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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知 4014 2025-03-06 17:3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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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裴深也看見了我。


    他面色如常地向我走過來,一邊不忘回頭介紹說:「薛瑤,這是我女朋友。」


    就在此刻,辦公桌前的電話響了。


    大概是病人出了什麼事,兩個人急匆匆地越過我,往住院區跑。


    我已經對裴深的忽略習以為常了。


    將飯盒留在他桌子上,就去醫院的花園裡散了一會兒步。


    然而當我回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血液都衝到了頭頂。


    辦公室的地板上,躺著我的小黃鴨飯盒。


    四隻粽子,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全都打翻在地,不能吃了。


    我注視著手忙腳亂找紙巾擦地板的薛瑤,還有坐在旁邊打圓場說「沒事,沒事,又不值錢,你不用道歉」的裴深。


    就在這一刻,心髒深處傳來了一陣尖銳的痛楚。


    5


    四隻粽子,就算在外面買,也不超過 20 塊錢。


    現在這個社會,20 塊錢夠幹什麼的?


    買杯奶茶,隨便打個車,甚至在路邊的扭蛋店買一隻扭蛋,都遠遠超過了 20 塊錢。


    所以,這些粽子被糟蹋了,好像並不值得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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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它們是我親手做的啊。


    我千裡迢迢,帶給我的男朋友品嘗。


    然而,它們卻被他的同事隨手打翻在地上。


    我忍著怒氣問裴深:「怎麼回事?」


    他有點尷尬地撓了下頭發,說:「是我的錯。薛瑤把飯盒遞過來的時候,我沒接住。」


    他好像真的以為,我是瞎的。


    以往,我會把裴深的感覺放在首位。


    一旦他有丁點的尷尬、不適或者為難,我都會主動給他臺階。


    可是,這一次,我不會了。


    此刻的我,好像格外容易動怒。


    也不知道是為了這幾隻死不瞑目的粽子,還是為了一腔熱血卻被反復無視的自己。


    好像從那架顛簸的飛機上走下來的那一刻起,有什麼東西,就變了。


    我不留情面地戳穿了裴深的謊言:


    「我走進來的時候,你明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她怎麼會離這麼遠把飯盒遞給你?」


    「你替她撒謊,是怕我怪她嗎?」


    裴深身形僵住。


    他好像終於意識到我生氣了。


    而他旁邊的薛瑤已經怯生生地湊過來:「時雨姐姐,是飯盒太燙了。」


    「聽裴醫生說這是你親手做的?那真的是我不懂事,對不起。」


    我看了看一臉無措的薛瑤。


    還有擋在我和她之間,仿佛生怕我對她發火的裴深。


    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


    隻能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問裴深:「然後呢?」


    裴深可能沒理解我的意思,下意識地答復:「下次你再包給我吃就好了。」


    好像有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來。


    我的聲音已經帶上幾分憤怒:


    「下一次?你知不知道,我包這些粽子足足花了四個小時?」


    「然後還要帶著它們,坐五十分鍾地鐵到機場,然後安檢、登機,飛行兩個小時,再打車到你家——你就這麼不珍惜嗎?裴深,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嗎?」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對裴深發脾氣。


    一番話說出來,心裡突突直跳。


    戀愛這麼久,不是沒有過衝突。


    可我們是吵不起來的。


    一來是因為,裴深的情緒太穩定了。


    二來是因為,我真的愛他至深。


    但是我沒想到,連我的怒火,他都感受不到。


    他嘆了口氣,平靜地說:


