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話說得奇怪。
我很是疑惑:「我又不是侯府的下人,應該沒必要向世子匯報我的行程。」
我隻是實話實說,嚴尋千卻覺得我是在暗示什麼,難掩得意地翹了下嘴角。
「不用說這些彎彎繞繞的話,不就是想盡快嫁進侯府嗎,你那些小心思我一清二楚。」
「我呢,最近也想了想。人應該往前看,不要總糾結過去的事,所以三年前的事我決定原諒你了。」
「既然你真的找到了仙草,那我也說話算話,過些時候便遣媒婆上你府上提親。」
我急忙打斷他。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今日,我隻是來拿回謝家給出的定婚信物的。」
嚴尋千的臉色瞬間僵硬,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茫然地重復了一遍我的話。
「拿回定婚信物?」
「我們說好的吧,」我腦子雖沒有葉清塵聰明,但也不至於記不住自己的話,「拿仙草換信物,如今葉貴妃的病見好了,你也該履行承諾了。」
可嚴尋千這人,素來是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的。
七年前一樣,如今也一樣。
24
我想要回信物,退掉這份口頭婚事。
Advertisement
嚴尋千死活不同意。
非但不同意,他反而像是被下了蠱一樣,開始圍著我打轉。
這天我剛從葉府回來,馬車便被嚴尋千攔下。
「你一定是被人騙了。我們的婚事已經定下這麼多年,你怎麼能說反悔就反悔呢?」
「嚴世子,先反悔的可不是我。」我坐在馬車上低頭看他。
「你之前把這婚事一拖再拖,又屢次以此要挾我,逼我當眾出醜,那時可不見你多看重這口頭的娃娃親。」
嚴尋千還要替自己辯解。
但我已經沒有耐心聽他說那些無理取鬧的話了。
「說到底,你能拖延這麼多年,無非隻是仗著這隻是大人們口頭定下的娃娃親。同樣,我願意光明正大地走退親流程,是顧念兩家舊情。」
「但如果你非要破罐子破摔,死纏爛打下去,那我也完全可以不認這婚事。」
說到底,這婚事到底作不作數全看兩方的良心。
我想要回信物,是想徹底和過去做個了斷。
但這了斷,也不是非要靠要回信物才行。
25
嚴尋千安生了一段時間。
隻是信物仍未歸還。
我想了想,便也作罷了。
不還便不還吧,一塊沒什麼特殊意義的玉佩而已,將軍府又不是給不起。
比起一段已經影響不到我的過往,更重要的是眼下事眼前人。
葉清塵最近可不算輕松。
他之前那一路上抓到的幾波刺客,背後的主子並非一人。
連著蘿卜帶著泥,朝堂上不少人這次都被拉下了馬。
有人想魚死網破,拉葉清塵同歸於盡,導致葉右相每天睡覺都得睜半隻眼。
那天去葉府,便是聽說他受傷了,趕去探望的。
葉清塵很會賣慘,可以說他是我見過最會賣慘的人。
一分的傷口被他吹出了十分的嚴重,導致最後我渾渾噩噩地點頭,讓他搬進了將軍府。
葉府內留下了個當靶子的障眼法假人,真正的葉清塵則抱著包裹,頭也不回地扎進了我的臥房。
很快我便意識到,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同意葉相住進來隻需要點頭,但讓他搬走是不可能的了。
每次我問他什麼時候回去,葉清塵都能把話題拐到另一個問題上:
「婚後你是想繼續住在將軍府,還是搬去葉府?」
怎麼就直接婚後了?
是不是太快了些。
似乎是看出我在想什麼,葉清塵埋進我頸窩輕笑。
「哪裡快了?我隻嫌還不夠快。隻有傻子才會把這麼好的親事拖後,最後拱手讓人。」
26
沒過多久,傻子卷土重來。
我以為他安生那些天是終於放棄折磨我了。
沒想到他是去調查誰「帶壞」的我。
二叔他們走後,將軍府的下人也幾乎全都走了,以至於他闖進我的院子時,連個通報的人都沒有。
嚴尋千砸響我門的時候,我和葉清塵剛結束一個吻。
門外,嚴尋千見我不開門,直接站在門口吵:
「謝柳,我說你底氣那麼足,原來是以為自己找到下家了?」
「你怎麼永遠這麼天真,那葉清塵老狐狸一隻,也就是玩玩你而已,你還真信他是真心對你的?」
「以前我就告訴過你,離這人遠點,他心都是黑的,你玩不過他的。」
「何況那可是葉家。代代權臣的葉家可不是咱們能攀附得上的,就像我喜歡過葉朝雨一樣,我知道你也隻是被葉家人的光環暫時迷惑了。」
「謝柳,我可以既往不咎原諒你這次胡鬧,你出來,我們好好談談。」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低個頭,朝我認個錯,我回去就寫聘書。」
「以後咱們恩怨兩清,好好過日子,我向你保證不會虧待你。」
不是,我說哥你別保證了。
你口中的老狐狸看起來已經開始算計你家祖墳了。
27
葉清塵遺憾地放開了我,並耐心幫我整理好了衣衫。
之後,他扯松了自己的領口,大搖大擺地走到門口。
推開門——
「嚴小世子,不要如此粗鄙地在女兒家窗外吼叫。我好不容易才把人哄睡著,你差點又把她吵醒了。」
嚴尋千瞬間臉色鐵青一片。
