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姐表面柔善,卻是天生壞種,在相府時,以欺辱丫鬟為樂。
為了活命,我變成她身邊最聽話的狗,甚至陪她一起嫁進將軍府。
她命我陷害將軍的貴妾,又讓我挑唆老太君和婆母的關系,我一一照做。
最後,小姐如願成了將軍身邊唯一的女人。
那日,她撫著隆起的小腹問我:「奴月,羨慕嗎?這是你永遠也得不到的人生。」
我笑出了眼淚,她居然以為我搖尾乞憐七年是為了讓她過上好日子。
我要的是她家破人亡、一屍兩命啊。
1
十歲那年,我被送入小姐院裡。
領我去的孫婆婆見我年紀實在太小,憐憫地提點:「如月,若想活命就順著小姐,吃點苦頭總比死了好。」
聽見「死」字我心裡咯噔一下,卻依然邁著小步,低垂眼睫緊緊跟在她身後:「婆婆放心,再大的苦如月也吃得,我娘還等著我的月錢買藥。」
孫婆婆一頓,停下腳步轉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神色復雜地叮囑:「好孩子,這事可千萬別讓小姐知道。」
我以為是怕小姐想起早逝的夫人,乖巧地應「好」。
2
小姐名叫薛婉意,是薛家捧在手心的嫡女。
彼時,老爺薛慎之還隻是戶部郎中,卻為小姐求得太子師,每月送小姐去太傅府中讀書修藝,將小姐養得玉顏娉婷、才學驚豔,這可是連小少爺也沒有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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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她,還以為看到了天上的星辰。
隻是她說出的話,卻像冬天的冰雨:「如月,一根賤草也敢肖想比肩明月,你配嗎?」
我牢記婆婆的話,撲通跪在小姐腳邊:「求小姐賜名。」
薛婉意未料我這般機敏,望著我瑟瑟發抖的小身板怒意退去,她漫不經心地動了動唇:「就叫奴月吧。」
3
我是小姐院子裡唯一得她賜名的丫鬟,但卻沒人羨慕。
後來我才知道,在小姐院裡當差,能活下去才值得羨慕。
薛婉意表面柔善,卻是天生壞種,有千百種法子折辱丫鬟取樂。
鞭打針扎尚是淺的,她最喜歡的是讓心腹小廝凌辱丫鬟們,而年僅十一歲的她就在廂房裡邊看邊笑。
即便我拼盡全力在小姐面前表現得忠心聽話,卻也逃不掉被送進廂房的命運。
那日,小姐從太傅府回來,我和小翠伺候她沐浴,不知哪裡出了差錯,當晚就被她送給了那些飢渴的小廝。
小翠今年十四,身子已初具女人樣,小廝們不喜瘦弱年幼的我,一個個往她身上撲。
她哭喊嘶叫、額角撞出了血,可她越掙扎小姐笑得越開心,然後瞥見蜷縮在角落淚流滿面的我,冷笑著命人將府中倒糞的李伯叫進廂房。
「李伯,奴月今日賞給你。」
李伯千恩萬謝地磕頭,將我帶去柴房。
他是個閹人,一向喜歡幼女,小姐嫌他那兒太難看,準他獨自去柴房辦事。
黑暗中,李伯淫邪的眼睛恍如鬼魅,他用一隻帶著味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喘著粗氣的臭嘴迫不及待地往我臉上親。
我拼命蹬踢雙腳也抵不過他的力氣,裡衣被扯掉的那瞬間,我想到了死。
4
我沒死成,李伯用麻繩捆了我的雙手,他像一條得了瘋病的狗,趴在我身上一口一口啃碎我最後的尊嚴。
第二天,我渾身青紫地被架到薛婉意跟前。
她正迎著陽光坐在窗邊看書,陣陣清風拂過,粉白的柳絮飄進屋裡落在她烏黑的發頂,她溫柔地伸手去接,露出少女和煦的笑意,那般嫻靜美好。
「奴月,這是小姐賞你的。」在小姐身邊待得最久的丫鬟知秋將二等丫鬟的服飾遞給我,眼中閃過一抹悲憫。
