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愣了愣,點頭說:「好。」
晚膳時,雲瑤歡喜地跑進來:「王妃,軍中有捷報,王爺率軍擊退箴部,拿下兩城!」
趙叔跟著雲瑤進來:「讓你別叨擾王妃用膳,不能用完膳後再說?」
雲瑤高興得眉梢都快飛到天上:「那不成,我忍不住,咱們王爺戰無不勝,可勝利的消息往往是都護府那邊得知後傳來,這還是第一次收到文書寫的捷報,還有王爺的印呢。」
我偏頭朝雲瑤手上一看,紙上確實印著一枚紅彤彤的章。
「看來,王爺就快回來了。」
雲瑤朝我擠了擠眼睛,圓圓的杏眼裡透著曖昧逗趣的神色。
我在馬場跟著武師練了幾日射箭,從手磨破了皮,雙臂酸軟得飯碗也抬不起,到抬得起半人高的弓且能直中紅心,隻用了月餘。
雲瑤見我掌心傷痕累累很是心痛,但看到我能騎在馬上射中靶心又驚喜得說不出話,晚上為我的手塗藥膏時忍不住關切:「我以為王妃是嬌滴滴的女子,卻沒想到您不僅賬做得好,字寫得好,騎馬射箭也極有天賦,真是奇女子。」
「我幼時曾跟著宮裡的師父偷偷學過一段時間的武藝,我會這個。」我用手比劃了一下。
雲瑤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彈弓?我從未見過金枝玉葉會玩彈弓!」
雲瑤的反應逗笑了我:「我幼時雖養在太後娘娘身邊,始終是寄人籬下,且沒有家族作依傍,少不了受欺負。可自從我學會彈弓以後,常常打得宮裡的孩童落荒而逃,再沒人敢招惹我。」
雲瑤對我幼時的經歷嘖嘖稱奇,纏著要我細講,我對學武的事三言兩語帶過,可這丫頭卻不是省油的燈,一語切中要害:「王妃的師父是誰?或者說是誰為了你不被那些公主皇子欺負,暗中為你安排的這一切?」
「我那師父……」
要在後宮中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學武極難,隻是一場短暫的師徒緣分,他寡言少語,且戴著面具,我雖叫他師父,可他從未應過。
我便自作多情地以為,會關心我的除了與我有婚約的蕭無覓,不會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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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嘆一口氣:「我曾以為自己對一切都明了,可不想我以為的那個人卻與旁人道我一成不變故作姿態,就當是我愚鈍至極,認錯了人吧。」
4
這日我在武場騎馬時,一個黑衣女子馭馬闖進來,看衛軍和趙叔對她既忌憚又無奈的態度,應是這燕王府常客。
她手中馬鞭朝我指來:「你便是皇上為蕭無尋指婚的女子?」
我放慢速度,她駕馬跟來。
「姑娘是何人?」
「都護之女路皎皎。」
「我確是聖上為燕王指婚的人,不知路姑娘何事?」
驕縱的怒意湧上路皎皎的眼角眉梢:「你敢與我比試比試嗎?」
「比試什麼呢?如何下注?」
「就比馬上射箭,你若輸了便不能嫁給蕭無尋。」
我笑出聲:「那可不行,聖旨一下,不嫁便是欺君,我家縱然隻剩我一人,卻也不能賠上性命。」
「那……那……我也要嫁給蕭無尋,若我贏了!」
我暗自發笑,我那便宜夫君至今還未見到,便有情敵打上了門來。
我勒緊韁繩,目視前方:「比就比,我豫柯家的夫婿沒有納妾的道理,王爺也不行。」
師父教過我騎馬,但因為學武本就是偷摸進行,在京城時我並未暢快地騎過馬,到了北疆後在馬師的陪同下,我已經練成絕佳的騎術,自認在女子中不落後。
我與路皎皎圍著馬場同跑,發箭十支,到清點時她中靶九支,我中靶也是九支,卻有兩支是我雙箭齊發射中,武師判我勝。
路皎皎道我耍賴。
我道:「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很難嗎?」
我走出馬場,卻聽得身後有什麼呼嘯而來,回頭的一瞬身子忽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向後一拽,利箭劃過我的發梢,射穿武場上的人形靶。
雲瑤在一邊失聲叫了出來,畢竟這箭若是射到我身上起碼丟掉半條性命。
我落入一個溢滿松柏清香的懷抱,還沒站穩腳跟就聽得一聲壓低的怒吼:「路皎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到本王府上鬧事?」
我抬起頭正巧與來人四目相對,他眸色清冷,仿佛藏著雨後遠山,冷冽的眉眼看著路皎皎,並未瞧我。
「燕王殿下,你不是說過,強行安排的婚事都不滿意嗎?為何又變了說法?」
「你是本王何人?本王何須與你解釋?」
路皎皎是砸了馬鞭哭著走的。
我望著她的背影搖頭,不過是個未長大的嬌小姐。