    「時雨,我知道你過來看我,路上要花很多時間。」


    「可是,你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呢?」


    「你來不來看我,我都在這裡啊。」


    這一瞬間,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離了身體。


    我眼睜睜看著這個自己愛了四年的男人。


    他的冷靜,理智,對薛瑤的寬容,襯託得我的熱情都成了笑話。


    5


    讀大二那年,我在隔壁醫學院的圖書館遇到了裴深。


    那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穿潔淨的白襯衣,五官清俊,氣質又出塵。


    那一刻,世界都仿佛安靜下來。


    我在他旁邊徘徊了好久,終於忍不住湊過去,想看一看他在讀什麼書。


    裴深就是在這時突然抬起頭來。


    目光相撞,我連心跳都快要停掉了。


    從此,我天天往圖書館跑。


    「偶遇」很多次以後,我鼓起勇氣,向他介紹自己:「你好,我是 A 大中文專業的陸時雨。」


    其實我並沒有期待他記住我。


    畢竟我早就打聽到,他是醫學院以高冷著稱的學神,身邊的追求者更是數不勝數。


    可是那天,裴深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聲音裡更是帶著一絲寵溺。


    他說:「我知道啊。」


    「你偷偷看我的樣子,很可愛。」


    我們公開戀情以後,很多人都忍不住評論幾句。


    「那個笨蛋女生追到天才醫生的偶像劇叫什麼來著?」


    「我又相信愛情了。」


    畢竟裴深是醫學院公認的高智商高顏值校草,而我,才貌都是泯然眾人矣。


    以常人的眼光來看,的確是我高攀。


    我因此有過一些不自信。


    可是,我很快發覺,裴深很喜歡看我笑,也喜歡聽我講話。


    每當我講到什麼,樂不可支,他的眼神就會變得柔和。


    也許,比起跟同學之間的嚴肅交流,他也需要活潑的我,來給他一些調劑。


    看起來不般配的兩個人,居然就這麼走過了四年的風風雨雨。


    異地戀那麼辛苦,我也咬牙撐下來了。


    可是這一刻,我突然對這段感情失去了信心。


    我一直以為,裴深對我的忽略,是他天生冷漠,不善於表達情緒。


    可是,他真的不會嗎?


