,卻無言。
沉默許久,我移開視線,自顧自地走回房。
抬腳將要踏進房間的一刻,沈燼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涼,想是在此處等了很久。
「公主。」他輕聲喚我,
「及笄大典結束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讓沈燼在及笄大典結束前不要再來。
如今結束了,所以他來了。
月光透過庭院之中的古樹,隨意地灑在沈燼臉上,將他漆黑的瞳孔照得透亮。
他看著我,細碎的光芒在眸子裡浮動。
可我還是伸手,想要褪下他握住我的手。
隻是氣力太大,我沒有成功。
於是最後,我嘆了氣,輕聲與他說:
「沈燼,及笄大典結束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沒有回答,我自顧自說下去,
「這意味著,我成年了,很快便會嫁人了。」
眸中的光顫了顫,沈燼握著我的手一下子收緊許多。
「父皇已在為我選定夫婿,很快皇後做媒,我會與他們相見、相處,甚至相愛。」
說著,我低頭看著他握著我的手,
「男女有別,沈燼,伴讀的身份及笄大典後父皇就取消了,我們不要再……」
「嬌嬌。」
忽然的一聲打斷了我的話。
這是沈燼第一次喚了我的小名。
垂眸看著我,聲音有點溫,有點啞。
「你說這偌大的皇宮寒涼得很,找不出一對真心之人,所以你想求的隻是喜歡之人能與你相好,所要做的也隻是想在這波雲詭譎的皇宮之中護住喜歡之人。」
最初的話被重新提出,我愣了愣,沒想到沈燼會一字一句地牢牢記住。
可是最後,我還是回避了那一雙眸子。
「那時剛回宮,對這宮中的一切都看不明白。」
被打斷的話重新撿起,字字刻薄,
「沈燼,我們不要再見了。」
空氣安靜得凝固。
最終,我奮力甩開了他的手,踏入寢殿,轉身關上了門。
……
那一日,沈燼在我的房門前站了很久。
久到我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
等我第二日再打開門的時候,地上安安靜靜放著的是前一日他手中拿著的木盒子。
打開木盒,是一支木簪,玉蘭的樣式,最上邊以白玉作了花苞。
簪身刻著兩個字——
「嬌嬌。」
這是沈燼親手做的簪子。
而簪子下面是一張紙條,力透紙背,寫了幾個字。
「生辰快樂。」
我拿著這些看了很久,最後還是放入床邊的木匣之中。
23
皇後的效率很快,及笄之典的第二日就開始為我和世家子弟牽線搭橋,創造機會給我們相處。
如皇上說的那般。
世家出來的,脾氣秉性、待人接物的禮儀皆是好的。
可是與他們相處,還是太累。
要麼身上帶著獨有的清高、傲氣,難以接近。
要麼刻意討好,用平日對待姑娘的那一套。
相處之時,皇後往往在暗處看著。
我向來不是一個有耐心之人,卻要耐著性子陪著他們演好這出戲。
實在累。
恍惚間又想起與沈燼相處的那些時日,想起守著堅冰等著它慢慢融化的日子。
沒有耐心的我,卻比誰都有耐心地去做了那些。
可我知道,那不一樣。
沈燼與他們都不一樣。
……
連著幾日外出赴約,心力交瘁的後果就是。
我又病了。
本就不好的身子,更是病來如山倒,這一病便昏昏沉沉地整日躺在床上。
皇後知道後,後悔忽略了我的身子狀況著急地安排了那些,充滿歉意地來看過我幾次。
又叫謝雲州送來許多東西。
這日,謝雲州將一個東西放在了我的床邊:
「這是阿瑤特意為你做的藥囊,叫我拿來。」
小巧的藥囊散發著淡淡的中草藥香,原本堵塞的鼻子聞到後通了幾分。
我如寶貝地伸手接過:
「替我謝謝蘇姐姐。」
扯了幾下才從他的手中扯下。
拿到後就聽到他說:
「計劃還未開始,你便先倒下了。」
他長身而立站在我的床邊,視線卻落在我手中的藥囊上,
「謝嬌嬌,人如其名,你可真嬌。」
我知道,他這是在吃醋。
吃醋蘇瑤費盡心力給我做了藥囊,而他卻沒有。
接觸深了,我才發現什麼明月清風、清冷矜貴都是假的,謝雲州的本質就是腹黑毒舌怪。
於是喉嚨作痛,我閉上眼睛懶得回應。
可下一秒,他卻開口說了別的。
「你說的那些,我已安排下去。」
再沒有彼時提到蘇瑤時的情緒,他的聲音穩沉,
「隻是謝嬌嬌,你大費周折又大耗財力做了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仍然閉著眼睛,沒有回話。
就聽見謝雲州沉默了幾秒說:
「你是不是為了沈燼。」
終於,我緩緩睜開眼睛,嘆口氣:
「是為了我自己。」
24
生病了容易做夢。
