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笑:「世子莫非還害羞了?」
此言一出,他挑了挑眉,目光定在我的臉上,沉聲道:
「你一個女子,怎能這般隨便將自己身子示人?」
我愣了一愣,將裡衣重新穿好,回過身來。
心中暗自嘀咕:【若非你是斷袖,我豈敢這般放肆?】
然而嘴上卻道:「因你是我夫君,我才敢讓你相助。
「不若我喚下人吧!」
他一掀衣擺在我身側坐下,決然道:「罷了,我幫你。」
粗糙的指腹蘸了膏藥,輕輕擦過我的皮膚。
有點痒,又有點熱。
須臾,他收起膏藥,猛地站起身。
「好了,你歇著吧。我去院裡吹吹風。」
我一臉蒙。
這天寒地凍的,吹的是哪門子的風。
9
幾日後,上元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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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上元佳節夜,京都的街市都熱鬧非凡。
天尚未黑,我便去書房尋蘇景熠。
誰知,他早已不在府中,我隻好獨自去遊街賞燈。
在街市裡,我見一盞兔兒燈好看,正在向老板詢價,卻被人從手中搶了去。
抬頭一看,竟是庶妹江芷萱。
她見了我,朝我身邊張望,隨後譏笑道:
「嘖嘖嘖,世子連上元節都不肯陪你。江若璃你可真可憐。
「哎呀,對了,我竟忘了,你們不過是表面夫妻。」
語畢,她捂嘴笑了起來。
我看著她譏諷的臉,挑了挑眉,問道:「你今夜吃了什麼?」
「什麼?」她不解。
「嘴竟這般臭!」我道。
她聞言漲紅了臉,咬牙切齒道:
「你這粗鄙之女,活該你沒人敢娶,活該你隻能嫁給斷袖。」
江芷萱果然懂得戳人心窩。
我一時無言以對。
「江二姑娘,慎言!」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回頭望去,竟是周雲幕。
「口出惡言,非名門貴女所為。」
江芷萱見到周雲幕,方才還譏諷不屑的神情瞬間變得溫柔。
「見過周大人,芷萱方才隻是與姐姐玩笑!」
周雲幕點點頭,並未言語。
江芷萱站在他面前,語帶嬌羞道:「周大人,可願與芷萱一同逛逛?」
「不願!」他一絲情面不給,直接拒絕了。
江芷萱一時語滯,卻見周雲幕一點眼神也不給她。
她氣急敗壞,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後拂袖離去,連兔兒燈都不要了。
我在一旁看著,大抵明白了:江芷萱這是喜歡周雲幕?
隻可惜似乎是妾有情,郎無意。
江芷萱走遠後,周雲幕望著我微微一笑,指著方才那盞兔兒燈。
「你似乎很喜歡這盞兔兒燈。我買下送你,可好?」
我正欲拒絕,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我看,就無須周大人破費了。」
竟是蘇景熠!
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時來的?
今兒個可真是巧了。
該遇上的不該遇上的,全都遇上了。
10
蘇景熠掏出銀子,買下了兔兒燈。
我還未反應過來,他把兔兒燈往我手裡一塞,轉身便走。
就在我怔愣地站在原地時,他回過頭朝我不悅道:
「還不走?」
我一怔,才明白他是在喚我。
對周雲幕行了一禮,這才碎步追上了蘇景熠。
走出一段距離後,他忽然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萍水相逢?並未交情?」
我知他說的是周雲幕。
「的確是萍水相逢,隻是這交情嘛,似乎有了那麼一點點。」
蘇景熠聞言,眸色一沉,抬腿繼續往前走。
我不以為意,笑眯眯地問:「世子為何也在此?」
他默了默,冷冷地吐了兩字:「路過。」
「那便一齊吧!」
也不管他願不願,我拉著他逛了一夜。
直至夜深,我才戀戀不舍地隨他回了侯府。
進屋後,我從衣袋中取出一物,藏在手心。
「世子,你且伸出手來。」
他一臉疑惑,但還是照辦了。
我將一個鏤空雕花銀香囊置於他手上:
「這個,贈予你。」
這個銀香囊尤為精致,我覺著與他清冷氣質十分相配,方才偷偷買了下來。
他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銀香囊,眼裡似有星辰閃耀:「多謝!」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隻覺他今夜眉宇間的鬱氣,自此蕩然無存。
11
上元節後不久,皇上派蘇景熠去關中賑災。
