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害我永墮地獄的兇手,卻是自己的血脈至親。
真是可笑至極。
屋內,母親猶豫著說出了她的顧慮。
「萬一洞房時裴喻之發現了端倪怎麼辦?」
顧嫣得意地笑:「就算發現了又怎樣?那就是個傻子,我說什麼就信什麼,到時哄哄他就是嘍。」
她語氣中帶著一股輕蔑。
母親卻說男人都是非常在乎女人的貞潔的,不管之前多在乎,一旦發現自己被戴了綠帽恐會翻臉不認人。
顧嫣聽罷,沉思了片刻。
「那就我拜堂成親,等洞房時想辦法給顧然下藥,讓她來。」
她抱著母親的胳膊晃了晃:「娘,這事還得交給您。」
母親神情微松,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自嘲一笑,頭也不回轉身離去。
7
府內鬧出了這麼大的事,在沒有妥善解決前,傅徵昀是無法離開的。
他今晚定是宿在前院的客房。
我避開巡邏的護院,溜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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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讓顧嫣也嘗嘗被背刺的滋味。
顧嫣本就生得貌美,父親又是禮部尚書,她向來自視甚高,常年遊走於京中貴族子弟之中,如魚得水,從未翻車。
可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竟栽在了傅徵昀身上,連女兒家最重要的清白都丟了去。
顯然,傅徵昀的段位比她更高。
傅徵昀可不是什麼善茬,他千方百計趁著顧嫣外出遊湖的工夫讓其對他情根深種,無非是想要借助父親的勢力為他的仕途鋪路。
如今他已經得到了顧嫣的身子,計劃成功了一半,正是狂喜之時,又怎會願意讓煮熟的鴨子飛走?
我悄悄將寫著「顧嫣反悔,將如約嫁給裴喻之」的紙條扔進了傅徵昀的房間。
我也不怕顧嫣會解釋。
要的就是先入為主,在他心中留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前世傅徵昀發現顧嫣和裴喻之還有暗中往來後,便開始對顧嫣不冷不熱,因顧及著父親,他初始還有所收斂,隻是將老母接了過來,打著孝順的名義讓老母日日磋磨顧嫣。
後來發現父親不管不顧仕途無望後,便越發變本加厲。
他直接將顧嫣關了起來,對之非打即罵。
如今顧嫣即將脫離掌控,還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呢。
戲臺已經搭好。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顧嫣會是何種慘狀了。
8
雞鳴拂曉,整個顧府都忙碌了起來。
哪怕我的小院足夠偏僻,卻還是吵鬧得根本無法入睡。
我索性穿衣起床,去了顧嫣的房裡。
她正在開臉,也沒工夫理會我。
倒是母親對我表現得異常熱情,時不時就讓她身邊的趙嬤嬤給我送些糕點和茶水。
我可不敢進嘴,又怕她們狗急跳牆,便推脫說昨晚受了涼,不僅肚子不舒服吃不下任何東西,就連腦袋也是暈得不行,身子更是沒有半點力氣。
兩人明顯地松了口氣。
大概是看我臉色蒼白比較好制服,便不再對我過多關注,隻等著拜別雙親後將我一起弄到定國公府。
很快,定國公府派來迎親的人到了。
這樣的場景我上輩子已經經歷了一遍,便沒再關注,我全副心神都用來在人群中尋找傅徵昀了。
直到一道清潤的男聲傳來:
「定國公府裴衍之,代弟前來迎親。」
周圍頓時一片哗然。
「不是說顧大小姐嫁的是定國公府嫡次子嗎?怎麼來迎親的竟是世子?」
「嘖嘖,未來的定國公來迎親,真是給足了顧家的面子。」
「怪不得兩家會結親,看來私交頗深啊。」
腦袋嗡嗡作響,我不可置信地緩緩扭頭。
沒承想,入目竟真是裴衍之那清冷俊逸的側顏。
他正側眸打量著身穿嫁衣團扇遮面的顧嫣,目光中流露出幾分疑惑。
片刻後,他眉心微蹙。
「這便是今日的新嫁娘嗎?」
父親紅光滿面,連連點頭應是。
顧嫣也是俏臉微紅,看著裴衍之的眼神羞澀扭捏。
裴衍之眸光晦暗,神情冰冷,他沒再言語,而是站起身緩緩掃視了一圈,似在尋找什麼人。
直至目光與我對上,他頓了頓,眸中閃過一抹笑意。
唇角微抬,無聲說了三個字:
「我來了。」
他來了。
他是,為我而來。
9
第一次見到裴衍之,是我接了祖母的信回京的路上。
頭回出遠門,沒經驗,以至於沒趕上客棧,宿在了荒郊野外。
然後,遇到了山匪。
山匪劫財,也劫色。
他們沒有去追發覺不對棄車而逃的車夫,而是直接衝上了馬車,不僅拿走了所有的錢財,還想拉扯我。
嬤嬤為了給我爭取逃命的機會,生生用身體攔住了他們。
嬤嬤將我從小帶到大,情義遠非尋常,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她送死?