不同於上次光怪陸離的夢,這一次,我夢到了一片桃花林。
一陣風起,瓣瓣桃花從枝頭落下,我忙不迭伸手去接,卻被一雙手搶先一步。
再回頭,是沈燼。
他又高壯許多,少年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為沉靜的氣質。
卻在垂眸看向我的一刻笑了。
眼底是寵溺的笑意,他輕輕捋起我耳邊的發絲,將那一朵桃花插在其中。
「嬌嬌。」他溫聲喚我的名字,手臂自然下垂,牽起了我的手,
「我們回家吧。」
喉嚨幹澀,我正要開口。
下一瞬,天地置換,一切都變了。
刑場之上,沈燼滿臉蒼白,渾身上下盡是傷口,血流不止。
我向他跑了過去,伸手,拼了命地想要解開枷鎖,卻根本解不開。
我就那麼一直解著,淚流不止,直到周遭再次歸為混沌。
很快,眼淚被一點點地擦去。
恍惚之中,我感受到有人將我抱起。
那是個很溫暖也很可靠的懷抱。
我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聲音像是隔著泛著波瀾的水面一般,無論如何也聽不清。
直到最後,下巴被人託著抬起,唇瓣之上突然貼上了溫熱又綿軟的觸感。
再之後,苦澀的湯藥在唇腔之中蔓延。
在被迫吞下那些湯藥之後,我下意識地想要張嘴。
卻根本無法動作。
有什麼在舔舐著我,一點一點,緩慢細致。
一遍又一遍。
……
半夜驚醒,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眸。
「公主醒了。」
空間靜謐、昏暗,低啞的一聲顯得突兀。
周遭一片漆黑,沈燼跪坐在我的床邊,安安靜靜地看著我,不知看了多久。
我下意識地想要從床上起來,卻發現此時的一隻手被他攥著。
十指相扣的。
「你是如何進來的?」
「翻牆。」他的聲音淡淡的,像羽毛一樣輕緩,恍若沒有任何不妥。
說完忽然起身。
氣息逐漸逼近,渾身一瞬僵直。
就見他抬手覆蓋住了我的額頭。
「退燒了。」
我轉頭,錯開他的手:「沈燼,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來。」
可他沒有退開距離,被錯開的手轉而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向他。
呼吸交織,極近的距離,他低頭看著我:
「這些日子,公主見了六個世家子弟,其中可有心悅的?」
我皺眉:「你跟著我?」
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手上的力氣卻大了些,微微抬起我的臉,再一次重復:
「其中可有心悅的?」
他挨得很近,鼻尖幾乎貼上我的。
我也終於看清了他,看清了那一雙深色瞳孔中從未見過的幽深與暗炙,讓我懵了神。
我不曾見過沈燼如此。
雙目相對,我還是錯開目光:「有。」
「誰?」
「趙家的公子。」我隨意扯了一個見面最多的世家子弟回答。
空氣仿若凝結。
沈燼始終沒有放開我,我能感受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深戾的氣息。
幾秒後,他卻笑了。
我下意識重新對上他的眼。
可還沒看清,就有一個吻落在我的唇上。
肌膚相觸,我怔住了。
這是沈燼第一次主動親我。
他的鼻梁高挺,長而密的睫毛微微下垂掩蓋住那一雙晦暗的眸子。
「嬌嬌。」
吻到最後,他輕輕捏了捏我的耳垂,
「你說謊。」
25
那天晚上,說完這一句後沈燼就走了,此後幾日再沒來過。
我以為是他放棄了。
直到幾日後,我身子好了前去拜謝皇後,卻在闲聊之中,從她口中得知了趙家公子受傷的消息。
她說今日早些時候趙家公子在御花園闲逛不知被何人蒙了頭擄了去挨了一頓打。
被打得很慘,卻連打他的是何人都查不出。
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自認倒霉。
而我聽著這一切,隻有沉默。
……
那日,我從皇後處用了晚膳後才回去。
可剛踏入寢殿,背後就貼上了一個滾燙炙熱的胸膛。
沈燼伸手環住了我的腰,緊緊抱住了我,又將頭埋在我的脖頸之間。
「嬌嬌。」灼熱的呼吸落下,他的聲音沙啞低沉,
「你回來了。」
向下看,意料之中的,沈燼的指關節破了皮,沒有被處理,滲出血來。
換做過去,我早就翻出傷藥,拉著他為他上藥。
可是此時,我隻能啞著嗓子問他:
「趙家公子,是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