他即將啟程之時,我喊住了他,將一個包裹塞在他懷裡。
「世子,這些藥材你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他看了眼手裡的包裹,抬頭望向我:「裡頭是什麼?」
「是我為你準備的艾草及香蘇散。關中大旱,餓殍遍野,難免會有疫病橫生。你帶著這些藥材,可備不時之需。」我微笑道。
他似有些意外,問我道:「你為何會知曉這些?」
「此前我隨外祖至邰陽賑過災,見過藥師救人,故而知曉艾草和香蘇散對防治疫病有奇效。」
他眸色深深地看了我良久,才道了一句:「多謝!」
語畢,他翻身上馬,揚鞭離去。
我一句「保重」尚未來得及道出口,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遠方。
他在關中待了三月,直至災情緩解後才回了京。
回京第一日,他進宮面聖,直至夜深了才歸來。
他推門而入時,我正坐在桌邊一副昏昏欲睡。
他問我:「困成狗了,怎還不去睡?」
「雖說我不拘小節,可夫君外出三月歸來第一晚,我便自顧自先睡了總不太好。」
他一怔,繼而微微勾唇笑了。
這可是我第一回見他笑,燦若繁星,我竟一時看呆了。
他很快斂起笑,恢復往日的清冷模樣,自袖中取出一個匣子置於桌上。
「給你的。」他狀似隨意。
「是什麼?」我睡意統統消失不見,歡喜地拿起木匣子。
裡頭是一支純銀發釵。
發釵頂端是一朵盛開的蓮花,花瓣層層疊疊,栩栩如生。
「真好看,我好喜歡!多謝世子。」
他不自在地點點頭,似乎擔心我誤會,解釋道:
「此行,你的艾草和香蘇散幫了我大忙。我這是還你人情。」
事實上,他啟程後,我便從下人口中得知,他早在啟程前,已讓太醫開了方,準備好所有防疫所需。
我的藥材與囑咐,根本是多此一舉。
然而他今日,竟還以此為由向我致謝。
我心中一暖,對他的好感又添上了幾分。
12
他回京數日後,正巧迎來皇室春獵。
這場盛大的春日盛事,皇室成員、貴族大臣及家眷皆可參加。
我素來喜歡騎射,可京中不比邊關,我甚少有機會踏馬尋歡。
故而,對此次春獵頗為期待。
然而此次關中一行,蘇景熠奔波勞累,清減了不少。
皇上特準他不參加此次春獵。
得知此次春獵無法成行,我難免有些失落。
春獵隊伍出行的前一夜,我百無聊賴地坐在院中。
蘇景熠許是看透了我的心事,走到我面前,手指輕叩了兩聲桌面:
「怎麼?不能去春獵很失望?」
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挑了挑眉,在我面前坐了下來:「那還不去收拾行囊。」
「?」
「明日跟我一起去春獵。」
我愣了幾秒,旋即欣喜地站直了身:「真的?我可以去?」
蘇景熠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若無其事道:
「不是想去嗎?我帶你去!」
「那我這就去收拾。」
……
次日,春獵隊伍一大早便出發了。
抵達獵場時,已是日落西山。
皇上讓大家進各自的營帳休整。
營帳倒是整齊幹淨,隻是陳設簡單,唯有一張床及幾張桌椅。
四月的京郊,夜裡甚是寒凍。
洗漱後,我便裹著被子,徑直往床上一躺。
生怕他介意,還是將身子朝裡邊移了些,給他留了大半的位置。
這次春獵長達半月,總不能叫他睡地上。
我躺下不久,蘇景熠仍站在床邊,久久未見動作。
我閉著眼都能感知到他的猶豫,索性坐起身,朝著他拍了拍床,幹脆道:
「世子,這營帳中無榻,一起睡吧!」
他眉峰微抬,眼神落在我臉上,嗓音低沉道:「你確定?」
「確定!」我回答得幹脆,「我睡相好,一人一側,互不幹擾!」
男女有別,斷袖例外,磨磨嘰嘰實在太沒勁了。
我懶得再勸他,掀起被子就躺下:
「春寒料峭,你想睡地上我亦無妨。」
身後的他沉默半晌,最終亦掀被躺了下來。
13
這一夜,我睡得香甜。
清早睜開眼,我發現自己竟枕在他的臂上,身子與他緊緊相依。
我一怔,想必是我睡著後覺著他身子暖和,不自覺靠過去的。
我尋思趁他尚未醒來,悄無聲息地挪開。
不想我才輕輕動了動,就聽見他喑啞的嗓音:
「這便是你的睡相好?」
我一驚,徑直坐起身來,強裝淡定嘴硬道:
「大冷天的,睡近些才暖和。」
他直直地看著我,讓我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我手忙腳亂地滾下了床,他在我身後坐起身了。
我沒看到,他望著我的背影,勾唇笑了。
……
這騎馬射箭的確是讓我歡喜之事。
然而春獵免不得要遇上一眾貴女、夫人,實在有些不自在。
這不,我才從營帳出來,便遇上江芷萱和幾個貴女。
聽聞江芷萱近日被賜了婚,成婚對象正是周雲幕。
想來是江芷萱求了爹爹,才讓聖上開口,安排了這樁婚事。
能嫁心上人,她可是得意萬分呢!