我心裡恨極薛婉意,卻隻能顫抖著雙腿跪下謝恩。
再抬起頭時,滿室陽光都變成了黑色。
昨夜,小翠沒熬過去,而我被李伯折騰一整夜,喊啞了嗓子,流幹了眼淚,這才沒掃小姐的興致。
我以為她是為此才升了我的月錢。
但其實二等丫鬟沒有月錢,是每年一發的年俸。
我得知後立刻去求薛婉意將我降為粗使丫鬟,哭著說我願一生做牛做馬服侍她。
可她,捻了顆葡萄於指尖把玩,用最溫和的嗓音說出最冷漠的話:「奴月,知秋沒告訴你嗎,你娘已經死了。」
5
自那日起,我和知秋一起成了薛婉意身邊最得力的丫鬟。
後來,知秋也沒了。
她不像我,能下賤到委身李伯去當一個閹人的妻,也不像我,能拋卻人性乖乖在小姐身邊做一條狗。
小姐依然每月去太傅府,直到老爺升任右相她才去得少了,也因為小姐到了議親的年紀,老爺有意讓她入宮。
向來孝順的小姐不顧老爺反對,非要嫁給死了原配的大將軍霍震軒當續弦。
其實霍震軒與小姐沒見過幾次,隻是先前小姐的馬車失控,他恰好救了小姐,二人這才互生情愫。
原本這事是不能成的,我幫了小姐一把。
我按小姐吩咐,偷偷帶著她的貼身帕子出門找霍震軒,霍震軒拿著帕子進了宮,他以霍家軍功求得賜婚。
聖旨一下,饒是老爺也改不了這門親事。
那天老爺又一次拿著木尺抽了小姐一頓,我偷聽到他對小姐說:「你要嫁過去可以,若拿不下將軍府,休怪為父翻臉無情。」
薛婉意被打得渾身戰慄,卻沒吭一聲,仿佛她早已失去痛覺:「區區將軍府,何須父親煩心,霍震軒看重女兒,自不會再與父親為敵。」
「最好如此!」
薛慎之冷哼一聲,丟下木尺,拂袖離去。
自小在父母疼愛中長大的我能感覺到,老爺並不愛小姐,雖然他很寵小姐,甚至縱容小姐虐殺丫鬟的惡行,但他絕不容許小姐違逆他。
一旦違逆,父慈女孝便都飛灰湮滅。
所以這一次,薛婉意才會拼盡全力地去嫁不受老爺控制的霍震軒,這或許是她此生唯一擺脫老爺掌控的機會。
我心跳得飛快,這何嘗不是我的機會?
6
薛婉意選了我當陪嫁丫鬟,出嫁前,她的嫁妝和行囊被薛慎之查了又查,連我也被搜了身,似生怕小姐帶走一丁點不該帶的東西。
不過入將軍府後,霍震軒待小姐極好,而小姐溫婉賢淑,也很受老太君和婆母的喜愛。
甚至,她同將軍貴妾林飛霜的相處看上去也十分和睦。
成婚當日,林飛霜並不在府裡,回府後也不曾向薛婉意敬茶,但小姐依然寬容待之:「婉意進府時間比姐姐晚,姐姐若不嫌棄,今後喚我一聲妹妹可好?」
「妹妹說的哪裡話,將軍後宅就我們兩個女人,還分什麼你我?」
林飛霜為人直爽,她與將軍原配一樣,都是軍中出來的女子,雖已嫁給霍震軒,身上依然掛著軍職,故將軍府上下人人敬重她,是個吃穿用度與正妻無二的貴妾。
但她不擅內宅腌臜的陰私,今日傻乎乎地對著薛婉意喚「妹妹」,駁了薛婉意的面子,以小姐的掌控欲,定會忍不住對她出手,叫她俯首稱臣。
果然,薛婉意回到屋裡後便發了火。
她屏退其他婢女,隻留我一人在屋裡。
我察覺到她情緒裡微妙的變化,知道她想折磨人的性子又來了,便主動捧著針盒,跪在她跟前。
薛晚意睨了我一眼,從針盒中捻出一根細長的銀針扎進我肩膀,力道很重:「一個賤妾也想踩在我頭上,奴月,她憑什麼?」
「林姨娘與將軍成婚三年,又有軍職在身,自然不把小姐放在眼裡。」
我忍著肌膚的刺痛,順著薛婉意的話往下說。
薛婉意指尖緩緩捻動,銀針越下越深:「奴月,你是說將軍在意她。」
「小姐,將軍重情,或許會偶爾念舊。」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念舊」二字刺痛著薛婉意的心。
她很清楚將軍對原配的深情,酒醉後、午夜夢回時,霍震軒嘴裡喊的都是「青青」而非「婉意」。
已有一個死人佔了霍震軒的心,現在還有個活人要來分享將軍的愛,她不允!