所以,我忍著屈辱主動解了衣衫,告訴他們我會配合,但希望他們能放嬤嬤一命。
山匪們的目光頓時被我吸引,他們死死地盯著我,眼睛都不敢眨,呼吸也越發粗重。
裴衍之就是這時來的。
趁著山匪不備,他領著一小隊精兵將其盡數剿殺。
他救了我。
卻不敢看我。
扭過頭給我遞了一件外袍,暴露在我眼前的耳尖,在如玉的肌膚襯託下,越發鮮紅如血。
明明殺人不眨眼,沒想到卻如此純情。
穿好衣服後我打趣他:「不知恩公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有婚配?這可是救命之恩……」
他本要上馬離開的,聽出我話中的未盡之意後,頓時嚇得一個踉跄,險些被馬甩在地上。
他連連推脫著,說自己隻是路過此地,讓我不要放在心上。
可他瞥了我一眼又一眼,竟是沒走,而是跟隨在側,將我一路送到了京郊。
臨別前,我告訴他我是顧府二小姐顧然,若他有意,可前來提親。
他鄭重地點了頭。
我等了一年,沒等來他。
我想,也許他並不喜歡我,也許他覺得我被山匪看了身子不想娶我,隻是因為不好意思當面拒絕才會點頭,便將這份情意藏在了心底。
可沒想到代替顧嫣嫁給裴喻之的第二日,我見到了他。
明明他當初告訴我自己姓宋,結果他竟是裴喻之的嫡親哥哥。
我成了他的弟媳。
給他敬茶時,我心中酸澀得厲害,忍不住紅了眼眶,差點失態。
而他顯然也認出了我,猛地站起了身子,神情晦暗,滿眼不可置信。
我將茶水遞給他,顫聲說:「弟媳顧嫣,見過兄長,請兄長飲茶。」
「顧嫣?」
他聲音喑啞得厲害,引得堂內眾人側目。
我隻能輕輕點了點頭。
可他不接,反而失手打碎了茶盞,終是沒喝下我這一碗敬茶。
人人都說,是我這個弟媳不被未來的定國公認同,定沒有好果子吃。
可我卻不在乎,我甚至覺得歡喜。
雖然,他成了我永遠也無法觸摸的月亮。
但隻要能偶爾看見他,我便會覺得這壓抑沉悶的軀體又注入了些許生機。
後來,不知裴喻之從哪看出了一些端倪,狠狠嘲諷了我一通。
他說我嫁給他已是攀了高枝兒,竟還不甘寂寞妄圖勾引他的哥哥,簡直下賤。
因著這句話,他被裴衍之拉去軍營狠狠操練了三個月。
我知道,他在為我出氣。
他私下曾問過我,為何會變成顧嫣。
可這涉及顧家的醜聞,為了保全顧府名聲,我沒告訴他原因。
他又問我,可還想變成顧然。
可就算我恢復了自己的身份,我也沒辦法嫁給他了,世人不是瞎子,也不是聾子,若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他將名聲掃地。
所以,我拒絕了。
他氣極了,將我狠狠抱在懷裡,力道之大,仿佛要將我揉碎。
我想掙脫,卻聽到了他隱忍哽咽的聲音:
「那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
我等了他一年,可那一年他父親給他下了全國秘密剿匪練兵的命令,他不能暴露身份,也一直在外奔波,本打算趁著弟弟成親回京便來求娶,誰知,終究是錯過了。
我露出苦澀的笑。
「若有來生,再續前緣。」
沒承想,他真的來找我了。
10
人多嘈雜,我們的視線也隻是停留了一瞬,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顧嫣正在拜別父母,裴衍之那邊卻是進來一位老嬤嬤。
那老嬤嬤對著顧嫣上下掃視了一番,臉上露出了一抹嫌棄和鄙夷。
我心頭一跳,頓時有些幸災樂禍。
眼見著眾人簇擁著顧嫣就要走出去,裴衍之抬了抬手。
老嬤嬤立刻上前一步,可還沒來得及說話,角落裡的傅徵昀擠到了前面。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顧嫣,一副深情款款依依不舍的作態。
顧嫣眉心一跳,趕緊衝他使了個眼色。
傅徵昀神情越發苦澀。
「嫣兒你放心,我知道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我不會搞破壞的,我隻是想再看看你。」
「畢竟以後,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聲音雖小,但由於他的突兀出現,大廳內本就寂靜了幾分,所以這兩句話,所有人都聽見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交換著眼色,均是一副看戲的表情。
隻有父親母親和顧嫣,臉都白了。