    他知道關心第一次上手術臺的同事的情緒。


    也會主動把她的過失攬在自己身上,隻因為怕她被我責備,進一步影響她上臺的狀態。


    他其實情商很高,也懂得人與人相處,該有的禮貌客套。


    隻不過,這些,他從不展露在我身上。


    十指掐入掌心,我隻覺精疲力盡。


    「是啊,你的法子好。以後,我也不想這麼累了。」


    「我不來看你,你和同事的相處也更融洽,對不對?」


    我知道我的話音裡帶上了三分譏諷。


    裴深一定也察覺到了。


    他那永遠冷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煩躁。


    房間裡靜默了很久,我才聽見他說:「粽子的材料又不值錢,你何必跟她計較。」


    「她最近本來情緒就不太好,如果因為這個影響到手術,會很棘手。」


    他真的,和我對他的理解一模一樣。


    理性地分析物品的價值、事件發生的概率,然後評估我們對此該做出怎樣的反應,以及如果不做,會有什麼後果。


    可是他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對於他的女朋友,他起碼要給予和同事等價的尊重。


    我忍住心髒的劇痛,努力調整著呼吸,問裴深:「你什麼時候下班?」


    裴深不明所以,直接回復我說:「還有三個小時。」


    足夠了。


    足夠我回到他家,拿上我的行李,然後離開他。


    說起來還挺有趣的。


    當年,向裴深表白,我做了整整兩個月的心理準備。


    決定離開他,卻隻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


    6


    其實我考慮過,是否需要跟他道別。


    畢竟戀愛這種事,也要講究一個有始有終。


    以前看電視劇,我就不理解,為什麼分手的時候,女主角總要哭到撕心裂肺。


    很醜,又很蠢。


    可是我現在好像真的懂了。


    試圖把對他的愛從身體裡徹底剝離的那一瞬間,眼淚是不值錢的。


    情緒更是控制不住。


    我真的差一點就喪失理智,要衝回去,惡狠狠地罵裴深一頓。


    可是,何必呢。


    讓他感受到,失去他,我有多麼痛苦,那豈不是在給他臉。


    我很快就推著箱子走出了他的家。


    我改籤了航班。


    在候機區域坐著,看著天色一點一點黯淡起來。


    踏上飛機的前一刻,收到了裴深的微信。


    「我下班到家了。」


    「時雨,你怎麼突然走了?」


    往常,收到這麼金尊玉貴的幾個字,我都會心花怒放。


    但現在隻覺得可笑。


    突然走了?這怎麼會「突然」呢。


    在戀愛裡,沒有一個人是突然消失的。


    期待在退卻,失望在累積,我們已經在漸行漸遠了。


    隻是他一直沒有發現,而我也終於清醒了過來。


    我回復了裴深一句:「我們分手吧。」


    他的電話立刻追過來。


    我直接關了手機。


    大概是因為兩天前遭遇強氣流的經歷太過刻骨銘心,我在起飛的時候,緊緊抓著扶手,雙眼緊閉。


    我在心裡默念:我很安全。我不會出事的。


    可是,眼淚卻不受我意志的束縛。


    我在萬米高空哭到不能自已。


    心想,這是最後一次為裴深哭了。


    從明天起,我會一點一點,剔除他存在過的全部痕跡。


    也許忘記他會很難。


    但是我有這個決心。


    我可以慢點走。


    但我不會回頭。


    學著忘記裴深的第一天,就迎來了一個好消息。


    閨蜜林瀾救助了一條被遺棄的小金毛,請我幫忙轉發收養消息。


    看著視頻裡可憐兮兮的小生命,我一下子就心軟了。


    我說:「我來養。」


    林瀾嚇了一跳:「寶貝,你別開玩笑了,你家裴深不是有潔癖嗎?」


    裴深是醫生,或多或少有點潔癖。


    以前為了他,我在路邊看到可愛的小貓小狗都不能摸。


    可是我以後的生活規劃裡不會再有他,又何必在意他的喜好。


    既然是一個人了,那就應該快樂一點啊。


    我輕描淡寫地說:「哦,忘了告訴你,我昨天跟他分手了。」


    分手的人是我,抱頭尖叫的人卻是林瀾。


    好一會兒,她平靜下來,問我:「什麼原因啊?」


    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


    但我的聲音還是帶上了哭腔。


    「他不愛我。」


    其實我可以從我們的日常相處裡,找到一些裴深愛我的證據。


    比如,他工作的第一年,就把工資卡給我保管。


    我嚇了一跳,連聲拒絕。


    他便給我開了親密付。


    即便我從沒用過,他也一直沒有關閉。


    比如,他的微信對我敞開。


    有女生給他發曖昧消息,他既不回復,也不刪記錄。


    我看見了,有點吃醋。


    他卻一臉正經地說,他有不會背叛我的信心。


    比如,我們出行,他會為我拿包,也不介意幫我拍照。


    可是……


    如果我需要拿著放大鏡去找他的愛意。


    那是不是說明,我其實也根本沒有感受到他的愛。


    聽我說完,林瀾沉吟了好一會兒。


    最後才說:「算了,小狗你想養就養幾天吧,如果哪天你和裴深和好了,我再找新的主人。」


    我不能埋怨林瀾這樣想。


    因為她知道我對裴深用過多少心。


    也知道我有多珍惜這段感情。


    更何況,以世俗的眼光來看,裴深有光鮮的教育背景,穩定的職業前景。


    他既聰明,又穩重。


    尤其是還有一張不俗的臉。


    那我就應該知足了。


    即便他忽略我,我也應該樂滋滋地自我陶醉,永遠不知疲倦。


    可是,真的就好像端著一杯水。


    是冷是暖,合適與否,隻有我自己知道。


    誓言可以編造,浪漫可以偽裝。


    隻有心疼是來自內心的情感,欺騙不了別人,也欺騙不了自己。


    我不想欺騙自己了。


    如果裴深愛我。


    在他發覺我害怕時,為什麼不擔心。


    一個人縱有千般好,如果他不愛我,那其他的一切,也都是徒勞。


    8


    和裴深在一起四年,我不是沒有鬧過分手。


    那是他第二次缺席我生日。


    我有點委屈,半開玩笑地對裴深說:「一年 365 天,我隻有一天過生日啊。」


    「你再這樣,我可要分手了!」


    其實,他哄一哄我,就好了。


    我想要的並不是一張可以發朋友圈的精修圖。


    而隻是他向我許諾,以後每一個生日,他都會陪我度過。


    可是裴深卻說:「時雨,我希望分手是我們都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而不是隨口的玩笑話。」


    「如果你提出分手,我是不會阻攔你的。」


    「因為病人什麼時候生病,永遠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看啊,這就是他。


    一貫的冷靜。理性。充滿邏輯。


    所以,這就是我向他提出分手、他打來電話我又拒接之後,他就不再聯系我的原因吧。


    沒想到他比我還不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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