見了我,免不了要向我炫耀兩句。
「喲,竟是姐姐吶!
「姐姐可知,我很快便要與周雲幕成婚了。
「爹爹給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大抵是姐姐你的十倍之多呢!
「姐姐你也別生氣,畢竟爹爹也的確沒想到你能嫁得出去。
「沒給你準備好也是難免的。」
自娘故去,我早當沒有那個爹了。
什麼嫁妝不嫁妝的,隻不過讓我越發看清他罷了。
我嗤笑了一聲,不以為意道:「那又如何?」
江芷萱一怔,繼續道:
「反正你和世子不過表面夫妻。
「隻是,這世子竟願意帶姐姐來春獵?這可真是沒想到啊!」
「江二姑娘莫不是闲著無事便偷窺我們夫妻之事?否則怎會咬定我們是表面夫妻?」是蘇景熠的聲音。
回過頭,隻見他面無表情地自營帳走出來。
江芷萱氣極,臉一陣紅一陣白,卻對蘇景熠敢怒不敢言。
最後,她剜了我一眼,跺著腳走了。
見我低頭不語,他忽然道:「侯府不差那點嫁妝!」
我怔愣地望著他。
「若覺得虧欠,那今日便多獵些!」
語畢,他便大步離去。
留我在他身後,輕輕地朝他道了聲:「多謝!」
14
狩獵開始後,我騎上快馬,馳騁在山中林中。
隻是這南山獵場不比邊關草場,我縱馬亂闖,竟迷失了方向。
眼見天色漸深,我停在一個山谷上,遠遠見著一人騎馬而來。
我迎了上去,竟是周雲幕。
周雲幕見我獨自一人,似乎有些意外,但隨即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江姑娘,怎麼一人在此處?」
「我在這南山獵場裡迷路了。」
周雲幕默然片刻,拉著韁繩對我道:
「天色已晚,不若我領你回去。」
他已是江芷萱未來夫君,理應避嫌。
然而我在這山林繞了許久,若不跟著他,不知還要繞多久。
我點了點頭:「那便勞煩周大人了。」
我們並馬而行,一路倒是相談甚歡。
「江姑娘,你真的很特別。」周雲幕突然說道。
我挑了挑眉,好奇地問:「哦?我哪裡特別了?」
「你絲毫不惺惺作態,亦有著邊關女子的豪爽和勇敢。」周雲幕的眼神中帶著贊賞。
這京中的男子皆視我為粗鄙之輩。
他一個端方持重的太子少師,竟對我出言贊許,若是叫江芷萱聽見了,定是要氣暈。
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了馬蹄聲。
我抬頭望去,隻見蘇景熠正騎馬朝我們奔來。
他的眼神在看到我和周雲幕並騎時,似乎閃過一絲不悅。
「世子,你可是來尋我的?」我朝他打了句招呼。
蘇景熠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並不回答,隻是轉向周雲幕:
「天色已晚,太子少師竟還在獵場中闲逛?」
周雲幕微微一笑:「偶遇江姑娘,便送了她一程。」
暗夜裡,我看不清蘇景熠的神情,卻聽見他沉聲道:
「如此,我替我家夫人謝過少師。接下來的路,便不必勞煩少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