薛婉意捏著銀針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泛白:「奴月,我要她死。」
我在鑽心的疼痛中緩緩閉上雙眼。
小姐到底是囂張慣了,她竟然以為扳倒將軍府的貴妾和捏死丫鬟一般簡單。
7
那日起,我奉小姐之命常去林飛霜的望春院走動,不到一個月,就從丫鬟嘴裡套出了林飛霜的習性愛好。
隻可惜,這個女人簡單得像一朵白雲。
她在府裡基本不出院子,每天吃飯、睡覺、練武、看兵書,周而復始,根本沒有誘她犯錯的機會。
她也不屑於爭寵,每每小姐向她炫耀挑釁,她總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小姐的那些齷齪心思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連浪花都掀不起。
霍震軒偶爾會去看林飛霜,卻每晚宿在薛婉意屋裡。
小姐試探地勸說霍震軒別冷落了林飛霜,霍震軒卻告訴她,值營的日子裡,林飛霜都與他同宿。
薛婉意如遭雷擊,將軍走後,她著急了。
「奴月,你爹前不久帶著你弟弟離開了京城,你可知他們去了哪?」
我低垂著眼睫,視線落在小姐指間玩轉的葡萄上,低聲答:「奴婢不知。」
「他們去了泰嘉縣,躲在塔安村。」薛婉意沒了興致,將葡萄丟在地上,輕輕用腳尖碾碎。
我屈膝跪在她跟前,面上平靜無波:「小姐,奴婢真的不知。」
薛婉意輕笑:「奴月,你是我最得力的丫鬟,殺了林飛霜,這件事我可以不與你計較。」
我默了默,心髒怦怦直跳。
知道薛婉意是在拿父親和弟弟的性命逼我除掉林飛霜。
而不管我用什麼方法殺死林飛霜,結局都隻有死路一條。
如今,唯有賭一把。
8
「小姐,林姨娘暫時不能死。」我聲音大了些許,卻依然低垂著臉,「小姐這才入府月餘,若我殺了林姨娘,小姐的賢名便全都毀了。」
薛婉意從前在相府虐殺丫鬟,有薛慎之的通天大手幫其遮掩,自然不必擔心影響名聲,但如今不同,她是將軍府的新婦,不管林飛霜是怎麼死的,她都難逃世人的口誅筆伐。
薛婉意不滿我駁了她的意思,用指甲抬起我的下颌,笑意玩味:「奴月,你總有法子把我摘幹淨的。」
「小姐,活人爭不過死人。林姨娘死後,將軍會像思念先夫人一般永遠念著她,倒不如留她一命,才好叫將軍徹底厭棄。」
「奴月,你知道我向來沒什麼耐心。」
「三個月。若三個月內,將軍未把林姨娘趕出將軍府,奴月甘願受罰。」
我鎮定地直視薛婉意的眼睛,她身子往後靠了靠,愜意地拿起一顆葡萄。
這次,她緩緩剝開了葡萄皮。
9
第二天,我借口幫小姐送禮,獨自前往望春院。
林飛霜正在院子裡練槍,她著一身素衣,清湯掛面,皮膚黝黑又幹燥,樣貌身段與嬌若芙蓉的小姐根本沒法比。
可她眉間的英氣,手中的長槍卻又將整個人襯得熠熠發光,和久居深宅的女子完全不一樣。
我一時看得呆住,倒是林飛霜先開了口:「你是玉春院的……有什麼事嗎?」
我捧著錦盒走到林飛霜跟前:「姨娘,我家小姐前幾日與您有些小誤會,她特地讓奴婢給您挑了份禮物,您瞧瞧。」
林飛霜打開錦盒,一枝精巧的石榴簪置於盒中。
「蠻漂亮的,替我謝過你家小姐。」
「姨娘,石榴多子多福,奴婢相信姨娘戴上石榴簪後定能早日懷上將軍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