他顫抖地指著葉清塵,腦子一熱就要往我屋子裡衝。
這下葉清塵不笑了。
葉清塵一腳把他踢了出去。
嚴尋千素來要面子,想也不想便要朝葉清塵揮拳。
葉清塵像遛狗一樣輕松躲過他所有的拳腳,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嚴尋千,把嚴尋千逼得徹底失去理智。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碰謝柳!她是我的!」
我站在屋門口看著這堪稱可笑的一幕,卻隻覺疲憊。
「嚴尋千,我不是你的,我不是任何人的。」
謝柳不是個物件,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更不會攀附誰。
「我隻是我自己的。」
好歹認識這麼多年,不說把我當成什麼應該珍視的人,起碼他該把我當成個人吧。
連這他都做不到。
他連這都做不到,我卻還跟鬼迷日眼似的喜歡了他這麼多年。
瞎啊。
28
那天嚴尋千不依不饒,鬧個沒完。
最後我直接提了刀出來,示意他再不走,我刀下就不留人了。
「你嚇唬我?你為了葉清塵嚇唬我?!」
我搖了搖手指:「不,不是嚇唬。」
我是真的會動手。
葉清塵在旁邊好心提醒:「你要是廢了條腿的話,就沒法參加科舉了。」
我磨了磨刀:「三。」
「二。」
「一。」
眼看我真的舉刀衝了過來,嚴尋千被我不摻半點假的殺意嚇到,沒出息地跑了。
我有些感慨地看著他狼狽的背影。
「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葉清塵點頭贊同:「是啊,像咱們這樣不長歪的人實在太少了。」
我想了想他小時候光風霽月的模樣,又看了眼這位厚臉皮妖精嘚瑟的表情。
算了,為了自己腰好,有些話還是不說了。
29
那份始終要不回的信物,最終還是回到了我手裡。
因為嚴尋千那天受了刺激,開始到處散播謠言。
說葉清塵是破壞我們感情的第三者,說我和他有婚約在身,不日便會成親。
我覺得他瘋了。
葉清塵沒說什麼,直接入宮面聖。
然後一道飽含怒意的聖旨便送到了長平侯府。
從不管事的長平侯難得怒了,提起棍子便把嚴尋千打了一頓。
「我看你是無法無天了!連右相也敢打!不說他是葉家人, 就算隻是個普通的朝廷命官,你動手也是藐視王法!」
如今的朝堂正在大洗牌, 長平侯這種靠著祖蔭混日子的都不敢出聲, 生怕引起上面注意。
結果嚴尋千倒好,在這種時候把葉相打了?!
皇上倒是沒降下太重的懲罰,隻是罰俸三個月而已。
但懲罰越輕, 長平侯越害怕啊。
懲罰輕才說明,這事沒法輕易過去了!
不管嚴尋千怎麼喊「這是誣陷,我根本沒碰到他」都沒用。
說到底, 他碰沒碰到葉清塵重要嗎?
隻要葉相說自己腰腹有了塊瘀青,那就是有, 畢竟誰敢要葉相脫衣服證明呢。
最後, 長平侯硬是把棍子都打折了, 然後把人抬去了聖上面前道歉。
一路上,嚴尋千的臉也算是丟完了。
那些年我因他而受的譏諷嘲弄, 如今半點不少地全都還諸他身。
葉清塵面對長平侯的致歉含笑不語。
直到長平侯識相地獻上當年定親的信物, 並保證嚴尋千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這事才被葉相放過。
至此,靠著一塊不知真假的淤青,那些舊事徹底埋進塵土。
至於到底有沒有那塊淤青?
葉清塵笑著拉開自己的衣襟:「夫人,自己親眼看看便知。」
30
婚後, 葉清塵之前問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我既沒有和他搬去葉府, 也沒讓他入贅到將軍府來。
我帶著嶄新的手札, 踏著秋日北上了。
「有什麼過分的,她不樂意可以走啊,誰求她賴著咱們尋千不放了?」
「全「」我對戰場有陰影, 此生都做不了一個為國為民的將軍。
更沒有葉清塵的腦子,對朝堂沒有半分興趣。
光靠著爵位,我的確可以混吃等死一輩子。
但也正因為沒有了後顧之憂, 我才開始明白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麼。
去看遍世間,去見證天地遼闊。
我會把各地最真實的情況帶給葉清塵,讓被天高水長遮蔽的真相顯露人前。
這就是我的江湖。
走前, 我答應會給大家帶特產回來。
皇帝和葉朝雨很高興, 揮手給了我一大筆路費。
葉清塵不是很高興, 他好像還沒過新婚膩歪期,恨不能黏在我身上一起走。
不過朝堂上的局面不容他任性,他也隻能帶著萬般不舍,叮囑我千萬在冬日前回來。
我以為他怕我不能趕回來過年,他卻說怕我天冷忘了添衣。
在城門處, 他遲遲不肯走。
我有些心軟:「你要是實在舍不得, 我就……」我就過幾天再走。
葉清塵卻主動把韁繩遞到了我手心。
「我舍不得,但我希望你永遠自由。出發吧,小柳兒, 我在家等你回來。」
躍馬揚鞭, 我朝北方而去。
直到我到了此行的第一個驛站,停下馬稍作休息,打算記下一些感想時。
我發現第一頁上, 已經被某個昨夜睡不著覺的人,偷偷留下了一句話。
「這世界廣袤無垠,而你大有可為。」
全文完