燕王回府是大事,我與他還未說上話,他就被府上的衛軍和趙叔他們簇擁起來。
我回房後梳洗好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從屏風後出來時見他站在桌案邊正拿著我寫的字瞧。
北疆風霜重,竟將我記憶中那個清瘦冷峻的男子吹得添了幾分滄桑。
他立在燭火下,半張臉隱在暗處,面龐依舊清瘦,下颌猶如刀削般堅毅,肩背挺闊,是長年在軍中操勞留下的痕跡。
燕王放下字朝我看來,眸色清冷:「北疆不比京城,日子要苦些。」
「妾身不覺得苦,就算是苦,王爺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
「聽說你在學騎馬射箭?」
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來,我想起在京城像我這般嫁作人婦的女子是不可做此等事的。
除非那女子像朱顏,是父兄與未來夫婿眼中的掌上明珠。
「未經王爺同意,請王爺莫怪。」
他微頷首,並未在此事上糾纏:「早些歇息。」
見燕王就要走出門去,我急得大喊:「王爺不留下來休息嗎?」
我這段時日住的,可是他從前的臥房呀。
燕王搭在門闩上的手頓了頓:「剛回來,要處理的事還多,你先歇著吧。」
他走後,我走到桌案邊瞧方才他看了許久的字。
「江山有恨誰能寄,歲月無情自可親。思念不堪回首處,梅花落盡又新春。」
我心中明了,他應是誤會了。
5
我想燕王長年在北疆,應是許久不曾嘗過京城的飲食。
次日我起了早,到後廚挑選菜樣,然而北疆幹旱缺水,綠葉菜比豬肉還貴。
我抓了一把風幹的菌菇,熬了一鍋肉糜菌菇粥。
雲瑤卻神色為難地跑來告訴我,蕭無尋應都護府的邀請已經過去了,留了話說不回來用膳。
都護府……路皎皎……
雲瑤見我握著湯匙發呆,出聲寬慰:「王妃莫往心裡去,路都護是王爺多年摯友,咱們王爺在北疆立軍功時,路大小姐還是個小女娃呢,這岔了輩分的,全是路大小姐一廂情願。」
燕王也就比路皎皎長個七八歲,皇室中娶自己侄女的不在少數,雲瑤的話實在沒法安慰我。
這晚,我在房裡等到深夜,才聽到院中有動靜。
「王爺,可要回房休息?」
「去……去書房。」
蕭無尋的聲音染著醉意,我三步並作兩步拉開房門,與院中好幾雙眼睛相互瞧著。
蕭無尋醉意上頭,雙眼雙頰微紅,我走上前去,雙手攀上他的胳膊,對左右近衛說:「將王爺交給我吧。」
衛軍告了辭,走得飛快。
「王爺,可是妾身做錯了什麼?」
蕭無尋低頭瞧我,眉眼本是冷淡,可見我神色堅定不躲不避,忽而又柔和下來,酒氣呵在我臉上:「回屋。」
他走路不穩,右臂全搭在我肩上,將我壓得搖搖晃晃,好容易到了床邊,他坐下時不知何處勾到我,我跟著坐到了他腿上。
他順勢將我摟抱起來,卻見我紅了眼眶。
他不解:「怎麼了?」
「王爺,臥房裡分明亮著燈,你卻說要去書房歇息,傳出去我該如何自處?」
「這不是……」他垂眸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怕吵了你休息嗎?
「你愛幹淨,我這一身酒味……」
「何止一身酒味。」我小聲指出,「還有脂粉味。」
他一愣,嘴邊挽起笑意:「都護府幾個官員要靠本王籠絡,讓他們時刻不忘聖上的恩情,邊疆才能安定,今晚的確有幾個舞姬獻酒,不過逢場作戲。
「吃醋了?」
他有些醉,與昨日那冷淡疏離的人判若兩樣,下巴輕輕抵在我的肩膀上,「等忙完便抽出幾日好生陪你,過不久本王又要回大營去。」
聽到他要走,我的心瞬時提起來:「王爺可否帶我一起?」
他將身子挪遠了些,以便把我瞧清楚:「前線危險,你一個女子跟去作甚?」
我垂頭不語,我不知如何才能讓他知道,數著星星月亮盼著他回來的日子比我在皇陵為太後守孝的時日還要難熬。
且他生得如此貌美,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在戰場中廝殺淬煉出的沉穩與陽剛,路皎皎痴迷他事小,我好歹能盯著,可若像一隻風箏一樣將他放去邊境,不知惹下多少桃花債來。
從前我把蕭無覓當良人,錯付了多少少女的心思和依戀,卻因著放不下所謂貴女的架子,落得個「故作姿態」的名聲。
如今我算是懂得,幸福是應自己去把握。
蕭無尋目光灼灼,似在等我一個回答,我禁不起他這般看,決意不再做那「不解風情」之人,莞爾一笑:「隻怕我會想你。」
我明顯察覺到蕭無尋貼著我後背的身子僵了僵,片刻的沉默,他輕輕將我擁住,含著情欲的聲音嘶啞又含混不清:「我去洗洗。」
他起身後,又回頭看了一眼,我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麼模樣,總之他一笑,伸手在我腰上一勾:「既是舍不得,便與本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