父親當即喚了下人將傅徵昀帶下去,並解釋道:「這是我府內的門生,曾和嫣兒有過一面之緣,今日怕是吃多了酒,胡言亂語了些,還請大家莫要見怪。」
可傅徵昀不願意走。
推搡間,從他袖中掉下了一方繡帕。
有眼尖者驚呼出聲:「那帕子上繡了個嫣字!」
傅徵昀慌忙撿起,卻將帕子一抖展開,等眾人看清楚了,才慢悠悠折疊好放入懷中。
「這、這是我妹妹的。」
可他驚慌失措的眼神,頗有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有平素瞧不慣顧嫣的,嗤笑了一聲:「妹妹?怕是情妹妹吧?」
眾人哄堂大笑。
父親母親此時已經顧不得了,直接親自上手拖著傅徵昀往外走。
這種情色之事,向來最為人津津樂道,恐怕不出一天,就會傳遍整個京城,哪怕顧嫣是無辜的,也要脫下三層皮來,更何況,她並不無辜。
眾人的打量視線讓她如芒在背,她氣得雙頰通紅,卻仍在拼命思索著對策。
最終,她抿了抿唇,默默挺直了脊梁。
「流言傷人六月寒,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艱難,三言兩句再加上偽造的物件便可能毀掉一個無辜之人。」
「但謠言止於智者,大家都是心思清正之人,定不會信了這胡言亂語。」
她默默流下兩行清淚,卻又倔強地擦去:「哪怕世人不信我,我也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隻有女子才能懂得這世道對女子的苛刻。
廳內的婦人們面露不忍,紛紛規勸著家人不要過多口舌。
雖不能堵住悠悠眾口,卻也總算挽回了一些頹勢。
顧嫣默默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老嬤嬤站了出來,她對著顧嫣福身行了個禮。
「顧小姐言之有理,隻是老身尚有些疑惑,還請顧小姐解答。」
顧嫣神情僵硬,硬著頭皮問:「什麼?」
嬤嬤微微一笑:「老身想知道,為什麼顧小姐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
顧嫣愣了,下意識反駁:「胡說八道!你是誰?為何如此汙蔑我!」
可顧嫣大概不知道,姑娘家是否是完璧之身,有經驗的老人從身姿儀態上都是能看出來的。
嬤嬤當即表示自己身為定國公府的教養嬤嬤,有義務保證嫁入家門之人身家清白。
「你若覺得我是汙蔑,不若請人來驗身。」
若平白提出為顧嫣驗明正身,那是對她和整個顧府的羞辱,若是姑娘剛烈一些,怕是當場撞柱的都有。
可經過傅徵昀一事,眾人對顧嫣本就心存懷疑,此時再由嬤嬤提出驗身,簡直合情合理,她根本沒有辦法推拒。
甚至此時唯有驗身,才能證明她的清白。
可她敢嗎?
她不敢。
顧嫣知道自己完了,頓時癱坐在地,神情灰敗。
此時父親和母親正好將傅徵昀安置好歸來,被裴衍之冷眼掃過,嚇得倉皇跪倒在地,連連推脫自己並不知情,否則定不會讓孽女如此丟人現眼,早給了她一根白綾解決了。
裴衍之就定定站在那裡,直到父親和母親的衣衫被汗水打湿,渾身狼狽時,他才勾起一抹輕笑,伸手將父親和母親扶了起來。
「伯父伯母言重了,我隻是代弟前來迎親,沒承想會鬧成這個樣子,損了顧府的名聲,這是晚輩的錯。」
「顧大小姐已有情投意合之人,我定國公府也不做棒打鴛鴦之事,隻是這婚事——」
所有人都以為裴衍之下一句便是取消婚約,誰知他話鋒一轉:
「可若直接退婚,有損兩家情誼,不若將成親的人選換一換,我和顧二小姐顧然如何?」
全場皆驚。
11
裴衍之估計是怕夜長夢多,直接提議婚事接著進行。
這樣一來,兩家的婚宴不用取消,也不用和賓客們過多解釋。
至於三書六聘等,他過後再補上。
父親哪敢說半句不是?他本覺得已經將定國公府得罪死了,沒承想還能有彌補的機會,直接當場答應了下來。
圍觀的賓客見定國公府如此看重顧家,顧忌其威名,也不敢多言,紛紛笑著表示恭喜,場面倒也熱鬧了起來。
陰沉著臉的,隻有母親和顧嫣。
顧嫣看不清形勢,被拖下去時,竟行色癲狂,瘋狂咒罵著我:
「原來你早就勾搭上了定國公府,還是世子,怪不得不願意替嫁,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對不對?你這個賤人!」
她不僅不反思自己的過錯,反而將罪過往別人身上推。
看來,她被母親寵壞了,已經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